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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章:离心窍(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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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辰淼他们三人的位置离中间的巨型盆栽较近些,壮汉领着一群自己的支持者小心谨慎前往时,过路了他们不到一丈远处。
这个距离,纵使凡人也能透过血雾看见他们的存在了。
男人们心里都揪着根随时可能崩断的弦,起先没看清,以为真跟藏在浓雾里的恶兽狭路相逢,吓得连连后退几步,领头的壮汉胆子大些,浑身颤了颤后,发现是三个一块被抓来的同伴。
确认安全后,壮汉第一反应是心生怪异,他自认是这群难兄难弟里胆量最大的,身陷如此环境下,他都无时不刻心惊胆战,更别说其他人,根本不敢同大伙分散开。这三人倒好,从他们进来时就没见过,原来在这自行抱团,还离中间悚人的玩意这么近,胆大包天,怕是吃了熊心豹胆都不够撑的。
壮汉感觉自诩的大胆量遭受打击,瞧这三人还面善,秉持多几人多几分力量的想法,开口询问:“那边三位兄弟,要不要同我们一起探探水?”
他们潜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连入眠堂幽隐都查不到的绝密,祁樾换上一副自认为最淳朴的表情回应:“要的要的,正愁人太少不敢去嘞。”
壮汉的自尊心又得到安慰,心想这熊心豹胆不过如此。
接着同行不久,就到了血森罗花坛脚下,说是脚下一点不过分,真正面临才知道,与方才在石门口看时简直判若两物。原以为这东西顶多一人半高大,接近后一对比,竟有两丈多高,顶上圆形的花坛,目测都有一片小型试武台的面积。
自底下向上看,除了干尸头顶蔓延上去的茎藤,血森罗全然遮挡在视线盲区内。
陆辰淼脚前就是一颗尸体干瘪的头颅,他低头看,条件反射地推开几步,脚下所站的地面粘稠,肮脏的血泥已经染上鞋底边沿。
换做平时,他早就玄力化水,三两下清除鞋上脏污,可现在不但不是动用玄力的时候,还不得不得一直戳在血泥地上。
于是,祁樾和慕青晷都听到他发自内心由衷的一声“啧”。
“大家伙儿,都拿出平时做工那把劲来,能不能保住命出去,就在此一举了!”
这壮汉在外大概就是个壮丁们的头,带头做起事轻车熟路,很有以身作则的觉悟,立马就毫不犹豫俯腰,徒手挖着腥气熏天的泥。其他男人紧随其后,一人选一具身体,卖力开挖。
这群人干起活来,很快忽略掉周边的人,祁樾手一招,他们三人沿着尸首圈绕过小半圈,到了离壮汉们较远的地方。
陆辰淼得以暂且施法濯净鞋周。
鞋子干净后,他心情好了许多:“刚才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你们觉不觉得,魔孽让冯冬临守在石门外这个举动很奇怪。”
陆辰淼这个疑问,慕青晷或许不太明白,但祁樾稍作思索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当初在明中堂,徐骋与魔孽交易,以替魔孽培养血森罗来换取粉砯,过程基本都是徐骋在干,魔孽对此事插手不多,可能顶多隔段时间派个人去检查进度。
因此,血森罗对外而言,并非魔孽不可告人的机密,那么为何这次,同样借助风华坊的石室栽培,却要处处提防冯冬临。
要么,问题出在冯冬临身上,要么,就是这次魔孽不止是栽种血森罗这么简单。
光看架势,就比先前明中堂要大,答案似乎更偏向后者。
祁樾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座花坛掀翻敲碎,看看里头究竟暗藏什么玄机。不过理智战胜了他蠢蠢欲动的双手,又总想干点儿什么,就仗着浓雾阻隔没人发现,脚底紫风盘旋飞到半空,看清了花坛中的真面目。
