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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仁者求仁 ...

  •   粗放随性,礼数不全,亦是游牧民族的特性。陶舟进去后,发现宴席似开未开,人还没全,各位已经随意吃喝起来。浓浓的羊肉味和酒味混在一起,弥漫在空中。
      答克汗是世子,席位在前面,他拉了陶舟坐在旁边。陶舟刚要推辞,一眼看到对面席上几个灰头土脸的汉人,想了想,便坐下了。
      一个个看过去,指甲扣了手心,越来越紧。扫到中间一个穿紫袍的人,长身宽额,与周栎有几分相似,正是眉宇间多几分戾气,少了点威严。陶舟便知,此人定是晋王周炎了。
      席上,陶舟第一次见到鞑靼大汗齐农,这个横扫了鞑靼各部,分而治之,并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大漠英雄。
      然而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老矣。齐农年过五十,已知天命,霸气还在,面色却掩不住的暮气沉沉。近几年来,他已逐步将部落的事交与世子答克汗,自己则隐退下来,安心享乐。
      答克汗与父亲交谈,陶舟听不见,看样子似乎是介绍自己,最后齐农面露喜色,举了杯要与他喝酒。
      对面是一张张惊恐鄙夷的脸,陶舟视而不见,抓起眼前的杯子一饮而尽。齐农大喜,面露得色,对着那帮汉人凯凯而谈。
      陶舟侧了身,对答克汗道:“你该不会说,我是什么身怀异能之士,前来投奔你们吧。”
      答克汗听了,惊道:“你能听见了?”
      陶舟摇摇头。
      “那……”
      “半猜半看。”
      “那你愿意留下来……”
      陶舟正要开口,对面已哗啦掀了案子,一个长得斯斯文文,身着短褂的人跳出来,直冲陶舟而来,一副杀气腾腾、鱼死网破的样子。好在马上有侍卫冲上来制服了他,他头被按地上,嘴上还是骂个不停。
      齐农冷哼了一声,说了几句,摆摆手,侍卫便将人拉了起来,准备拖出去。陶舟不知道他骂了什么,但看到他身后的一班人,都一副诚惶诚恐,死到临头的样子,便知道骂得不轻,似乎差点殃及池鱼了。
      陶舟在旁边啧啧叹息。
      “怎么,陶大人觉得杀了他,不够解恨?”齐农看着陶舟,慢声道,他的汉话说的没有答克汗好,带着浓浓的口音。但这些对陶舟,显然已无关紧要。答克汗拿出纸笔,写了给陶舟看。
      陶舟瞥一眼纸条,走到那人面前,看他的穿着,便知是被卸了战甲,“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晋王身边的参将韩少陌……进士出身,却入兵部任职,算得上是文武双全。”
      对方冷笑数声,说了几句,便猛吐了一口唾沫,沾在陶舟衣服下摆。
      陶舟不以为意,转头对齐农道:“我们汉人读圣贤书,求得就是忠君报国,留名青史,大汗让他这样引刀一快,不正是成全了他。”
      “那依你说怎么处置?”依然是答克汗写给陶舟看。
      “在席的各位,如果我没有猜错,都是身居高位,了不得的人物。战败被俘,在这里受辱,竟然只有一个小小的参将跳出来,真是有趣得紧……”
      所有人不知作何表情,纷纷低头,晋王眉间则戾气更重。陶舟接着说:“虽然你们这些人,于国于民都是可有可无,可偏偏就是身价不菲。大汗应该知道,北宋靖康年间的事吧?当年徽、钦二帝在手,汉廷可是年年送钱送物。”
      齐农走了下来,盯着陶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暧昧不明,“陶大人说的极是,这些值钱人物我当然舍不得杀,但这种小角色……”说着拔出身上的佩刀,手起刀落,以捷雷不及掩耳之势,砍了韩少陌的头下来。
      断颈处鲜血直喷,直溅到台阶处。那头颅滚了几下,面朝上停了下来,一脸愤懑的表情,还未来得及褪去。
      左右递上手巾,齐农拿来慢条斯理地擦刀,“这人我欣赏得很,他要青史留名,我成全他。”
      陶舟怔怔地,看自己衣服上的斑斑血迹……

