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七年前，军警联合培训基地，特殊训练营。
倪溟跟在自己的教官身后往前走，微微弓着脊背的模样在这一众习惯了昂首挺胸的学员中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眼下是傍晚时分，多得是刚结束专项训练的队伍，排着队喊着号子从他身边踢正步走过。
傍晚的夕阳红彤彤的，像一个黄油满溢的咸鸭蛋。
倪溟控制着眼眶周围的肌肉，避免自己眯眼的动作太过显眼。
下午军姿训练的时候，因为正对夕阳，倪溟实在是受不了那灼目的光线，忍不住扭曲着五官眯眼，被他的带队教官抓了个正着。
对于破格入选特殊训练营的倪溟来说，考核不达标带来的加餐已经是家常便饭，这一次也不例外。
训练操场上已经零零散散有人在进行自主训练了。
倪溟刚刚靠近，就听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尖叫声。
抬眸，他看见猩红的塑胶跑道上，横七竖八或躺或趴着十几名老学员。
作训短袖被大量汗水泡透，整个跑道上都充斥着呼哧呼哧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
而在跑道边缘，还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他被周围欢呼雀跃的队友簇拥着，举着水杯扬首。
夕阳被飘过来的几片云彩掩映，天色仿佛都黯淡了半分，朦胧的余晖被拉长成细线，顺着对方的下颌将轮廓模糊。
倪溟皱了皱眉头：“营里的装逼犯，他最应付不来的角色。”
而倪溟身边的教官显然对对面这人非常熟悉，两步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语气恨铁不成钢：“钟长光，你在这欺负新人有意思吗？”
对面那道身影闻言，放下水杯拧紧了杯口，拧着脖子歪着脑袋看过来，似乎是正准备回答，眼神却落在了身后的倪溟脸上。
眼中的随意变成了充满兴味，钟长光拨动额前被汗水拧成一绺一绺的刘海，顶着教官爱恨交织的表情，主动打招呼：“哟，来新人了啊？”
确实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第一句寒暄，倪溟就再一次认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
只不过基于人类社会最基本的社交准则，倪溟还是颇为有礼地立正：“特训营131期三连一排三班倪溟，向班长问好。”
“你好你好，这是犯了哪条规章制度，落你们林教官手里了？”钟长光把手里的水杯往边上一放，走过教官身边的时候，还用肩膀撞了一下林教官的肩膀，然后在倪溟面前站定，语气随意，“哎你就是运气太差，营里谁不知道你们林教官是出了名的老八股，天天三八纪律挂在嘴边，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
一时间，倪溟还真没反应过来，钟长光嘴里的“下次注意”指的是注意不要犯错，还是注意犯错别被林教官给逮个正着。
这边倪溟还没有说话呢，那边的林教官就已经咆哮着作势就要给钟长光一拳头了：“钟长光你给我严肃点！这儿是训练营！别把你那吊儿郎当的坏习惯到处传播！”
钟长光熟练地躲过林教官不真心的惩罚，伸手就勾住了倪溟的肩膀，手肘抵在倪溟肩膀圆润的弧度上，手掌顺势按在倪溟发顶：“林教官，别那么暴躁，影响你在新人之间的威望。”
说着，钟长光的手掌在倪溟头发上揉了揉，只觉得手感不错，又揉了揉：“至于这个新学员嘛，我来给你教规矩。”
“你来？”林教官半信半疑地收了手，上下打量着浑身没一点儿正经样的钟长光，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信任，“你不会再给我带出一个刺儿头吧？”
“你可拉倒吧，信我，这小子要是按着你训练其他人的方法训，半年内一定让你比我更头痛。”钟长光说着，歪着头，余光落在倪溟脸上，语气不容置疑。
而被钟长光一胳膊揽着，正在试图挣脱的倪溟，听到钟长光这话，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垂下眼睑挡住眸底的惊讶。
第三次确认，钟长光这家伙，他敬谢不敏。
或许是因为林教官虽说看不惯钟长光的做派，但对钟长光的能力还是信任的。因此当钟长光提出带倪溟离开的时候，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默认了，扭头对着跑道上横七竖八的学员黑着脸怒吼：“看什么看？同样负重十公里，别人跑完不带喘的，你们一个个还有脸休息？！”
剩下的声音，倪溟便再也没有听见了。
他被钟长光揽着，顺势走进了食堂。
食堂内眼下正是饭点，来来去去都是穿着随意端着餐盘来去的学员们。
或许钟长光在这个训练营里实在是太有名了，因此，他们俩一走进食堂，来去好几名队员便热情地冲着这边打招呼。
“哟长光，今天来这么早啊？”
“据说又有新人来找你打赌了？活该，被自己班长捧两句就不知天高地厚来挑衅你，啧啧。”
“哇？哪家兄弟这么不要脸啊？自己打不过还要让自己班的新人出丑？”
“哎呀你懂什么，新人入营一身傲骨，总是要有人磨磨锐气的。”
