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鸩鸟归》沉默的戏剧

55、繁花问情（三）

　　土鸡汤煨了一下午，蒸了一大锅乌米饭，又炒了几个小菜，几罐啤酒下肚，众人便无话不谈。

　　秦少淮喝了一大碗鸡汤，宋温峤单独拿了个碟子，给他盛了一盘菜摆在旁边，钟擎已经看习惯了，田无酒和丁陵也习惯，毕竟监视了秦少淮这么多年，对他不可谓不了解。

　　钟擎拿着汤勺在锅里搅拌，故作疑惑道：“咦，这山里的鸡怎么不长鸡腿啊？”

　　秦少淮耳尖发红，埋头吃饭。本来是想给宋温峤补身体，结果好吃好喝的都到了他碗里。

　　宋温峤把鸡爪夹给钟擎，冷淡道：“不光有没长腿的鸡，还有个多长嘴的人。”

　　钟擎揉揉鼻子，笑个不停。

　　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戴着皮手套，握着一部老式键盘手机，笑声爽朗道：“吃上了？味道不错吧？”

　　田无酒和他打了声招呼，对宋温峤说：“这位是东叔，今天幸亏有他帮忙。”

　　宋温峤转头和他打了声招呼，客套着寒暄了几句。

　　“别客气，你们慢吃，有事给我电话。”苏远东拍了拍田无酒的肩膀，朝厨房吼了一嗓子，“小颐，太奶在门口了，你去接一下子，我着急接个电话。”

　　苏颐似乎是没听见，苏远东接起电话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一个豆丁大的小孩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太太，双手背在身后，脚步稳健，微微有些佝偻着背，脖子里系了一条薄围巾。

　　丁陵眨巴着眼睛说：“苏颐她太奶看着年纪挺轻啊，要说八十我也信。”

　　老太太瞪着他说：“我才六十，我是苏颐她姑！”

　　丁陵涨红了脸，干巴巴道：“不好意思啊，姑。”

　　众人低头忍笑，肩膀直抖。

　　苏颐从厨房走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搓了一下，笑说：“这是我二姑，这是我弟弟，小名叫球球。”

　　球球穿着牛仔背带裤，歪着脑袋，一派天真无邪，眼睫毛又长又密，眨眼睛的时候可爱极了，他进门后吸了吸鼻子，趴在秦少淮身边走不动路。

　　秦少淮比叶荟清大九岁，刚去叶家的时候，叶荟清也只有球球这么大，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成天就爱撒娇。

　　他眼神柔和下来，问道：“球球，想不想吃鸡腿？”

　　球球忙不迭点头，奶声奶气说：“想。”

　　秦少淮夹了个鸡腿给他，球球认真说了声谢谢，拿在手里没有立即吃，眼神好奇打量着秦少淮，闪灯运动鞋发出蓝色的光芒。

　　钟擎朝他招招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哄骗道：“小朋友，哥哥有根棒棒糖，跟你换鸡腿好不好？”

　　球球慢吞吞走到他面前，从胸口的小兜兜里也摸出一根棒棒糖，递给钟擎看，“球球也有棒棒糖。”

　　钟擎本来就是逗他玩儿，正想把棒棒糖给他，却听小孩儿又说：“叔叔，球球的棒棒糖给你，跟你换鸡腿。”

　　钟擎：“......”现在的小孩儿不好骗啊。

　　二姑嚷嚷道：“球球啊，别打扰叔叔吃饭，快过来。”

　　门外苏颐推着太奶进来，她坐在轮椅上，看着像个小弥勒佛，好像天生就带着笑，气质和善慈祥。

　　老式的折叠轮椅，有几处裂痕，转弯也很费劲，经过餐桌的时候险些撞了过来，宋温峤托了一把轮椅扶手，稍许调转了方位，苏颐这才稳住轮椅，讪讪道：“不好意思啊。”

　　宋温峤说：“小意思。”

　　太奶冲宋温峤笑了笑：“谢谢。”

　　苏颐推着太奶进后院去吃晚饭。

　　球球啃完鸡腿，从冰柜里拿了瓶小牛奶，踮起脚推到桌面上，软绵绵说：“哥哥，喝牛奶。”

　　秦少淮撇过头看向他，笑问：“是给我的吗？”

