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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与沧波共 ...

  •   吴阔带出来的人,是墨竹。
      陶舟见了墨竹,又惊又喜,迎上去接住他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泪眼磅礴。墨竹似乎全身脱力,整个人挂在陶舟身上,泣不成声,一阵阵的痉挛几乎要背过气去。
      “怎么哭成这样?不是叫你去永州了……”陶舟搂住墨竹,轻声安慰道。
      墨竹还是说不出话来,陶舟只好抬头去望吴阔,吴阔却低了头,坐下的马踢了踢蹄子,往前走了几步,又被勒了回来。
      “带上墨竹吧。一起走,路上再说。”落烨上去搀扶墨竹。
      吴阔眼落在别处,道:“大师何必着急,不如让墨竹缓缓,他这个样子没法上路。”
      “那先就歇一歇。”陶舟全部的关注都在墨竹身上,没注意到落烨的脸色。
      对面状况频出,答克汗虽然好奇,但实在是此地不宜久留,只好对着陶舟遥遥做一鞠,大声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照你们汉人的话,后会有期。”看到陶舟朝这边点头示意,答克汗又对吴阔道:“如果我们平安回营,三日后就撤出大宁,到时候你就可以带人入城。”说完便勒转马头,率了众人绝尘而去。
      “少爷……”歇了会,墨竹呼吸顺了,但依然是刷白着脸,泪流不停,说得支支吾吾。
      陶舟不耐烦起来,蹙眉道:“那你路上说吧,我们一起走,去永州……”
      墨竹却死死拽住陶舟,一边哭一边摇头道:“永州……我没去,我回杭州了……”
      “你回家了?那家里的人……应该不在了吧。”说着,陶舟去看落烨。
      墨竹吃惊,瞪大了双眼道:“少爷,你知道了?”说完又一阵止不住的抽搐。
      陶舟似乎有所了解,但转而疑惑又生。不知不觉,心里泛起了点点凉意,他不去问墨竹,反而盯了落烨,“我家里人呢?”
      落烨却道:“先走,我路上告诉你。”说着又去抓墨竹,刚要触及,忽觉得右侧来风,原来是吴阔持刀来挡。
      落烨转身避过,左手同时搭上了墨竹的肩,同时提气运功,右手蓄势待发。谁知真气行至膻中便涣散无踪,此时吴阔的刀已反削过来,情急之下,落烨只好放手,退出几步。
      陶舟顾不上落烨,一把上前拉了墨竹过来,慌张问道:“你快说,出了什么事?”
      墨竹对刚刚的变化扰乱了心神,正在发怔,被陶舟一问,马上又哭了起来,“都……都死了……”
      “谁?谁死了?”
      “大少爷……老爷,还有乔姐,所有的……”
      “什么?你说清楚!”
      “所有的人……都死了,被……被杀了……”
      “怎么?不可能……”陶舟觉得心闷得很,透不过气来,抓着墨竹的手直发软,松开来,转身望向落烨,眼神中满是询问和期待。
      落烨被他的眼神灼的心痛,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还有……谁活着?”
      “没了。”
      这是陶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八月十五,中秋节,亦是每年钱塘江的观潮佳期。
      那一年,陶舟十一岁。陶晖带着他们兄弟三人,坐马车赶往海宁盐官,那里是著名的观潮胜地。一路上车水马龙,人如潮至,好不热闹。待到了盐官,父亲却将他们关在客栈里,不让出去,说外面人多太乱。就连小弟嚷着要吃的糯米凉糕,也是让奶妈去外面买了来。
      陶舟觉得无聊,碰巧父亲想去拜访一个故友,临出门的时候被他逮到,死皮赖脸地缠着,终于跟了去。
      到了府上,对方却外出了。等了片刻,在陶舟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故友才回来,后面跟了个形容枯槁的方士,那人一见陶舟便如获至宝,抓住了不放,说要就此将他尘缘化了去当和尚。
      陶舟被他吓得快哭了,陶晖也有些恼火:一个道士要化人去做和尚,简直不可理喻!故友只好在中间打圆场,此人与他有大恩,不好翻脸,好说歹说终于作罢。最后那个方士对陶晖摇头晃脑道:“你的这位二公子生得龙骨凤姿,贵不可言,只可惜命中带煞,极贵就是极凶。好在他与佛有缘,不若随我将尘缘化去,保你全家平安,不是大善……”
      陶舟听不大懂,不知道怎样“将尘缘化去”,心中却生了无限惶恐,死死抓住了父亲的衣衫,绞紧了眉头,做好了死赖着不走的拼命打算。好在陶晖并不当真,与故友闲话了几句,便匆匆告辞。
      当晚明月当空,月下观潮,八方宾客纷至,盛况空前。对于小孩子来说,潮不潮的另说,此等热闹景象已经让人兴奋之极,陶舟与兄弟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让跟在后面的奶妈家丁们叫苦不已。
      陶舟正玩得兴起,却被父亲大声喝止,勒令家丁将他带到身边。就在此时人群一阵骚动,潮来了,陶舟大喊着让家丁把他举在肩上,依稀看到远处的一条白线,似有万马奔腾而来,忽远又近……
      潮头壁立,还未等人反应过来,浪已卷到眼前,将人吞了进去……人群顿时大乱,往后狂奔,相互推挤,又有人摔倒滚翻在地上嚎哭,身后的的巨浪又随即赶到,扑落……
      陶舟被人挤落,倒在地上,早已分不清周围是潮还是人。但在人群退走后,落单的感觉确实如此强烈可怕,如滩上裸露的礁石,无助地等着后面扑打上来的浪花。刹那间,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那句不甚解的“尘缘化去”。
      尘缘化去……
      就是指死么?
