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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农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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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远工作的府衙在粮仓的旁边,房间不大,里面已经做了十几位官员,每人几乎都伏在案前,约莫在做一些记录的文字工作。
离门口最近的一人见王远领了一女子入门,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用打量的眼神瞧着何麦。
何麦担忧若是走进去,怕是有更多的人抬起头来看自己,于是停留在门外道:“我就先不进去了,赋税啥的我还不甚了解,若是你哪一天要下田,麻烦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在与你们一起同行。”
此话说的也有犯懒的成分,皇帝既然同意,必定以为她是要如同粮官一般工作,但何麦既无半点赋税的常识,更无记录的本事,于是只好这样说道。
果不其然,王远闻言眉头一皱,心想,果真方才是做戏与我看,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原形毕露,果然膏梁子弟皆是如此。
他一拂袖便转身向房内走去,竟是连道别也不想说出口。何麦没有古代的高低贵贱观念,见他模样只道是他觉得自己偷懒而生气,摸了摸鼻尖,脑中急转了几个圈后,从怀中摸出了一本自己凭借着记忆写下的常见病害防治方法。
这是她自己手写的第一版,还没来得及送到季谢花抄录,字写得乱七八糟不说,内容也是极为混乱,不过好在这些日子何麦拿着这里儿童学识字的千字文来临摹了几遍,最基本的繁体已经可以顺畅地写下。
她用卷起的本子戳了戳王远的背,递给他道:“我这有一本从别人处听来的农学书籍,你可想瞧瞧?”
想着满打满算也只能说是一个搬运者,于是便随口扯了一个人出来。
王远本想不多加理会,却又想起方才她提出来的粮仓改良建议,只得转头皱眉接过。
这本书写的杂乱,若是一个全然没有接触过种地的人来说,怕是一半的名词都看不懂。
而植物病害多是菌物造成,这个时代并没有观察微观世界的能力,何麦递过去之后便开始后悔,总觉着一会儿王远定以为自己在欺骗他。
可他接过以后捧在手掌之中,看了一柱香的时分,脸上的不以为意尽数消散,留有四分困惑六分敬重。
这人似乎有着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静下心的能力,就这样立在原地,既不管何麦站在身旁,亦不管风雪交加。
何麦不好意思打扰,便也跟着蹲在原地。一直等到夕阳冒出来头,周遭光线变得昏沉的时候,她才重新站起来道:“我想要回去了,这书可以还给我吗?”
王远置若罔闻。
何麦又道:“要不然过几天我抄一本给你好了?”
王远依旧假装听不见。
何麦叹了一口气,想着要不先将书放在他这的时候,府衙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原来是昨夜何麦已经告知赵武自己的打算,今日赵武回到家中时找不着人,便直接寻到了此处。
何麦轻呼一声向门外迎去,一边道:“你怎么还特意过来了,我一会就自己回去了。”
武将大多比文官来的高大,赵武普一站至何麦的身边,她便感到风雪骤停,何麦定了定神想去抱他,却又嫌弃甲胄冰凉。于是又重新蹲在王远的面前,开口催促道:“我丈夫来接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见到你,你还是将书先还给我吧,我以后定送你一本。”
人的偏见其实很难改变,王远之所以想着今日将此书看完,便是认定何麦以后不会再来,又总觉得此等好书放在闲人手中,便犹如明珠蒙尘一般,是以何麦多次催促他都置若罔闻。
何麦脾气素来稳定,可是此时赵武既在,又怎么会允许他如此忽视自己的夫人,等了半分钟不到,便跨步向前,一手将此人提溜了起来,一手弯腰捡起书籍,对着何麦道:“拿回来了,我们回去吧。”
何麦看着王远被提起来,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模样,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劝解道:“他并无恶意,只是喜欢这本书喜欢的紧罢了。你快将他扶直,我们抓紧回家去。”
王远见她将那本书收回衣服之中,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其他,不等站立便像何麦的手抓去。
他本无意做出此等举措,不过此时方从书籍之中抬起头来,一时间昏昏沉沉,只道是上天给他天书,此时时间一到便要收走,于是鬼使神差的扑去。
不想赵武从前见着何麦遇见刺客,心中已经种下了阴影,刚伸到一半就将其拦截下来。
王远目中全无赵武,就这拦截的姿势挥手道:“公主,你何时来给我书籍?”
