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死在南方》高存

31、31

　　“做手术吧，成功率百分之五十。”
　　年轻的男医生推了推眼镜，打出单子拿给江辽签字，医生又抬头看了眼江辽，“你是哥哥吗？”
　　“我看起来比你老吗？”江辽摇头，弓着子签了字时，歪脑袋问周昶。"叫哥。"
　　“滚！”周昶推打江辽，看着医生另一桌面上一堆乱糟糟的病单子，入了迷，医生的叮嘱他也没听，反而一直是江辽在点头回好。
　　“那你两得注意了，吃饭的碗要隔开，说话也不要靠太近。”
　　周昶慢慢走到了桌子前拿起一张眼熟名字的病单，上面写着，常桑，女，18岁，恶性胸腹水，是肺癌晚期，恶性胸腹水是晚期恶性肿瘤的常见并发症，周昶一早就了解过。
　　“能睡一起吗？”江辽这边还在问医生周昶的注意事项，“我们家小，房间不多。”
　　“还是尽量避免，但也不是传染病，给病人干净卫生的环境当然更好，保持心情，适当锻炼，好起来的机会很大，早期，还有坚持吃靶向药，挺好不怪，不幸运中的大幸。”医生把缴费单给了周昶，“做手术得去市里做，到时候我通知你。”
　　江辽把缴费单抢了过来，“谢谢医生！”
　　他说谢谢时面无表情，却又很真诚，还给医生鞠了一躬，真像医生所说，周昶很幸运，他大概再也遇不到这样对他很好的第二个江辽。
　　“多少钱，我还你！”周昶见江辽忙着去缴费，连忙追了上前，江辽也不说话，在口袋里捣鼓着医疗卡。
　　“我都记着账呢，你还以为我会放过你？”江辽在排队的人群中牵着周昶的手，"昶哥，我不急用钱，这点钱换你一条命，太值。"
　　遇见你，我确实值了。周昶心想，却突然把缴费单抢了过来，"你上大学有的是地方要用钱，我自己的命自己救，救回来了好好疼你。"
　　昶哥…
　　江辽的嘴角微微有了弧度，尽管只有一两秒的变化，但还是被周昶发现了，“双标……自己不读书，逼着我读书。”。
　　“我跟你不一样啊！”周昶说。
　　江辽回他，“我知道。”
　　周昶见江辽又一副高冷的死表情，意识到没把话说清楚，“你那鬼表情是不是又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说不准哪天我就会死，你没听医生说吗？百分之五十，又不是百分之一百。”
　　“别瞎说。”江辽依旧把口袋里的钱拿出来，整整齐齐折在一起，看到现金时周昶也突然想起口袋里的五百块。
　　“江辽。”周昶把江辽扯出排队队伍，“我这也有。”
　　“哪来的现金？”江辽接过他的钱，他猜到了是葛斌付的工资，以周昶的性格，把他杀了他也不会去做偷鸡摸狗的事。
　　“画稿钱。”周昶摸着自己的黑头发，又说，"我不想剃光头，好丑。"
　　周昶剃寸头还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那个时候周爸每隔几个月都会带他去修理头发。
　　“借口，把工作辞了。”江辽冷漠回插到队伍里头，没人比他高，所以也没人敢作声。
　　“我们别插队！”周昶把他扯了出来，重新排队，聊回葛斌纹身店的事，"我刚找到适合自己的事就放弃吗？”
　　“放弃，好好养病。”
　　“我……”周昶还想接着说些什么，听到江辽的话瞬间变成哑巴。
　　“你答应过我，带我去北方看雪。是要用命陪的，不是让我拿着你的骨灰盒向北走，钱的事别担心，要不这样，你帮我补习吧，我比起那些小屁孩更需要你。”
　　江辽说完打开咸鱼，告诉周昶牌子货的衣服已经洗好包好，按照卖家填写的地址已经发走，让他别担心。
　　“以后钱别乱花就行，总能还清的。”
　　“谢了。”周昶看着闲鱼入账一千块心里发酸。
　　江辽居然在背地里做了这些，尽管他把事情做的再好，周昶也还是念叨着他，“你洗衣服花了多少时间？你去寄快递又是什么时候去的？是不是逃课了？有这时间不会多写点试卷吗？”
　　谢了这句话，只是周昶唠叨江辽的开始。
　　“没事。”
　　“没事你个大鬼头没事！从今天开始，把你的所有卷子给我检查，考不上一本，就二本，考不上二本，就大专。”
　　两人缴费完，周昶坐在输液室里等着护士，输液室没人，快到黄昏，大家都回去了。
　　“我发现你跟文倩一样爱口是心非，自己看不起野鸡大学，却要我念。”江辽没坐，站在周昶腿边，他真的很讨厌医院的气味跟这椅子上的气味。
　　“我口是心非？我嘴上说你笨就是真的笨你懂吗！”周昶用腿轻轻碰着他的膝盖，语气又温和多了，“加油，考个好学校，然后离开我。”
　　“你再说一遍。”江辽沉着脸，见周昶跟个木头一样无动于衷，他余光中发现输液室的外墙有个女孩在往他们这边看和女孩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女孩猛然蹲下了身子，躲了起来。
　　但江辽没停下话，接着说：“你每次都推开我，有劲吗，故意的吗？自卑什么，还是瞎了看不见我喜欢你。”
　　一瞬间，点滴声都能让人听清，周昶刚开口就被自己口水呛到，“啥？没听见风太大了，没听见没听见！”周昶故意摇着头，头发也可爱摆动。
　　“没听见算了。”江辽见他那得意的样，也不生气，周昶越是这样就越是听得一清二楚，只要没有拒绝，江辽就不后悔说出那句话。
　　“我没听见你就不说了？”周昶这次直接踢了江辽一脚，把自己的腿也给弄疼了。
　　江辽见他咬着牙忍痛的样，连忙蹲下帮他揉着腿“不说了，这话说多了好虚伪。”
　　“骗子，骗子江。”周昶被揉得很舒服，明明很快不痛了，但江辽一旦有停下来的动作，他又喊痛，
　　“按按这边，这边好疼。”但江辽还是不厌其烦的帮他按摩。
　　“我说了你又装聋子让我闭嘴，昶哥你怎么比在床上还难伺候。”
　　江辽故意使劲掐了周昶，周昶嘶一声收回腿，“不是我，我没有。”周昶把另一只腿也挪到江辽面前，话不是人话，语气也很傲娇
　　“你是不是想挨打！”
　　(……省略过不了审)
　　“好，那你帮我暖暖手。”
　　“小朋友，你蹲在这做什么？”
　　江辽跟护士的身音同时响起，周昶见护士站在门口看着墙边，立刻松开了江辽的手。
　　“常桑，进来。”江辽把手背在身后，对小朋友说。
　　护士见是他们都认识，帮周昶打完针便离开了。
　　江辽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待会我让福子给你们送饭，你打完针别走，我来接你。”
　　话刚说话，江辽就走了，留下周昶跟常桑面面相觑，常桑坐在周昶身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给他，周昶透过月光依稀看清了常桑的侧脑袋，露出的部分很光滑，即使她带着黑色的毛线帽，周昶也知道，帽子里没有一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