成群簇拥盛放的血森罗花就不用说了,大片乌压压和星点的红,跟洁白的花坛边缘形成格外刺目的对比。乍一看,就是一座硕大的血森罗盆栽,但他纵行江湖多年,见过无穷山川虫鱼,还是很快捕捉到异常。
花丛之下,土壤之中,冒着丝丝黑色烟气,微不可查。有乌黑的杂乱茎枝遮掩,加上无处不在的血雾干扰,根本很难发觉,祁樾也是尽量凑到最近,双目眯成线,才勉强发现。
实在奇怪,明明只是轻飘飘又不明显的黑色烟气,他却看着心底发瘆。
“有何异常?”待祁樾落地,陆辰淼立即问。
祁樾抚顺心口搐动:“除了满盆子花,土壤下好像有别的东西,冒着黑气,越看心越突突。”
陆辰淼不能根据祁樾的描述立刻得出答案,可若魔孽这回的目的不是单纯栽培血森罗,那么极可能就是埋在土下的那个东西。
花坛那头堪堪传来惊骇万分的惨呼,血雾竟还有隔绝声音的特性,距离不算远,声音本该响亮许多。很显然,那群奋勇刨尸的汉子出了事。
三人来不及言语,心照不宣地迈步往回绕,陆辰淼在双脚上施了玄力,隔绝血泥污染。回到原处,场面较他们离开时全然变了。
边上堆了几具皮包骨头的干尸,按理该有几处深坑和东一坨西一沓的血泥。诡异的是,地面平坦,同他们刚见到时别无二致,血泥没有一丝被挖掘过的痕迹,而干尸原本占据的坑位,此时也完好无损。
只是现在浑身埋在坑洞中的不再是已经挖出来的瘪尸,而是几张熟悉面孔。
惨呼声来源于那名领头壮汉和其他几个暂且幸免的男人,刚才的景象吓得他们瞳孔颤抖四肢发软,连滚带爬想要逃离,可关键时刻四肢仿佛软成一滩水,只能急赤白脸,奋力向后挪,几个挪的慢的,已经成为替补空缺的新祭品。
见他们三人闻声赶来,壮汉惊惧神色上又叠加一层惊喜与焦急,紧急时刻,顾不着思考为何他们完好无损,只像看到救命稻草般大喊:“快,我站不起来,帮帮我们,拉着我们跑!”
间不容发之下,陆辰淼不再压制玄力假装凡人,欲摧剑御剑带人迅速逃离此危险境地。或许是刚刚他们一回来就听到壮汉呼救,无暇仔细观察花坛周边的情况,只是潦潦扫视几眼,谁都没注意到还有一个较远的坑洞,未填上新鲜血液。
那里面有细密根茎爬出,如同怪物的爪牙,寻找周边新的猎物。
壮汉瞳孔骤缩,奈何浑身依然使不上力,陆辰淼从他的神情里看出异常,天潋已经抽到一半,这下正好完全拔出,借助身体回旋的惯力,一剑狠狠劈出,恰与逼至背后的根茎迎面相撞。
腥风接触锋利剑刃,岔开两道向后疾冲,血森罗根只坚持了片刻,就让天潋斩成两半,软塌塌落在陆辰淼脚前。
壮汉双目瞪的老大,不知是惊魂未定还是因着陆辰淼奋力一劈而惊叹。
就刚才的功夫,祁樾和慕青晷已经将其他所有男人转移到相较安全的地方,慕青晷负责留下照看受惊的人。感觉到这边的动静,祁樾又赶着回来帮忙,就看到涌着青光的天潋和裂在地上的血森罗根,分裂两半的地方,还有青色剑气徐徐。
“尸体还未刨出的根暂时不会活动,刚捉到活人的根正忙着吸血,唯一不安分的那根叫你一刀劈了,花坛那边应该暂时安全。我们要不要再过去瞧瞧,想办法把那几个刚嵌进去的人救出来?”祁樾催动一阵旋风,裹着壮汉往安置其他人的方向飞走,随后建议。
陆辰淼点首,率先往浓雾里行去。
几个刚嵌进去的人,除了双目紧闭昏迷不醒外,还全然是正常活人的样子,大概是进来石室前,祁樾在他们身上下的风印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
眼下他们能想到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割断扎入头皮都根茎,把人从坑里带出来,至于还在头皮里的那部分,等想法子把人带出去后再解决。
陆辰淼下手果决,很轻松就将其切断。祁樾当即双手掌合,把催出的紫风压缩成尖锐的钻状。血泥不久前才松动过,风钻很快戳出一洼深坑,趁机将人托出来。
周遭风平浪静,毫无波澜,他们便继续反复配合,把所有填进去不久的人尽数挖了出来。陆辰淼天潋始终紧握在手,随时随地能够激发汹涌玄力,只是那些被他斩断的茎枝没像他们所担忧的断而复生,而是切口不住往外淌着血液。
血都是新鲜的,估计是刚从这些男人身体里吸食走,没来得及输送进主体。
