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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朗若列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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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波芙蕖,花灯树影,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这是第几载春秋,在修行的静止中,简繁之早已分不清。
只知睁开眼时,他又回到了起点——仙都。
几多人笑几多愁,这里一如既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简繁之已毫无感触。
许是骗自己全道,他才矗立在陋巷前,久久不能回神。
若说道心稳固,可识海中纯惜口口声声的爱依旧历历在目,小雪温软的手仍停留掌心,像蝴蝶抖落双翅,残喘栖息于他肩。
若说道心不稳,他却能捧几束清菊,为可怜的世人扫墓。
他抚摸着纯惜的碑,刻这两个字时因太过铭心,字体一横浅,一撇深, 歪歪扭扭好似被泪氤氲。
“对不起,凡人都说要落叶归根,可我不知道你的根在哪,这般随随便便就埋葬了你。”
若真如卢丹丘所言,你便用缘线困缚我,叫我下一世为你赎罪。
简繁之放下□□,轻声叹气被枝蔓带走,归于虚无。
入三界已久,逐渐知蓬莱教子弟的《训》《清规戒律》《体术》《仙诀谨记》《道》《自然》……全都是废纸几张。
性命面前谁同你讲正派?七情六欲之下谁教你世俗?
没有无所不用其极,便是君子怜悯。
简繁之自觉知之甚少学识浅薄,总手执典籍经卷,埋首钻研什么。
“青缘,当真是人性本善么?”
“凡人之词…唔…不甚了解。”
简繁之便换了一卷,问:“仙风道骨是何意?”
“…像天君那样?”
好吧,他也不懂。
偌大仙都学堂无数,简繁之有心留意墙角朗朗的诵读声,却不能从其中明白什么。
他们教的内容太浅显了,在黑暗里连微光都不算,又怎说能照亮沧澜?把希望寄托在这一代,却又过分宠爱他们,不愿放其独面危难,又怎能渡过数劫?身体上的苦痛让高个子抗完以后,天塌下来就没有人撑着了。
简繁之往返于客栈与书铺两头,企图弄明白纷繁复杂的道。
今天逛的书铺似乎不同寻常,一踏进便惹得一身视线。
这里的书名看起来像武功秘籍,什么老汉推车啊,猛虎掏心啊,吹箫大全啊……
简繁之拿起一本,正要翻看时,感觉脖颈处的长命绳微微勒紧,但很快便错觉一样放松了 。
他问侍者:“吹箫也算一种功夫吗?”
侍者笑了笑,一边说本店不支持翻看书籍但保证每一位客人尽兴而归, 一边给简繁之推荐了几本比较露骨的像什么《颠鸾倒凤》《醉生梦死》 《鱼水之欢》……
简繁之迷迷糊糊就结了账,回到房中想研读这种不能在书铺里读的书。
青缘在识海问了一句:“你真的要看吗?
简繁之已经翻开,看到其中白花花交缠的□□时不免一愣,把书合闭又打开,还是一样的内容。
“这是什么?”
青缘解释不了,只说道:“…你看吧。”
简繁之以研读道经一般的态度翻看,里面的人物总在开头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没说几句便抱在一起缠缠绵绵。
看到其中女子与男子接吻时,简繁之耳尖很烫,他恍然醒悟,这个行为的意蕴不是治疗,是情欲;名称也不是什么净灵,而是接吻,啮舌,啮唇,啮面,吮颊,什么口吐丁香,什么舌融甜唾,什么呷呷津津乱嚼红茸渐引樱桃破....
他翻到下一页想掸去脑海中的画面,男子不知不觉就脱起女子的衣服来,而她只是娇羞,并不拒绝或哭喊。
原来衣衫尽褪不是折煞或羞辱,也可能是共赴极乐。
情事之爱中总以高潮结尾,简繁之一开始不明白,可多读几本便知晓了。
原来起立是达到高潮的工具吗?
那他那时,也是想与师尊共赴极乐吗?
思绪飘远被他强制拽回,他问青缘:“这便是仙阁不教的道侣双修、夫妻欢爱?”