      我死了……
      为何叫大善?
      来不及细想,便有东西扑在自己身上。
      是潮水么……为何这么重?压得让人透不过起来。
      又为什么这么暖?暖得让人心酸,酸到发苦……

      被潮水吞没的感觉,没有想象的糟糕,反而暖暖的,舒服得很。父亲兄弟都在身边,人慢慢多了起来,大家原来都在……但不知为什么,别人都是下沉,只有自己缓缓往上。
      光投射进来,刺得眼痛。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却如被活埋那般,全是痛苦与挣扎……
      陶舟这次,足足昏迷了三天四夜。永平城的大夫均束手无策,落烨在百会、风池等多处穴位施针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吴阔几乎要上奏朝廷,请周栎派御医过来。
      陶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因为呼吸,胸口轻轻起伏,与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墨竹喂他喝水,看他紧闭牙关,水从嘴角留下,一滴也未进口,急得哭了起来。
      哀,莫大于心死。
      落烨心中清楚,如今是醒是睡,与陶舟而言,实在是无什么两样。他熬了几晚上,眼睛涨得通红,却还是嘶哑着声音道:“你们先出去吧,容我再看看。”
      待其他人出了房间,他起身帮陶舟盖好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人生八苦中,有爱别离。若你真觉得生无可恋,我也不强求。总归黄泉路上,有我伴你左右,不至于让你孤苦一人……”
      这番话,出家人说的平静,床上人也听的平静。
      说完,落烨将陶舟连着被子托起,走到门口时,门不推自开……挡在面前的是馆瑶。
      “你要走?”馆瑶见了落烨,吃惊道。
      “是,还请公主放我们一条生路。”落烨低头道。
      “可你功力尽失,陶大人也还……”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走。”
      “你怪我在茶里给你下药……”馆瑶听出他话中带刺,也不以为意,依然挡着门,“玉裂散的药效只有一个时辰,但功力恢复后,接下来两个时辰内不能出手运功,否则功力尽散。这个……是吴阔没告诉你,你也怪我?”
      “武功也是身外之物,贫僧对于自己所受,无一点怨尤之意。”
      “那你何必急着走,留在这里慢慢调养,配合我给你的解药,虽说恢复不了全部功力,但六七成还是有的。”
      “我只是……”落烨叹了口气道,“还是请公主让开吧。”
      “我就不让,你能奈我何。”
      落烨叹了口气,放下陶舟,走到馆瑶面前,忽然发现她背后冒出一个身影,忙伸手想将她揽到一旁,谁知馆瑶却一把拉住落烨,死死不放。后面的人出手又快又准,对着他颈侧一击。
      落烨守着陶舟不眠不休,连日劳累,加上功力尽失。吃不住这一下,立即昏厥倒地。馆瑶皱着眉,去查看倒地的落烨,一边道:“下手是不是重了?”
      “放心,死不了。”那人跨过去,走到床边扛起陶舟,往门外走。
      “不管他能不能醒,既然走了,就别回来了,明白么?”馆瑶在后面冷冷道。
      那人不答也不留步,径直出了门,一个转身便不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与沧波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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