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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滚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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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操场的楼梯在露天看台下面,是个不会惹人注意且隐蔽性极好的角落,斜照的阳光被矮墙遮挡,大片阴影落在姿势十分别扭的两人身上。
“你没长腿吗?不会自己溜?”江闲抵着晟阳的肩用力把人推开,朝校门口的方向走。
几秒后,晟阳再次薅住江闲的衣领把人揪回来,话里没个正经:“我现在要向你看齐做个三好学生,不能溜。”
滚你大爷的三好学生。
这人的死缠烂打劲江闲算是认识到了,事不过三,他一把揪住晟阳的领口,“你是不是闲的?”
晟阳听后笑了下,半垂着眼瞥过去:“好好说话,生什么气啊。”
“你俩站那干嘛呢?”童遥从跑道边走过去,扯着嗓子喊:“早跑早结束,别磨磨唧唧的!”
这分贝量堪比唢呐的一嗓子不仅那俩人听见了,看台上的人也听见了,一时间几十双眼睛刷的一下齐齐朝楼梯口那看过去。
江闲:“……”
算了,这下想逃彻底没指望了。
如果无语有声音,那他的一定震耳欲聋;如果时间能倒流,那他一定在今早就走人。
然而旁边那傻逼还朝童遥招手,一本正经地睁眼说瞎话:“我和人学霸交流交流感情,马上来!”
屁的交流感情,如果没人,江闲这拳头应该已经砸他脸上了,偏偏这人毫无所觉。
晟阳低头看了眼领口紧握着的手,“不松手吗?童总在催了。”他话里带着笑意,再加上那半垂着的眼睛,浑身上下就是大写的两个字:欠揍!
江闲非常干脆地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往跑道上走。
一旁看戏的七中人并没把这罚跑当成丢人的事,也丝毫没顾忌一旁的年级部主任,见那俩上了跑道后一个个大着胆子嚎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开运动会了。
但是长步不免枯燥,只有起跑和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引人注目,十几分钟后大多凑热闹的人都离场了。
只有零星几个人应该是真的闲得可没事干,依旧十分执着地坐在看台上,时不时拿出手机偷摸拍照。
十几圈过后跑道上的两人都有点脱力,速度渐渐慢下来,渐沉的夕阳像是要把人一起带到地平线下,连落在背上的光都像有了重量。
好死不死,在最熬人的时候童谣拎着一大袋雪糕、绿豆冰沙走过来,挨个分发给看台上看戏的人。
这就算了,他还专门在那俩经过的时候补刀:“坚持坚持!争取在太阳落下前跑完!这个年纪就是要多运动,爱拼才能赢啊!”
杀人诛心。
童总为了膈应他俩还真是不辞手段,晟阳喘着粗气,无声吐槽。
“加油——”
“最后一圈!阳哥加油!阳哥牛逼!”
晟阳抬头看向操场入口,是林阳和宋朝南。
他听后提起唇角,把黏在额头上的碎发向后抓去,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带起的一阵风掀翻他的校服衣角,最后以冲刺的速度跑完了最后一圈。
这是十几岁独有的模样,背影单薄却不失冲劲,也从不知道“留有余地”四个字儿怎么写。
“我靠?”
“开外挂了吧,竟然还有力气冲刺?!”
看台上的人震惊得不是一星半点,连童总都朝操场看了过去,这个逼还真就被这人装到了。
没过一会,看台上突然有人发声:“欸,不是最后一圈了嘛,晟阳怎么不停啊?”
“跑上头了?”
“应该数错圈了吧——”旁边的女生说了一半突然话音一转,“等等?”
跑道上,晟阳速度没减又向前跑了小半圈追到江闲身边,喘着粗气还没忘调侃人:“行不行啊,江同学。”
江闲没回话,嘴唇微微发着白。
他慢了晟阳将近一圈,毕竟这是八公里,又不是谁都能像那变态一样快结束了还能给来个骚翻天的冲刺。
浅薄的落日余晖变得黯淡,江闲双腿像被灌了铅,汗湿的衣服黏在身上,他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
突然,一只手毫无预料地抵上他的背,推着他向前。
“?”
夏季校服的布料很薄,可以十分清晰地感觉到指尖的温度和轮廓。
江闲身体瞬间紧绷,呼吸停了半秒。
那只手掌心滚烫,化成一股结实的冲力,让脚步不那么沉重、跑道不再漫长,连耳边呼啸的风也在刹那间没了声响。
“呼吸别乱。”晟阳的声音从耳边飘过来。
背上那股莫名的燥热像是冲破了极限,江闲紧闭了下眼突然加快速度,脚下沉闷的声音穿过空气撞进耳膜里,他渐渐和背后那只手拉开了距离。
晟阳挑了下眉,他收回举在半空的手,跟在江闲后面跑完了最后半圈。
运动会长跑项目上有两种人会特别引起关注,一种是带头冲锋的人,一种是被甩了一圈后独自跑完的人。
同样是目光的焦点,但后者总是很扎眼,因为一个人的跑道总是突兀的,带着点孤单的。
见晟阳像力气没地方使一样陪着江闲又跑了一圈,看台上一排人都没声儿了。
林阳有点发愣:“他俩很熟吗?”