相处一天下来,何麦也知让其喊出公主一词有多不易,诧异之下瞬间明白了王远心中所想。
沉默了片刻之后,何麦敛去了嘴角的笑意,严肃的对王远道:“我的草木之情不比你来的弱。”语毕之后,何麦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赵武,鬼使神差的又补上一句道:“公主是公主,何麦是何麦。”
她存着几分试探的意思,却忘记赵武不愧为房中无一笔墨的男人,神色如常的站在一旁并未深想,只道是何麦说啥他便做啥。
无奈之下,又叹了一口气,拉过赵武的手一边向外走去,一边留下一句:“我过几日整理一遍就拿来给你,莫急。”
话落以后,何麦已经被赵武抱上了白马,王远鬼使神差的走到门外,看向他们离开时的方向,一直到白马淹没在拐角处时,才堪堪回首。
回到左将军府以后,只见季谢花与穗穗两人迎在大门左右,何穗穗手中拿着一个刻刀,就着橘黄色的夕阳,小心翼翼的雕刻着手中的物件,季谢花蹲在她的旁边,两手托腮道:“穗穗别弄了,天色这么暗,一会给你手给划伤了。”
何麦瞧着好笑,牵着赵武的手嘿声道:“你们在这守门呐?”
听见何麦的声音,两人瞬间全都抬起头来,起身道:“等你好久了。”
平日里晚间回家,穗穗一见着人便会跑上前来抱住何麦,今日却不知为何,只是站在原处将刻刀小心的收了起来,跑来牵着何麦的另外一只手道:“今日主母做出了一个好有趣的东西,穗穗也有帮忙哦!”
何麦抬头向季谢花看去,没想到此人脸上亦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看似面容平静却嘴角带着些许压制不住的弧度。
这倒是少见的很,何麦好奇地问道:“你们捣鼓了啥呀?”
见她好奇心起,季谢花再也装不下去高冷,走上前来打掉了赵武的手,挽住何麦带着她往里走去。
只见院中立着几个用竹子搭建的工具,每一个的形状都不尽相同,想来是几个组成了一套,功能皆不相同。
何麦看了许久,只能看出其中有一风车,作用约莫是将谷壳吹散,但依旧是猜不出整套是个什么工具,便开口询问道:“这是什么?”
季谢花得意一笑,得瑟道:“用来做精米的工具,我厉害吧!可是瞒着你做了好些天呢,打算给你个惊喜来着,感动吧!”
闻言何麦眼睛瞬间放大,制作精米?这可是个好东西,若是能大规模使用,约莫能节省不少人力,还能脱谷脱的更完全一些。
不过此时却是没什么用处了,粮食短缺如此,又有谁有耐心来做这些事情呢。于是激动过后,难免涌现一些悲哀之意,但又不想让二人失落,便强颜欢笑说道:“还得是你来的聪明。”
季谢花分明将她眼底的悲哀看得清楚,却谁也不说明白,点点头叉腰得意道:“那是,也不看我是谁。”
随即,又状似无意的转移话题道:“哦,对了,之前碰见过的杨家小公子你记得不?就是那个偷你板栗吃的。”
何麦回忆了些许时间,才点头道:“记得呢,怎么了吗?”
“过些天杨俊生日来着,你与赵武一同去他家凑个热闹吧。”季谢花顿了顿,撇过脸不去看她儿子的脸色,小声道:“趁这月余,抓紧时间黏在一起吧,这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这话说的含糊,但自从何麦得知自己心意之时便已经在脑海中滚过千遍,此时倒是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赵武约莫这些天便要出征了。
但反应归反应,心中的情感却依旧一下子将她钉在原地,一时间神游天外。
赵武觑着她的神色,满脸愧疚与心疼——他未曾看过父母依依惜别的场景,只是心中触景而发,情不自禁的表现。
他不敢多说一句,只站在身旁等待,唯有何穗穗人小鬼大,见四周一下子沉默下来,便晃了晃何麦的手道:“穗穗饿了,我们一起回院中去吧。”
何麦抱起她来,总算是回过了神,将季谢花的话应了下来。
赵武途中一直想着开口与她说说话,却苦无时机,一直等到晚间两人一同躺下时,才翻身将何麦拥在怀中道:“我不是不跟你说,只是皇上还没有确认具体的时间。你是苦恼我未告知,还是为离别困扰?”
外面寒风呼啸,被子虽厚,方一躺入也依旧冰凉无比,远不及赵武的怀中来的温热,何麦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起来,温言道:“我的将军呀,你可千万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你离开的时间里,我一定十分想你。为国出征是好事情,我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苦恼你。”
她挣扎着从被子中伸出一只手,冒着寒风去拍了拍赵武的头道:“我就不同你一道去了,但是你要记得平安归来。”
虽然不惧怕边塞的风沙,但是粮仓的事情刚刚开始着手,心中让人们吃饱饭的理想亦还未有计划,哪怕思念却不得不分别,只能庆幸,还有月余的相处时间。
赵武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手臂情不自禁的又收紧了几分,仿若要将怀中之人融入血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