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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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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姌依旧和着乐曲节拍舞动,只是在每次旋身之际、扭腰之时,顺着舞蹈动作,用那双水盈盈的眼眸,怯生生地去寻贺修凛的眼神。
不过她暗中给他递眼神的小动作,做得巧妙又隐蔽。旁人看不出丁点痕迹,只觉得她眼含秋水、表情灵动。
二人的眼神无可避免地相撞。
贺修凛的眼神很冷,同他对视,温姌感觉像是被猛兽盯上,后背发凉,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
但温姌清楚地知道,和贺修凛有接触的每一次机会,都十分珍贵。
每一次,都万万不可浪费。
她只得强压下潜意识里逃避的本能,柔柔地迎上他的目光。
温姌的眼睛里泛着温软水光,好似有钩子一般,勾住贺修凛的视线。
贺修凛放下酒樽,捻了捻手上的白玉扳指,以审视的姿态打量起温姌。
温姌的身段无疑是妩媚旖旎的。
随乐舞动时,腰肢款摆,弯折出惑人的弧度。腰间的芙蕖刺绣,随着她的舞动,仿佛活过来了,显出在微风中的摇曳之态。
但她这张脸,却是如出水芙蓉般,极致清纯。
眼波流转间,波光潋滟,欲说还休。
贺修凛在玉阶之上的高台席位端坐,温姌在玉阶之下的礼台舞动。
温姌的眼神穿过席间众人,同贺修凛遥遥相望,好像满眼只装得下他一人。
二人之前的暗流涌动,掩在贺修凛不动声色的冷肃面容之下,藏在温姌柔软的身姿舞动之间。
再无他人,得以窥见。
温姌看向他的每一眼,好似无辜又凑巧。若是换个寻常男子,早被她看得心都化了。
可惜,她碰上的是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的贺修凛。
贺修凛虽不近女色,但处于权利漩涡的中心,男女之间的风月之事却是见惯了的。
他都不用细想,一打眼,就知道她在蓄意撩拨。
贺修凛眼神扫过席上看似谦恭的温寿和妩媚天成的淑妃,唇角勾出讥诮的弧度。
他确实承认,温姌足够貌美。他见过无数美人,没有谁能比得上眼前这位温家女。
但,算盘打到他头上来,那就是不自量力了。
奏乐声渐进,温姌莲步加快,水袖翻飞,若流风之回雪,仿佛下一刻就会乘着月色飞往九重天阙。
真可谓是,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1】
一舞终了,余韵悠长。殿内极静,众人怔愣片刻,方才回神。
一时间,掌声雷动。
温姌这一舞将整个宴会的气氛推向高.潮。
席间宾客,心思各异。
有人暗叹,实为视觉盛宴;有人艳羡,温寿真是生了个好女儿;有人眼红,暗骂真是狐媚惑人的玩意儿……
数道落在温姌身上的视线愈发火热。长安勋贵子弟,有一个算一个,眼睛都要看直了。
贺修凛自然没错过这些看向温姌的目光,心底冷嗤,温家真是好算计。
想必,不出明日,温家女如何绝色动人的盛名便要传遍长安了。
皇帝亦是龙颜大悦,笑着称赞:“朕的淑妃果真有眼光,温小姐的舞堪称一绝呀!”
虽说庆安帝也是个沉迷美色的主,不过他十足偏爱淑妃这般成熟艳丽的美人,对青葱少女倒是没什么想法。
趁着时机正好,淑妃柔声对皇帝道:“皇上,臣妾觉着侄女温姌聪颖懂礼、贤良淑德,无论是才貌还是礼节都堪称女子典范,想请她进宫来给嘉宁公主做个伴读。皇上意下如何?”
