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生》王三小

15、赶尸人

　　“我见远方天空一片火红，天生异象，姑娘正从那方向而来，不知姑娘可曾见过？”那老汉停在王小下身前满脸堆笑地说道，眼睛却没有看王小下而是放空般地盯着空旷的草地。
　　王小下停在老汉面前时才发现那老汉微眯着双眼，眼球泛着淡淡的灰白色，似蒙了一层白霜一般，他是盲的。
　　“老头儿，你不是瞎子吗？”王小下盯着老汉的双眼诧异地问道，即是瞎子又怎么会知道天空泛红，又怎么知道她是个姑娘？
　　“我是盲，但还不瞎，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些的”老头儿弓着腰笑呵呵地说道，手里仍旧拄着拐，宽大的袖子把手给遮挡住了。
　　“原来是这样”王小下嘟囔道，她不太明白盲和瞎有什么区别。
　　“姑娘不是凡人吧？”老汉问道，眯着眼睛斜斜地看向王小下，脑袋向前探着，倒好像能看见她似的。
　　“老头儿是如何断定我不是凡人的？”王小下饶有兴致地问道，倒觉得眼前的这个老头儿还有些意思。
　　“老朽虽盲，但也是修行之人，你身上带着鬼族的气息，刚刚天生异象也是因你而起吧！”老头儿笃定地说道，摸了把花白的胡须，露出粗糙干枯的手，上面布满了茧子。
　　“老头儿确实好眼力，我有了身孕，非凡人之子”王小下如实回答道，轻轻抚了抚小肚，微微笑着，宛若一个妇人模样了。
　　“原来如此，老朽不会为难一个有身孕的人的，不过你这胎引得天生异象，并非普通鬼胎，你自己多加小心，老朽也只能言尽于此了”老头儿低着头说道，声音低沉而认真，转身便要继续向前行去，不肯再多言了。
　　王小下盯着老头儿的背影，越发觉得这个老头不简单。
　　“老头儿，你可知古树村有个姓李的赶尸人？”王小下看着老头儿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问道，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老头或许就是那个姓李的赶尸人。
　　老头儿一愣，停下了脚步，后边跟着的两个年轻人也顿时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好似老头儿走他们便走，老头儿停，他们便停。
　　王小下此刻正站在那两个年轻人身边，这一细瞧才发现他们已是死人了。男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已经发紫，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更为扎眼。女的一身的血腥味道，仔细一瞧才发现那女子穿得竟是白衣，只是胸口处有一刀伤，血将这衣服染红了，干涸后仿佛粗硬的麻布披在身上，倒像是喜服一样了。
　　“姑娘找他何事？”老头背对着王小下问道，眨了眨深陷在眼窝中的眼睛，薄薄的皮肤被挤出几道褶皱出来。
　　“我祖母于月前去世，所剩家人也都于前日被屠，家父临死时说祖母生前与古树村一个姓李的赶尸人交情匪浅，我便特来拜会”王小下如实说道，仔细地观察着老头儿的反应。
　　老头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问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王小下”王小下说道。
　　老头儿后背肉眼可见地开始轻微地颤抖着，不一会儿他转过身来，竟已是泪流满面了。
　　“你说你祖母她，如何了？”老头儿颤巍巍地问道，内心好似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
　　“已于月前去世了”王小下坦言道，瞪着眼睛看着老头儿，不明白他与祖母是何关系，何故如此伤心。
　　“哎！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都是儿女债！儿女债啊！”老头叹息着说道，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老头儿可与我祖母相识？”王小下问道，她认真地看着老头儿，这模样倒与父亲不像，应该不会是她祖父的。
　　“相识，老相识了，你刚刚说你家还有什么人在啊？”老头抹去泪痕又对着王小下问道，眼睛空洞洞地看着别处。
　　“家父和两个弟弟已于前日去世，眼下还有一个妹妹了”王小下如实回答道，想着王安梓在靖安王府应是活得不错的，小王爷也会善待于她。
　　老头儿却是摇摇头。
　　“没了，她活不了了”老头低声说道。
　　“为何？你这老头儿见也没见过她，怎知她活不了了？”王小下忍不住反驳道，王安梓到底是她妹妹，虽刁蛮任性了些，但人又不坏。
