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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物是人非 ...

  •   “待我回到皇宫,与先帝说起此事,他发了好大一通火,直接将我关了禁闭,他传授我帝王之道,教会我杀伐果决,将他所以对社稷的期许对自己未完成的霸业都寄希望在我身上,在他心里我便就是大磬下一任君主,又怎会轻易答应了我。”
      秋雨连绵下不休,落叶飘摇落满城。
      萧南君望着殿外瓢泼大雨,抿了抿唇继续道:“先帝的离间计,让我与你父亲有了间隙,他便以为是我看重帝位,自此消失无踪,我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有了先帝的偏爱与湛家的助力,我最后还是坐到了那个位子上,可我做了那档子事,罔顾皇家颜面,大磬容不下我的孩子啊,我将你偷偷生下藏在一处废殿,又怕被人发现,不敢轻易去见你。”
      “我明知道你在那天天眼巴巴的等我,可我还是不敢去,一来你与他长得太像,我一瞧见你便想起他的狠心决绝,难免将这怨恨怪罪与你,二来湛家朝中势力强盛,一旦让他们发现了你,你就没有活路了。”
      “后来你渐渐长大,宫里再也藏不住了,于是我便将你偷偷送出宫,那时恰逢傅光义的两个孩子无故丢失,我便与他商量想叫你成为其中的一个留在他家,于是那晚我亲自将你抱上马车,送你离开,我让你服了药,那药可以让人忘却过去种种,等一觉醒来,你就再也不记得我这个爹爹了,可以堂堂正正的生活,不用再小心翼翼。”萧南君强忍着情绪,心里头泛上来苦涩。
      秋雨的寒湿被风一吹便缠绕进了明德殿,傅月白的鼻头重重发酸,眼睛被风刮的生疼,眼泪瞬间蒙住了眼睛。
      高全在一旁躬身递上帕子,默默去将殿门关上。
      傅月白恭恭敬敬朝萧南君行了个礼,这一拜既是感激萧南君十月怀胎生下他又亲自抚育他四年,又仿佛是自己在与过去的执念做一场真正的了断,“多谢陛下如实相告。”
      “霁儿,......给爹爹一个补偿的机会好吗?”萧南君怕他又要走,几步拦在他前头,抓住他手。
      掌心被那只冰凉的手掌包裹,傅月白便想起小时候萧南君的手心都是暖暖的,他的手指细长清秀,抚在自己脸上温柔亲昵,鼻翼生香,萦不可散。

      傅月白低头沉默,忽而抬眼看他,眼神坚定,拒绝的话来到嘴边。
      高全一向最懂得察言观色,忙打圆场,“公子,今夜还是别走了,雨下的这样大,若是淋了雨染了风寒可怎么办,再说这会儿宫门怕是已经落锁了。”
      “公子,您稍作歇息便可以传善了。”高全恭敬伺候在一旁,将一切都打点妥当。
      “公公还是早点回去伺候陛下吧。”傅月白眼尾的红痕还没有消下去,看上去无甚精神。
      “陛下派奴婢来伺候公子,若是这时候回去,陛下怪罪下来,奴婢可担待不起。”外面依旧下着雨,高全将窗户一扇扇都关起来,“再说陛下这会怕是已经睡下了,用不着奴婢守在身旁。”
      “睡这么早,他......身上不好?”傅月白吞吐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
      高全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愁容更甚,“陛下身子一向不大好,最近朝堂上的事情又多,这两月熬下来身子亏损的更加厉害,常常头痛的起不了身。”
      朝堂上发生的那些事,他也从楼玉珩那听了一些,打了湛家,必然还要扶持拉拢另的人,朝堂格局重整,定然是要耗费心神的,只是他没想到萧南君如今的身体竟会这样差。
      高全见他蹙眉,沉吟一会,道:“太医也是无法了,药喝了一堆,就是不见效,身体一日差似一日。”
      淡淡的檀香充斥满屋,傅月白痴盯着那淡橘色的烛光似有所思,高全见他不说话,又转而问道:“公子如今可还认床,奴婢记得您小时候认床,每搬到一处,晚上都是要陛下抱着才肯入睡呢。”
      傅月白的心脏微微地绞痛,高全将一杯热茶递上,“公子您暖暖手,奴婢这就去传善,陛下记得您的口味,吩咐御膳房做的都是您平时爱吃的。”
      “高公公......”傅月白叫住他,有些窘迫的问道:“陛下这么多年过的好吗?”
      高全又是一叹:“自然是不好,朝堂上那么多不如意的事,自己个儿身体又不好。”他偷偷打量傅月白的神色,语重心长道:“心里头还时常挂念着公子您,怎么能好呢。”
      傅月白呆愣愣的听着,又不说话了,高全便瞥见他眼尾似乎是又红了,“奴婢伺候陛下这么多年,是看着陛下一步步走到今日,也是最了解他受过的那些苦。”
      高全侧耳听着外面的雨声,“奴婢记得公子出生时外头也是下着大雨,陛下那会是早产,足足提前了两月,还是奴婢偷偷去请的太医,那时候知道陛下怀孕的太医只有一位,陛下生产时凶险万分,痛楚难熬,太医都无法了,多次劝陛下放弃,可陛下就那样在床上苦苦挣扎了两天两夜,从不曾想过放弃公子您啊,最后还大出血差点丢了性命。”
      高全说到这眼睛酸胀,“奴婢知道公子不爱听这些,可奴婢还是忍不住想说给您,公子恨陛下也好,怪陛下也罢,可他终究是您的生身之人,是冒死将您带到这世上的亲人啊。”
      第二日萧南君身体不适停了早朝,高全传了早膳,宫人正将各式的点心分盘摆上。
      “陛下用膳了吗?”高全昨夜的一番话,傅月白似乎是听进去了,高全瞧他神色不似昨日那般冷淡,竟开口关心起了萧南君。
      “回公子,陛下还没起,今日停了早朝,这会身子正难受,连早膳也未用。”高全挥退宫人,亲自布菜。
      “我......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那可太好了,陛下见到您,心中定然欢喜,说不定一下子病就好了。”高全眼里露出欣喜,忙回道。