陆辰淼和祁樾继续留在原地观望片刻,迟迟没有出现异常后,带着刚救出的人,撤回安置其他男人的区域。
而他们二人所行的一举一动,此刻却在梦境里,为远在离遥九朝门,一间寝院房中榻上的肖长悦尽收眼底。
当然,肖长悦并不知道他梦到的,都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民间选拔刚落幕,其间肖长悦需日日出席观选,闲下来时还要帮手头活多的弟子们分担些事务,与此同时,日日的修炼不得落下,每每忙到时过子夜才能躺下歇息。
民间选拔一结束,肖长悦也终于得以早些入睡,养足精力,次日能同枯骨爪一同去苍佑玄堂探探情况。本以为会是一场久违的好眠,谁知又给了令他头疼欲裂的怪梦。
肖长悦实在太累,躺下不多时就陷入沉睡,沉睡不多时,就在半梦半醒中感觉浑身飘飘欲仙,好似灵魂神识浮出体表,在微微起伏的水面荡漾。再然后,水面下豁然开出一张深渊巨口,冒着黑雾,一股强劲吸力让他如坠深渊。充斥浑身上下的失重感过后,再睁眼,就看见脚下陆辰淼和祁樾努力拯救无辜百姓的画面。
四周全然是陌生的环境,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视角上来看,好似是个数丈高的地方,继而,没等他怎么思考,这种视角就被一阵泼墨而来的黑暗掩盖。他好像让一个实物霎时撞退数丈,站定时,四周都是广袤无垠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肖长悦唯独看得到自己的半透明的身体在发着微光。
他明明在睡觉,不可能突然到了另一个地方,可这一系例的感受真实地可怕,一时半会他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包括刚才看到的陆辰淼和祁樾,又是怎么一回事。
肖长悦正手足无措心烦意乱时,耳畔蓦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声音:
“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你长大了…”声音低沉到几乎只能听到字头的气声,又带着空洞寂寥的阵阵回声,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肖长悦记忆里根本没有这种音色,分辨不出是何人在同他说话,又看不见四周任何事物,手悄悄扶上腰间匕首,四顾环望:“你是谁?还有,这是什么地方?”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回音重重,可见,这里即便漆黑一片,却是个非常宽阔的空间。
“本尊并非是你,但你本该是本尊。”不知来源何处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距离近了许多,杂音也少了,好像就贴着他耳边发出。
肖长悦循声猛然回首,匕首顺势抽出,刹那间似乎真的砍到什么东西,但只是阻力稍大点的风,他定睛一看,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刃光下散开,很快消弥于黑暗中。
肖长悦无从出手:”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根本不认得你,怎么可能是你。”
四面八方的黑暗里响彻一阵狂妄的笑,声浪此起彼伏,震的肖长悦有些脑涨。
“想不到你从苍境人的肚子里生出来,竟变得这般愚蠢了,你现在就在本尊的识海当中,方才你所看到的画面正是本尊的视野,是本尊的失误,让你险些占据了本尊的意识。”
肖长悦越发不明所以,但看他现在的状态,基本可以确定是脱离身体的神识之态,但他的神识为何会在睡眠中莫名其妙到了别人的识海里,并且还是个从头到尾说胡话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