嘉宁公主乃淑妃所出,年方十四,是年纪最小的公主。因着母妃受宠,长相娇俏,性子活泼,皇帝对她格外偏爱,一路娇养着长大。
嘉宁公主一听要让温姌给她伴读,眼睛都亮了。毕竟她自小就颜控还贪玩,有这么一个很喜欢的大美人姐姐来宫里陪她,那真是太欢喜了。
接收到淑妃和嘉宁公主期盼的眼神,皇帝自是不会拒绝,大手一挥准了:“自是再好不过了,朕明日便拟旨。刚好温姑娘入宫伴读,还能多陪陪你这做姑母的。”
淑妃得了满意的答复,粲然一笑,剥了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喂给皇帝:“多谢陛下。”
嘉宁公主更是满意,笑得眉眼弯弯:“多谢父皇。”
说罢,她还转头给温姌挑挑眉,恨不得马上拉着温姌一起住进她的寝殿里去。
席间各位都是人精,心下立马又盘算起来。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给皇帝最喜爱的公主当伴读,那可是独一份儿荣耀。
最重要的是,眼下这几位皇子的后宅可都空得很呐。
大皇子娶了正妻,侧室未立;三皇子房中收了几个良妾,尚未娶妻。
太子贺修凛更甚,出了名的禁欲自持,身边根本见不着女人的影子。
温姌虽说是个庶出,但生得这般好颜色,往后的造化谁又能说的准呢。
且不论温姌能不能攀上皇家,单就她这身价肯定是能紧跟着能水涨船高。
众人看向温姌的目光,不由微妙起来。
贺修凛神色淡淡地看着席上众人间的你来我往,斯条慢里地抿了口酒,喉结滑动,俊朗至极。
暗中偷偷看他的闺阁贵女,脸红了一片,仿若微醺。
酒过三巡,气氛正好。
庆安帝将话头对准了贺修凛:“前些日子,太子你又赈灾有功,朕很是欣慰。你一直都是让朕骄傲的儿子。只是有一点,朕看着心急呐。你如今已二十有二,却还没个体几人伴在身边。这个年纪,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了,太子。”
皇帝的这番话,表面赞赏关心,实则试探。
太子做得过于耀眼,招来的,不仅仅是手足的嫉恨,还有皇帝的忌惮。
政绩表现、声望高低、母族实力、妻妾家世......都是夺权的倚仗。
贺修凛的筹码已经足够多了,庆安帝更是不希望他再找一个家族强大的妻子作助力。
皇帝的算盘,贺修凛清楚得很。
不过,他本就没打算以姻亲为筹码,拉拢势力。
他不想,也不屑。
贺修凛这样的上位者,对自己都是极狠的,看女子的眼光那更是要高到天上去了;更何况,他有的是法子让那些世家甘愿臣服于他。
贺修凛沉稳答道:“儿臣不才,政务繁多,仍需精进,暂不敢思虑儿女私情。儿臣将来娶妻,不求门第多高,只要吾心悦之。”
他这话说得极微妙,既表明心怀大业之志,又在面上给皇帝喂了颗定心丸。
虽是推拒之辞,但态度谦恭,听得皇帝心头还算妥帖。
太子党看向贺修凛的眼神又多了些崇拜。
他们的殿下实在是勤政爱民、不近女色的典范!
席上的贵女,听得春心萌动,毕竟乾坤未定,谁都有可能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庆安帝笑道:“吾儿太子,实乃大齐之幸。若是遇见心仪的女子,可定要告诉朕,朕给你赐婚。”
庆安帝一贯爱演慈父仁君的形象,恨不得让人人都赞颂他的仁德宽厚。落在贺修凛眼里,虚伪又恶心。
贺修凛薄唇轻启:“多谢父皇。”
庆安帝开怀一笑,举起酒樽邀群臣共饮。一时间,殿内气氛酣畅,一派君臣合乐的景象。
月至中天,清辉万里,盛宴方歇。
——
东宫一片静寂。
月光照入窗牖,落在贺修凛凌厉深邃的轮廓上,更显得他骨相优越。
这个时节的夜里是泛着凉意的,只是这殿中好似有隐隐的躁郁之气在翻涌。
贺修凛躺在榻上,下颌绷紧,呼吸灼热。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眼睛里血丝显露,显出慑人的攻击性。
贺修凛呼出一口浊气,闭了闭眼。随后,利落起身,往净室走去。
贺修凛紧实有力的躯体浸在冷水中。
梦里的画面却在眼前挥之不去——
烛光摇曳,温姌柔弱无依地攀附着他。
眼尾湿红,含着欲说还休的情意。朱唇微张,一声又一声地,唤他:“殿下、殿下......”嗓音甜软,百转千回。
纯情又娇妩。
实在是,每多看一眼,都在引人犯错......