　　“罢了，眼下我也没多少光景了，便都告诉你了吧！”老头儿叹息着说道，内心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定一般。
　　老头儿走回两步，摇了摇手中的铃，两个尸体缓慢地向着旁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边上走去，有到了便倚石而立，倒是听话极了。
　　“这两位是何人？”王小下不禁好奇地问道，赶尸匠所赶的尸体都是客死他乡的可怜人。
　　“他们俩的事我一会儿再同你说，我先给你讲讲你家里的事情吧！这也与你有关”老头儿说道，径直坐在草地上，宽大的衣服堆在地上把这个消瘦的老头儿都要显的没了，用来当拐杖的木棍被放在身边，他仰起头看向天空。
　　“天真美啊！”老头说，脸上浮起笑容来，是那种沉浸在回忆里的笑容。
　　王小下也在老头儿身边坐了下来，忍不住伸手在老头儿面前晃了晃，想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盲的。
　　“我看不见”老头儿说道。
　　“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王小下反驳道。
　　“我能感觉到光”老头儿回答。
　　“那你一开始怎么知道我是姑娘？”王小下又问道。
　　“你走路轻”老头儿说道。
　　“那我还兴许是鬼呢！”王小下继续回嘴道。
　　“我看不见鬼”老头儿说。
　　“你不是也看不见人”王小下说道。
　　“你到底还要不要知道你祖母的事了！抬杠来了！”老头儿终于不耐烦了说道。
　　“你说，你说”王小下嬉笑着说道，终于不再犟嘴了。
　　“你可知你祖母是因何而死？”老头儿问道。
　　“恶鬼所杀”王小下说道。
　　“是因果报应！我明明告诫过她不可贪心过盛的！”老头儿说着不觉眼里又泛着泪光。
　　“何为因？”王小下问道。
　　“王家的先祖，是鬼生”老头儿叹口气说道。
　　“你是什么人！为何知道这些事？”王小下不免反问道，这种事连她父亲都不知道，这老头儿一个外人又是从何得知的？
　　“唉”老头儿叹了口气，空洞洞的眼睛看着天空，他顿了顿才又继续开口说道：“在眼睛没瞎之前我是村里的算命先生，与你祖母自幼相识，一起长大，感情甚深，就你祖母会的那两下子尚且是我教给她的。日子久了，我们互相爱慕，可是怎奈我命格过硬是个克妻的，为了不伤害你祖母，我到了年龄也不肯娶亲，使得你祖母误以为我心中无她，与我生了隔阂不肯理我，我去找过她，被她挡在门外不肯见我，我也是年轻气盛，一气之下就外出游历去了，心中为的也是想要逆天改命破解我的命格好迎娶你的祖母，怎奈等我回来时她已然嫁给了你的祖父，腹中又有了你的父亲，这都是命！没有办法我只好放下这段情缘专心修道，与你祖母也好些年不再联络，后来你祖父早早过世，当时你父亲也才五六岁的年纪，有一天突然就发起了高烧，连着烧了几日不退，你祖母是会些阴阳之术的，见无法医治，没有办法才又求到了我这里，当时你祖母也消瘦得不成样子，我若再不救她她也会死的，这些年来我心中一直觉得亏欠你的祖母，若不是因为与我赌气她也不至于一气之下就嫁了你祖父，引来这么多的劫难，所以我便收留了他们母子，用尽此生所学窥视天机，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王家的秘密！”
　　老头儿说着脑袋歪了一下，将脸侧向了王小下，灰白的眼睛空洞洞的，王小下正歪着头认真地听着。
　　“什么秘密？”王小下问道，她并不多言，只认真地听着。
　　“王家的先祖里有一只鬼，这鬼还不是普通的鬼，似是鬼族，只是不知为何这鬼对王家有很大的积怨，竟然许下了百年后王家子孙断绝，后代皆是横死的诅咒”老头儿眯着眼说道，他到底只是个凡人，具体的事他也就不得而知了，他不明白这鬼对王家到底有何仇怨要让王家子孙断尽后代横死。
　　“既然积了这么深的咒怨，你又是如何救了我父亲的？”王小下不解地问道，积怨只会越积越深，百年无人能解的咒他一个凡人如何能解。
　　“其实以我个人之力当然救不了他，当时我先是以替身之术将你父亲的命格与一刚死的年轻人的换了，这样就会造成你父亲已死的假象，这才勉强将你父亲救了过来，可是王家的积怨太深了，这种替身之术很快就会被破解，你父亲注定活不到成年，于是我不得不再次窥探天机，以鬼挡鬼救你父亲一命，而我也因此事而被上苍收去双眼，只好做了个赶尸人。”
　　“以鬼挡鬼，是指的我母亲？”王小下问道，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没有碰巧遇到，都是处心积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