      殿里点了凝神祛湿的熏香,芳香袅袅萦绕在每个角落,可即便这样也掩盖不了满屋子药味的苦涩。
      高全在前头带路,傅月白跟在他身后,他脚步有些犹豫又有些拘谨,迎面撞见了明济,窘迫的低下头。
      “霁儿!”明济一惊继而面露笑容。
      “公子说想来看看陛下,奴婢便将人领过来了。”
      “嗯,陛下刚喝了药,还没有睡下,你进去看看他吧。”明济伸手拍拍他肩膀,脸上堆出笑容。
      萧南君见到他时也是怔了一下,他还未想好如何才能将人留下,这会儿见到傅月白以为是来向他辞行的,萧南君放在被子下的青白手指死死攥在一起。
      萧南君抬眼看他走近,复又合上,脑中疾思如何能将人留下的法子,可身上实在难受的很,故又泄气般的叹息一声。
      傅月白来到床边,低头看着半依在床上的人,那人乌发散落在床上,额头覆了一层薄汗,几缕发丝贴在额上,面色苍白似雪,嘴唇带着淡淡的紫,他睁眼看来,眼底都是痛楚。
      傅月白胸口酸疼,怔怔看他,面露担忧。
      “陛下,公子来看您了。”高全将萧南君身下的锦缎枕头理了理,好让他靠着舒服些。
      “霁儿,你来啦。”萧南君笑着叫他,撑坐起来。
      傅月白到底没忍住上前扶了他一把,“陛下,小心着些,身体不适还是躺下吧。”
      萧南君实在全身无力,这么一动作头晕的更加厉害,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一抹笑,仿佛是在安慰傅月白,可他脸上的倦容又岂是一个笑能掩藏的。
      高全搬来椅子,“公子,您坐着跟陛下说说话吧。”
      傅月白僵在那一动不动,他长身玉立,将萧南君眼前的光都遮去大半。
      萧南君瞧着眼前的人,微笑着道:“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欢喜。”
      萧南君在他面前从来不自称朕,小时候他也是让傅月白叫他爹爹的,父皇这个称呼既沉重又疏离,此刻他只是想要做他的爹爹,像寻常人家父子一样。
      傅月白看着他这么仰着头与自己说话实在是辛苦,便不动声色的坐下来,高全与明济都出去了,顺便掩了殿门。
      “听高公公说您还未用早膳,多少吃点儿吧,喝了药不吃东西胃会不舒服的。”
      “好,”萧南君欣喜地点点头,因傅月白这一句关心的话,身上的不痛快好像一下子就都好了,“御膳房做的东西可还合你胃口,你现在长大了,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按着你小时候的口味吩咐做的。”
      傅月白低声道:“很多事情都会变的,口味会变,人亦是如此。”
      萧南君眼里闪过失落,只一瞬间又被他掩去,又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是啊,比如你刚生下来才这么一小团,软软的肉肉的,我一只手都能把你盖住。”萧南君抬手给他比划了一下大小,接着感慨道:“转眼就长这么高了,比我还要高一些。”
      傅月白见他说的动容,打断道:“不是转眼间,是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您没有参与的漫长的十五年。”
      萧南君搁在被子上的手一抖,心里错综复杂,“是爹爹对不住你,是爹爹太自私了,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了,霁儿,给爹爹跟父亲一个机会好吗?”萧南君说着眼睛发酸,眼尾又跟着红了。
      萧南君伸出手去抓他手紧紧攥住,傅月白背上一僵,低眸看着萧南君的手指,苍白纤细,以前可以将自己整个手都握在手心里的,傅月白抬眸,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他可是堂堂大磬的皇帝啊,权势富贵生来便就有了,向来都是别人仰他鼻息,何时何事能让他如此小心翼翼的去讨好一个人。
      星河流转,才惊觉那些年华,那年华里要他守护的人,他没有尽过丁点儿责任。
      傅月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给不了答案,但也没有拒绝,他不想让自己后悔,如若日后的某一天他想起现在,想起萧南君的暗自忧戚,想起他的哀求,而这人又恰巧不在了,那时候他该有多后悔啊。
      傅月白推开门便看到明济正坐在廊边的阶梯上,他见到傅月白出来,拍了拍身旁的位子招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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