贺修凛神色很冷,周身气压很低,带着隐隐的恼怒。
不就遥遥看了几眼,怎么就能做出这样荒唐的梦。
他自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贺修凛抬手,泼了一捧冷水到自己脸上。冰冷的水珠顺着他高挺的眉骨、鼻骨滑落,让他的思绪迅速清明。
身为太子,克服欲.望,打磨自身,掌控一切,事事做到极致,是他一直践行的信条。
这些年来,从未出过半分差池。
这份刻进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意识到,这是他进入世间风月的先兆……
于是,他本着万事溯其根本的原则,为这段荒唐的梦,归结了两个原因。
一是,温姌的刻意撩拨,极易扰人心智。二是,他近来政务繁忙,火气过重。
由此,贺修凛决定,对温家人更警惕;以及,加大每日晨间练武的强度。
他从静室出去时,已是卯时了。
一直伺候在贺修凛身边的汤公公,早就招呼小太监将榻上的被褥换好。
汤公公虽说是个奴才,但他看着贺修凛一路长大,对贺修凛是打心眼里心疼。
看着自家主子能冻死人的冷脸,汤公公在内心无奈叹气:这么个血气方刚的年纪,也该有个姑娘家伴在身边。可惜,偏偏就是谁都入不得这位太子爷的眼。
天际隐隐泛白,贺修凛换了身朝服,直接上朝去了。
皇帝那边的旨意拟得极快,一下朝就派身边的许公公将圣旨送去了温家。
“圣旨到——”尖细的嗓音响起。
温府众人跪了一地。
许公公开始宣读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运,尤知学之重也。今有户部尚书温寿次女温姌,柔婉为容,端庄娴雅,德才兼备。特命温姌入宫伴读,辅佐嘉宁公主修习课业。望其勤勉不怠,潜心教导。
钦此。”
温姌神色恭敬:“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许公公笑眯眯地将圣旨合上,递到温姌手上。
温姌手腕一转,给许公公塞了枚成色上好的羊脂玉。
许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知道温姌是个懂规矩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温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快些收拾着,淑妃娘娘和嘉宁公主在宫里等您呢。”
温姌态度谦恭:“是,多谢许公公。”
“温姑娘客气了。”说罢,许公公一甩拂尘,回宫复命去了。
温姌要带的东西不多,昨儿夜里回来就让婢女巧芸提前收好了。
她在这府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阿娘林澜。
走之前,她还是要再去照看一下。
一进门,温姌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
林澜靠坐在榻上喝药。
见温姌来了,林澜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亮了一下,仿佛枯败的老木头重新焕发生机,隐隐可以窥见过往的美人风姿。她赶忙将药碗放在刘嬷嬷端着的黑色漆盘里,想要从榻上下来。
温姌小跑过去,拉住她:“别起身,阿娘,我坐这陪你。”
林澜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温姌,眼泪就要往下掉。
她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没一个好额娘。
昨日的宫宴上的事,一早就有朱氏身边的奴婢过来添油加醋、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
话音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听得林澜咳嗽连连,帕子上都咳出血来。
也是,温寿这些年用心地培养温姌,打的什么主意,便是她这愚钝妇人也能想明白——无外乎攀附权贵,玩弄权柄。
只是明白有何用,她也没法子护住温姌。
“都是阿娘不好,这些年来一直让我们姌姌受委屈。”她用枯瘦的手摸了摸温姌的头发,哽咽道。
温姌红着眼摇摇头,抱住她:“只要阿娘好好的,姌姌就不委屈。”
“我马上可是要入宫给嘉宁公主伴读,是不是很争气,阿娘?”温姌挤出笑意,安慰林澜。
林澜怎么会不懂温姌的懂事:“姌姌一直都很争气,有你就是我最大的福气。”眼泪止不住地掉。
温姌生怕她这身子哭出好歹,一面帮她拍背顺气,一面给她擦眼泪:“阿娘别哭,这可是好事。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你,你要多保重身体。你别担心,等我以后攒够了钱,就带你走,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再开一间云绣铺子。”
林澜含着泪点头。
温姌转头叮嘱刘嬷嬷,语气诚恳:“刘嬷嬷,麻烦您多费心些,要让阿娘按时吃药,天气好的时候多陪她走走。摆托了。”
刘嬷嬷看着温姌一路长大,对她是打心眼里心疼。
刘嬷嬷连连答应:“小姐这是在折煞老奴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小姐你就放心吧。”
时辰差不多了,该走了。
温姌临行前又抱了抱林澜:“女儿得走了,阿娘一定要好好保重。”
林澜用干净手帕替温姌拭掉眼泪:“姌姌放心去吧,阿娘在家等你。”
温姌行至府门前时,温府的马车已备好。温姌在温寿殷切的眼神中登上马车。
甫一落座,马车便朝皇宫驶去。
温寿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口,眼神微眯,暗道: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