　　球球揉着眼睛点头，脑袋搭在秦少淮的手臂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秦少淮摸了一把他微微冰凉的小脸蛋，“谢谢球球。”

　　二姑见球球打哈欠，走过来将他抱起，笑骂道：“让你白天调皮，困了吧？”

　　球球挣扎着要下来，二姑实在抱他不动，便准备将他放下，球球攥住了她的围巾，眼看那条灰色小花的围巾被抽离了脖子，二姑如临大敌般捂住脖子，松手将球球摔在了地上，球球哇呜一声嚎了起来，二姑却全然顾不上他，连忙将围巾缠回脖子上，仔仔细细绕整齐了，心有余悸吁了口气。

　　秦少淮连忙把球球抱起来，查看他四肢，未见受伤，应该只是吓着了。

　　二姑惊慌失措道：“球球，没事儿吧？”

　　秦少淮把牛奶插上吸管，塞进球球嘴里，小孩儿无意识吮了两口，眼角还挂着泪珠子，嘴里笑嘻嘻：“好喝。”

　　二姑松了口气，和秦少淮道了声谢，牵着球球回家。

　　球球回头朝秦少淮打了个飞吻，“哥哥再见。”

　　秦少淮笑眯眯朝他挥手，“再见。”

　　秦少淮这两天有几声咳嗽，之前在医院也没有好好吃饭，宋温峤去付钱的时候，让苏颐明天煲一锅润肺的苹果雪梨排骨汤，再点了几个清淡的菜，明天中午还是过来吃。

　　苏颐拿着本子把菜单记下了。

　　丁陵叼着根牙签走过来，单刀直入问：“你二姑脖子上怎么了？”

　　苏颐拿笔的手抖了抖，面色不虞道：“颈椎不好，怕寒，不能着风。”

　　丁陵摸着下巴，苦思冥想着什么，宋温峤站在不远处，明显感觉到苏颐呼吸加重，连着写错了好几个字。

　　许久后，苏颐摁了两下圆珠笔，盯着纸面问：“苹果雪梨排骨汤、丝瓜炒蛋、小炒黄牛肉、豆腐鲈鱼煲，炒青菜，五个菜，对吗？”

　　宋温峤直接给了她三千块，“之后几天在你这里吃饭，不够你再问我要。”

　　苏颐牵起嘴角笑了一下，“谢谢哥。”她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丁陵，低声问，“哥，你还有事吗？”

　　丁陵脸色深沉，微微蹙着眉，肃然道：“有。”

　　苏颐攥紧了手里的本子，“什、什么？”

　　丁陵以缓慢的速度，将脸凑到苏颐面前，直视她的双眸，严肃问道：“我吃饭能在这三千里扣吗？”

　　苏颐：“......”

　　宋温峤：“......”

　　苏颐扭过头，拿起桌子上的水杯猛喝了一大口，讪笑道：“这事儿得问您老板，问我有啥用。”

　　丁陵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了，拍拍脑袋，转头看向宋温峤，“大哥，吃饭能记你的账吗？”

　　宋温峤眉梢抽搐，“废话，路上的开销都算我的。”

　　丁陵欢呼一声，逮着苏颐点菜。

　　宋温峤骂了句二百五，对其他几人说：“走了，回去开会。”

　　丁陵着急喊道：“等等我！”

　　宋温峤没回头，“不缺你一个。”

　　苏颐放松了下来，笑说：“你们老板团建还开会啊。”

　　丁陵撇了撇嘴：“资本家都这样。”

　　苏颐笑笑，翻过一页纸写字，过了会儿又说：“二十号我太奶百岁大寿，小饭馆里要摆几桌，你们要不也跟着一块吃吧，我给你们弄一桌。”

　　丁陵摸脑袋：“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儿，人多热闹，我太奶就喜欢孩子，刚才还跟我说呢，外地来的孩子俊俏。”

　　丁陵难为情。

　　苏颐说：“不是夸你，夸秦老师呢。”

　　丁陵敛起笑：“参照物标准太高。”

　　“他们走远了，你不去开会吗？”

　　丁陵百米冲刺般追了上去。

　　见众人走远，苏颐长长吁了口气，撩开衣摆，看向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