      一阵阵眩晕涌上来,陶舟闭上眼狠狠咬了下舌头,清醒了些,便缓缓解了自己的外衫。随手一撇,那沾了血的华丽袍子便飘然落在尸身上,盖住了一双怒张的双目。
      答克汗微微蹙眉道:“那就顺大汗的意思,将他的尸身敛了,送回大宣吧。”
      齐农不语,算是默认了。侍卫上来拖走尸体,留下堂上触目惊心的血渍,却无人来清洗。不多时,周围喧闹声又起,照样喝酒吃肉,似乎对这种事已习以为常。
      接下来晋王一行人自然是如坐毛毡,但陶舟也不轻松。一方面,刚刚发生的事始料未及,太过惊悚;另一面是他心里还有诸多疑惑,想问答克汗却又抓不到时机;同时还在为周然的下落担忧。
      正在茫然失措间,齐农已提了壶酒,醉醺醺地走下堂来。他面色赤红,眼神迷离,伏在陶舟案桌前,口齿不清道:“刚才那家伙说你是周栎的男宠,我还觉得……你们汉人皇帝口味太不济。不过现在脱了外衣,仔细看看,你皮肤白嫩,腰也挺细……”说着已按了陶舟的手在桌上,另一只则往他腰间探去。
      陶舟即使听不到,也能明白对方的轻薄之意,正待反应,伸到眼前的手已经被答克汗牢牢抓住。
      “人是我请来的,父王不至于要横刀夺爱吧?”答克汗说的是鞑靼话,一边慢慢推开了齐农的手,语气柔和,态度却是不容置疑。
      齐农嬉笑道:“晋王的那位姿色比他还好些,为父赏了你,怎么样?”
      未等齐农说完,答克汗又帮陶舟把手抽了出来,“先到先得,父王,这可是我们一贯的规矩。”不声不响地,答克汗的手往后,扶住陶舟的腰。陶舟感受到掌心传来些许温热,竟觉得安心了不少。
      游牧民族鼓励手下抢掠,一直秉承“先到先得”的铁律。所以,但凡鞑靼人所到之处,真是如雁过拔毛,寸草不生。眼下当着众人的面,不好破了这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齐农也只好讪笑着作罢,“为父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好上这口。要是让卓池知道了,呵呵……”
      卓池是答克汗的妻。
      一提起她,答克汗果然不自在起来,沉着脸愣了半响,忽然将陶舟整个人揽进怀里,笑道:“父王提醒的好,趁她不在,我得抓紧好好快活一把。”说罢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对着陶舟的嘴喂了进去。事出突然,陶舟没防备,加上酒性又烈,所以酒一入口便被呛到,扶着桌子咳了半天。
      对答克汗方才的出手解难,陶舟是心存感激的,知道他此举是为了维护自己,便也不与他计较。两人相顾之下,都生了离席之意。
      于是又勉强坐了片刻。即便齐农面色不善,答克汗也只好硬着头皮,起身告辞:“父王,我们入城不久,城内民心浮动,防守松散,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借陶大人之力筹谋规划,儿臣先告退了。”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拉了陶舟离席,还未等齐农回话,两人已退到了大殿门口,一个转身便往内堂而去。
      座下诸位都心知肚明,与齐农打哈哈道:“世子到底年轻,爱玩个新鲜事物,也是有的。”
      齐农冷哼一声,举了面前的酒,一仰脖子猛灌了进去。

      天色暗了,有三两个侍女过来点灯,看桌上地上散落的纸张,正要过来收拾,被答克汗拦了道:“别管这个,拿个火盆过来。”
      等侍女出去了,陶舟又提笔写道:“那粮草易城就只是个幌子?”
      “若没有这一出,我们又怎能在城里埋下人来。”
      “然后等晋王进城,你们就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大宁?”
      “正是如此。”
      “那晋王怎么处置?”
      “等他吐出那笔钱来,就交付给你们的吴将军。”
      “什么钱?”
      “你不知道?晋王私吞了三千万两的赈灾款,随身带了北上。”
      “你们哪里来的消息?”
      “我和你们皇帝交易的,就是这笔款子。”
      陶舟终于搁了笔,慢慢起身,桌上灯火跳动,引得窗纸上的黑影也摇曳起来。走过去推开窗,外面便扑进一阵沁凉的空气。窗外浮云遮月,天色尽是晦暗。
      前前后后想了一遍,陶舟已然明白过来:“想不到他局布的这么远。拨款后就改封易地。那钱是个饵,引得晋王吞下了北上,丢个烂摊子给吴王,到时候谁也说不清。只是那些灾民……”
      想到黄河两岸受灾待济的百姓,陶舟的心起了无限彷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什么意思?”答克汗到底不是汉人,领会不了陶舟的这句感叹,一脸疑惑地凑到他面前。
      “这是老子所说,讲天地与君王都是无情无义,视人如草芥,任他们自生自灭,永不施援手。”陶舟自说着,却并不看答克汗。
      “这个老子,定是被人欺负多了……”
      此时侍女拿来火盆过来,答克汗抓了他们笔谈的纸丢进去,瞬间便烧了个干净。远处的喧哗渐进,想必酒席正值酣处。答克汗想了想,怕有人喝醉了乱闯,又去关了门窗。
      谁知道最后一阵风挤进门缝,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屋内顿时全暗,好一会儿,月的银辉才映现。陶舟仍是一动不动站在窗前,没了火光的投影,一身白衣的他显得格外冰冷。
      “你该歇了。”答克汗的手伸向陶舟,很慢,见他没有躲闪的意思,才一把握了他的腕子。
      想不到陶舟反过来捏了他的手,摊开掌心在他手上写,“帮我找个人如何?”
      答克汗的手指在陶舟掌心盘旋了半天,却一直往上,落在他细细的手腕上,“是条件么?”
      “如果你想的话……”陶舟开口说道,声音很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仁者求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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