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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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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卫军知道自己被人从监狱里放出来,被送到三边坡的意义。他的,二十年不曾谋面的,断了半条腿的老叔沈建东对他讲的很清楚——护好你的小弟弟。
傅卫军知道,这说的是沈星。
傅卫军很小的时候,曾经小心翼翼地抱过更小的沈星。
那个时候。傅卫军还姓沈。
傅卫军从前叫沈什么,他自己不记得了。别人也不记得。
姐姐沈默,化名叫做殷红。一直给他写信。
没有人知道,傅卫军的字很漂亮。
字漂亮不漂亮实在没什么意义。是吧。
姐姐在信里一直很关怀傅卫军,一直在勾画他出狱后他们团聚的生活。
傅卫军再迟钝——也该感受到姐姐实际上的残忍。
她总是问,在里面还好么?
她该知道,不好的,非常非常不好。
但是她总要问。
因为他只能回答说,好呀,一切都好。
信的内容后来越来越少。
他给沈默的最后一封信,写着,你好好生活,要多笑。你笑起来很好看。我相信你能活得很好。总是写信,并不安全。
沈默回了一封信表达了深以为然,以及,对弟弟的万般关怀。
傅卫军没有回复。
沈默也没有再写过来。
傅卫军觉得自己少了一份负担。一直以来,他既要替姐姐坐牢,又要担负着安慰她、同她合谋,让她以为自己一切都好、让她好好生活的责任。
现在,终于减轻了一半。
他其实一直都小看了姐姐。
能挥刀杀人,分尸,冷静地剁下自己手指,指挥他忘记初恋的女孩儿,并为了她亲手抛尸——这样的姐姐,还有什么,还有谁,欺负得了她?
傅卫军在监狱里总是挨打。他不还手,他觉得是在替姐姐赎罪。助听器被踩碎,好与不好,早已经无人关切。他觉得,死,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
大约在牢里蹲了五六年的时候,他开始咳嗽。
他常常因为咳嗽,吵到狱友睡觉而挨揍。
咳嗽与爱情,都不可忍受。
你不能剥夺我咳嗽的权力啊。
傅卫军在监狱大打出手。
从此以后,监狱里的人见到傅卫军都绕路走。
接着他开始有了吐血的毛病。
他总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是第二天,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他二十五岁时,感到人生漫长的不可忍受。
傅卫军后来到了三边坡,穿的依旧是,入狱那年穿的黑色的大衣,褐色的体恤衫。
人家说,三边坡很热。
但傅卫军依旧穿它们。
它们是傅卫军人生中,唯一的珍贵的伙伴。
除了它们,傅卫军再没有别的什么。
穿那么多,好像傻子噶。
细狗常常这么说。
反正说什么,傅卫军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