宋朝南白他一眼,“鬼能知道。”
后排坐着的女生从椅子上弹射起步,直线飞奔到第一排绝佳观赏区,“我的青天大老爷!这俩怎么有点好磕啊——”
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一顿狂拍,之前稳如泰山安然不动的样子瞬间烟消云散。事实证明有耐心的人总是不会被辜负的,学校表白墙热搜预定目标get!
跑道上,江闲冲过终点线后还向前跑了一小段才停下来。
他走到旁边的草坪上直接躺下去,抬手挡在自己的眼睛上。
橙黄色的夕阳洒下来,他喉咙里的血腥味淡下去,呼吸不再急促,可背上那股难以忽略的燥热却经久不息。
偏偏这时候晟阳又走到江闲旁边,他仰起头,拎着领口扇风,“跑完别立马躺地上,会头晕。”
“已经在晕了。”江闲声音有些含糊,他把手移开一点,从指缝里可以看到晟阳背着光,被汗浸湿的发丝在光下有点晃眼。
可能是今天的风实在太大,晟阳没太听清:“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江闲把手指并拢,不想再看这人的脸。
两秒后,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拎起来,“八公里而已,江同学你是不是体虚?市人民医院内科了解一下?”
江闲轻轻“嗤”了声,甩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这么了解,你去过?”
“我这身体素质像是需要去的样子吗?显然不是。”晟阳又抬手搭上江闲的肩。
胳膊旁边垂下的指尖轻轻擦过皮肤,羽毛蹭过去一样,那点极其清晰的燥热又攀上来。江闲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他用力推开晟阳:“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晟阳“哇”了声,十分欠揍地说:“好学生竟然还说脏话。”
经过连连碰壁他算是摸到窍门了,对待这种正经人就得特别不正经,百分百一坑一个准。
这不,效果立竿见影。
看到江闲抿着嘴不说话的样子,晟阳“噗”的笑出声,然后在江同学的脚踹过来前溜之大吉,跑没了影。
夕阳总是稍纵即逝,一个不留神便躲在地平线下,只剩血色染尽的长空和绻绻微风笼罩在大地之上,给人一种最美也不过日出日落而已的错觉。
林阳和宋朝南慢悠悠地走在后面,很识趣地那些送水的女生让开道,奈何跑道上那两位是个实心木头,只知道伤人心。
晟阳笑着婉拒了,从林阳手上拿过两瓶水,竟然还扔了一瓶给江闲。
这下好了,等了半个多小时一瓶水都送不出去。
几个女生朝林阳投去一记眼刀,后者只感觉背后寒气逼人,顿时汗毛直立心悸难平,僵硬地转过头稳稳对上数道死亡直视。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林阳在心里含冤呐喊,拔腿跑到宋朝南后面,速度之快仅次于去食堂抢饭时的夺命狂奔。
“你慌什么?”宋朝南翻了今天第10087个白眼。
林阳像神经过敏:“南哥,有杀气。”
旁边的女生表示:杀的就是你这倒霉玩意儿!
江闲没接那瓶水,转身朝南门的方向走。
旁边闹成一片的人突然静下来,等江闲走了好远才有人小声说:“性子真的好冷啊。”语气带着点不清不楚的酸涩。
“人江神一向孤僻,非我等凡人捂得化,不如转移下目标。”不知道哪个人嘴不着调看热闹不嫌事大,边说眼睛还边向晟阳那瞟,可能晟阳平时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没脾气好说话的那种。
果然,晟阳听后也只是笑了下把这话题带过去。
操场上的人成群结队往出口走,晟阳看着江闲离开的空地微微出了会儿神。
刚上初中那会他也是班上的刺儿头,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他脾气特别不好,一点就着,仗着自己成绩好被老师偏心得罪过不少人,人缘烂的没眼看。
之后两年他这方面才变了不少,好像随着年龄增长学会这些事只是自然而然的事。
倒是江闲,看上去冷冰冰的说话带刺,其实根本没和人较真过。
他今下午硬是把人拉过来跑八公里,江闲要是直接走人老师最后也不会多说什么,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
“你看什么呢?我们这儿打篮球缺个人。”林阳隔着几米远喊道。
“来了。”晟阳收回目光。
他捏紧矿泉水瓶仰起头猛灌了一口,可能是喝得太急,几滴水从他嘴角渗出来。
这水有点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