青缘感到很微妙,却还是回答他:“是的。”
简繁之把书规规矩矩地放在书桌上,还有一本《断袖之癖》没看,打算修炼完再研读。
他喜欢在浴盆中修炼,灵力融入水中,蒸散于空气,萦绕在他四周,由慧灵穴入,自丹田出,一遍又一遍精滤,以求把灵力提取到至纯。
他压缩灵力入脉搏,躲藏在丹田后,想要推迟渡劫的劫期。
青缘探他灵力,只说:“机缘被你化尽,如今丹田过于充盈,这凡尘劫,怕是来势汹汹。
“来势汹汹…我只知顺应天意……”
话音未落,简繁之忽然提剑骤起,闪身至屏风后,抬臂把来人押上屏风,斩缘剑直直而下,被那人偏头躲过,深深嵌入隔板中。
简繁之的乌发仍淌着水,被灵力涤荡过的清水从发梢落入剑眉,洇湿在眼眶周边,衬得他轮廓愈发深邃。
他澄明的瞳孔倒映面前淡漠的人,再移不开视线。
“繁之。”
一句轻语明明是落在耳边,却觉得侵入身体,令百骸颤栗。
简繁之执剑的手放松,缓缓俯身与宫观额间相抵。
你终于来寻我了。
相触的肌肤像喝醉了酒,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更多。
水顺着眉毛浸入宫观的瞳,他睫羽微微抖动,抖不掉沿着睫毛攀援的水珠。
简繁之散乱的衣襟之下胸膛紧实,透出被狐妖抓挠而留下的可怖伤口。
可他只在意宫观:“您受伤了。”
刚刚简繁之反应太快,宫观脖颈被斩缘剑划出了一个浅浅的口子。
宫观不甚在意,夸奖:“繁之又精进不少。”
简繁之一直盯着宫观伤口,游移到红唇的视线被抓住,宫观回过神来时,掌心便抵住简繁之的唇,往外推了推,偏开脸,逃离他极具侵略性的双瞳。
“不治疗吗?”
简繁之也不知为何会想说出这话,但看到宫观面颊漫溢的粉色,便很想再逗逗师尊。
唇进一步贴到他的掌心,看他本就淡薄的视线染上慌乱移回来。
“不用。”
指尖揩过宫观脖颈伤口,微微有些刺痛,很快便被愈灵诀的温润盖过。
简繁之撤离压住宫观的手肘,使他不用紧靠着屏风,把斩缘剑归鞘。
“师父怎知我在此?”
发觉自己不自觉屏气,宫观此时才缓缓呼吸:“给你的长命绳上附有我的灵力,找起来方便。”
被简繁之刚才那么一搅合,宫观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长命绳拴在你脖颈,若我有危险你会很难受的。”
简繁之不在意地摸了摸:“我会在您遇到危险之前就解决。”
宫观轻笑:“世间不会这么巧。”
落入徒弟如翰墨的瞳中:“那徒儿一定会在被勒死之前救下您。”
宫观伸手整理他书架,瞟见桌上那堆杂七杂八的书,问:“你看了?”
“还没。”简繁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谎。
刚才用灵力寻你时,看见那侍者欺诈你,以后书店门口挂黄旗的不要去,知道吗?”
简繁之顺着他:“好。”
但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禅净正在渡心魔劫,你劫期将至,应回无情峰好生休养。蓬莱子弟已陆续归山,为师还有很多东西没教你,怕你食不了凡劫的苦。”
宫观替简繁之付了客栈的灵石,简繁之说:“我有钱的。
“怎么挣的?”宫观走在他身前。
“捕鱼,卸货,陪侍,疗伤,委托,什么都做过。”
宫观想轻抚他的头以资鼓励,却发现已不如他高了。
“繁之长大了。”
玉手刚想收回,简繁之自己低头用发顶去蹭他掌心。
“仙山之外,不似师父说的那般。”
手心有些麻麻痒痒,宫观收回,问他:“有何体悟?”
“仙界与人界,差别在何处呢?有人为饥寒交迫而亡,有仙为追名逐利而陨。仙人死了,什么也不会留下,人死了,尸骨犹存。这些意义何在?我们归向了虚无,人为何尚留尸首于世?”
宫观抚摸他左腕被长命绳勒出的血痕,看出他的迷惘。
“大抵是,七情六欲吧。仙总爱为己辩驳,将所有的欲望都冠以高名,利于至高之地谴责人间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善恶美丑。从本质上说,我认为仙界与人界并无二致。人留恋人间才留有尸骨,可仙从诞生之时就被告诫毋须留恋,除了遗憾,什么也没留下……”
宫观静默,可能是忆起什么陈年旧事。
落在简繁之瞳中,如无情峰的月一般高洁,不可玷污。
“你没救他吗?”
这是在说他手腕的瘀痕。
长睫掩盖了情绪:“没来得及。”
“没关系。”
宫观原本只想轻轻抱一下他,却被他用力抱在怀中。
“长命绳最初的时候,天君都没来得及。”
简繁之的声音从耳鬓传来,沉沉的:“他没来得及什么?”
...总之就是,不要太自责。
师父说这话时有一种奇怪的别扭和可爱。
禁地的狼又开始嚎叫,响彻天际,一林飞鸟乍起,整个无情峰如堕雾中般恐慌。
简繁之伸手抓住宫观欲离的衣袖,宫观以为他又要求他同寝,正要拒绝。
未曾想简繁之只是浅浅一笑:“师尊。”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