“钟队你下次能固定一下用餐时间吗？我现在被你加练得看到你就想吐。”
……
显然，这个钟长光，在训练营里的人员不错。
倪溟半垂着脑袋，被钟长光两步拽到一处位置前，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我去打饭，你没有忌口吧？”
“抱歉，我不吃青椒，不吃胡萝卜，不吃香菜，辣椒也不行，还有……”出乎钟长光意料之外，倪溟乖巧坐下后，张嘴便报出一连串的忌口。
钟长光一愣，最后嗤地一声笑出了声：“虽然我挺想纵容你的，但是你这些忌口最好别让你的教官和班长知道了——否则他们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说着，钟长光便起身往食堂窗口走去，一路走过去的同时还不忘和队友们打招呼：“我刚带的新人，大家帮我照看一下啊。”
倪溟目送着钟长光的背影离开，坐在凳子上没有动作。
他并不是不想逃跑，而是周围接到钟长光寒暄的学员们显然都已经成了钟长光的眼线。
他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似只关注自己眼前的餐盘，但倪溟不需要多么留心，就能感受到七八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显然，只要他稍微有点儿动作，这群被钟长光交代过的新老学员们，就会毫不客气地一拥而上，将他热情地控制在座位上。
可怕的社交能力，可怕的洞察分析能力，可怕的身体素质，这男人他还是得敬而远之。
倪溟正想着，远处的钟长光一左一右托着两个铁质餐盘放在了倪溟面前：“吃吧——不是第一天入营了，你应该知道，回收处那边的摄像头不是摆设吧？”
训练营杜绝浪费，谁要是敢偷偷浪费食物，回收处那俩高清摄像头甚至能够精确道拍清楚他胸口的身份标识。
然后在营地学员名录里一查，哦豁，四百米障碍和炊事营地的猪圈等着呢。
倪溟看着自己餐盘里大块大块的三层五花肉，以及填满整个凹格的玉米腊肠炒豌豆，举起的筷子在半空中顿了顿。
没有青椒，没有胡萝卜，没有香菜也没有辣椒，钟长光说着教官和班长会变着法儿折磨他，到头来真打饭的时候反倒是纵容了倪溟。
看着倪溟半天没有落筷子，钟长光眉梢一挑，左手顺势钩在了倪溟的餐盘上：“怎么，不喜欢？咱俩换换？”
“没什么。”倪溟看着钟长光碗里的红烧鱼块和素炒三鲜，沉默了片刻，落筷。
钟长光见状，满意地收回了手：“吃吧，吃完了开始给你加餐。”
训练营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但钟长光显然不是个会遵守规矩的，几乎是动筷子没多久，他就忍不住开始给倪溟介绍起了训练营的情况。
“训练营训练方式比较特殊，给你们做系统训练和专项训练的都是这边的教官，看着平时被人气得跳脚无能为力的样子，其实拿出去都是在队里奖章拿到手软的狠角色，平时开开玩笑没关系，但学本事的时候还是认真点儿。”
“然后管理你们日常训练和生活起居的是班长，这个一般就是大你们一期的老学员兼职，主要是这玩意儿算积分——营里的积分制度你应该知道吧——狼多肉少大家挤破头抢名额，最后能给你们当班长的，在同期学员里也是有两把刷子。”
“老人嘛，新学员那点儿把戏都是大家玩烂的，只是平日不拆穿你，所以到了关键临检日都慎重点儿，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嘛。”
“还有就是每个地方都有的督查——这种人嫌狗厌的角色平时你躲着点儿，真躲不过了就赶紧背诵营地纪律和规章制度，千万别被抓了把柄，被罚事儿小，主要是丢人。不仅自己丢人，还连累整个班……你没事吧？”
钟长光一边说着一边将鱼块送进嘴里，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倪溟通红的脸色。
他立刻放下了筷子，站起来上半身跨过摆放餐盘的餐桌，右手捏着倪溟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倪溟的嘴唇已经因为呼吸困难呈现隐约的缺氧颜色，裸露在领口外的脖颈皮肤密密麻麻地开始泛红，扇动的鼻翼暴露出他费力的呼吸。他放下筷子，抬起眼睫，沁着泪水的眼神往钟长光脸上一瞟，指了指豌豆，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你过敏你不早说？”钟长光简直要被倪溟气笑了，顾不得这么多，撑着餐桌跨到倪溟这一侧，抓着他的胳膊就往自己肩膀上揽。
倪溟只觉得自己呼吸间爆裂开来的血腥味几乎用上了嗓子眼，越发费力的喘息让眼前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他青紫的嘴唇张合，吐出的自己含糊不清：“规定……摄像头……”
“你他——我就说你这种性格，交给林忠海那种人肯定要出大事。”钟长光说这话，顾不得桌上一片狼藉的餐盘，勾着倪溟的腘窝就把人抱起来，大跨步朝外跑去。
跑动带来的上下起伏让倪溟只觉得大脑一阵接一阵的发晕，在意识混沌前，倪溟最后一次坚定自己先前的判断。
这家伙，八字不合，不能相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