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黎明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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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别墅位置偏僻，周围环境保持很多原始的山山水水，远离城市的喧嚣和聒噪，在黎明岛上属于“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安亦阳的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养伤、看书、画图、品茶、种花。
没多长时间，院子里摆满各种瓶瓶罐罐，保姆阿姨准备丢弃的旧瓶子，厨师大叔用坏的炊具……全被他收集起来，当做培育花卉的器皿。
岛上就这点不好，经常刮海风，风大且猛，把花花草草吹得东倒西歪，支离破碎，如果下场雨，情况更糟糕，花枝折断，满地狼籍。雨过之后，他会爬到山下去捡花籽花枝，移种到院子里，有的种地上，有的栽“花盆”里。
有好几次，黎改之坐车里，远远看见安亦阳瘸着腿，吊着手，在泥地里扒拉来扒拉去，专心致志地，他真的无法理解他的世界，忍不住吐槽：“哪里有黎猷天儿子的模样?”
驾驶室里的元郅追加评论：“我看他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黎改之嘴角泛起一丝讥笑，继续去看安亦阳忙忙碌碌的身影。
又一次大雨过后，天空余怒未消，雷声轰隆隆未停。黎改之来时，安亦阳没去捡花，而是坐在秋千上望天发呆。
他没上去，就站在山脚下喊话，“喂!昨天丁甯做了大手术，很成功，半年后再做一次，她就能站起来了。”
风把好消息传递给安亦阳，他轻轻笑了笑，此时，两块浓云散开，露出后面的微光，恰好照在安亦阳的身上。
黎改之本该马上走的，开车半小时到达集团公司，正好赶上股东大会，这场会十分重要，他和黎纪之都卯着劲儿呢!心里想走，双腿却不自主的爬上台阶。秋千架上的雨水未干，顺延藤条的枝蔓下滑，最后滴到安亦阳的衣服上，不知不觉，他的前襟湿漉大半。
黎改之鼓足勇气，把手里的设计稿递过去，“安教授，给我看看呗?”
安亦阳回过神来，双眸被雨水浸染后，纯洁无比。
“你干什么？”他板起脸问。
“不耻下问。”他笑嘻嘻说。
“学好文化再做人！”
黎改之从小跟随大伯学习中华文化，当然不会乱用成语，之所以装疯卖傻，纯属没话找话。
“要不你教教我?”
黎改之弯腰低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安亦阳瞪他两眼，起身朝别墅里走，黎改之跟他屁股后面不依不饶，“我听说你是杜如钦的关门弟子，大师级别的设计师，你帮我看看我这图哪里有问题?”
安亦阳充耳不闻，走进茶室后闭上门，门锁上早已输入黎改之的指纹，所以他轻松打开了，“算什么大师?大屎还差不多，心胸如此狭窄。”
等安亦阳泡好一壶茶，黎改之还在自顾自絮叨，他被烦死了，索性讲起条件，“看图纸可以，把李妍的孩子交给我。”
果然睡过一个被窝，黎改之的反应和杨禹欢一样，“那孩子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成交吗？”
安亦阳不理会他的揶揄，给他选择的机会，神态语气告诉他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成交。”
黎改之欣然接受。
安亦阳接过图纸，面无表情的脸很快眉头紧锁，“凌云镇那个食品加工厂，是你设计的吧?”
他垂着眸，瞧不见眼底的颜色。
“对呀对呀！”
黎改之笑呵呵地，一副等待老师夸奖的小学生模样。
“狗屁!”
安亦阳残忍批评，“真正好的作品，是服务大众，而不是哗众取宠。”
黎改之的脸皮厚得可以做墙面，“你是说，我的设计不实用，但称得上艺术品，是这个意思吧?”
安亦阳仿佛看见一个大傻子，傻透气的那种，“你这艺术品，我可没资格评论?”
黎改之将不要脸发挥到极致，“你就提点建议嘛，阿哥!”
这声“阿哥”叫的毛骨悚然，安亦阳气鼓鼓地指向门口，“你滚出去!”
黎改之委屈巴巴，“为什么你认可念之，却不认可我?”
安亦阳冷眼瞪他，“就凭你，也配和念之相提并论!”
黎改之不服气，“怎么不配?就因为她父亲是一代枭雄，我父亲是个精神病吗？”
提起念之，安亦阳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难受到喘不过气，想起念之的惨死，不禁红了眼眶，“念之宁愿她的父亲是个精神病。”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如果不是安亦阳几次三番地提起，黎改之根本想不起来这个妹妹，他的记忆里，念之的名字叫黎猷乾长女，同样与他天差地别的人。
“安亦阳，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是靠运气吗？你是黎猷天的儿子，从你出生那天起，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大伯活着的时候，他护你，他死后，是我。没有我，在金｜山角的时候，你早被黎猷乾扔地里当花肥了。”
黎改之语气平淡说完这番话，安亦阳抬起头，逼视的目光让他不自觉后退几步。
他果然没猜错，黎改之和黎猷乾有勾连。然而，从他倔强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些东西沾不得，但凡沾上便无法回头。
黎猷天的儿子，从他出生就注定坎坷的人生。念之说过，做谁的孩子由不得自己，李煜生在帝王之家不由他，立世为王不由他，成为亡国之君更不由他。后两句话安亦阳不赞同，自己的路自己选，他命由他不由天。
安亦阳的情绪逐渐消散，低头去看设计图，黎改之同样保持安静，乖巧地立于旁边。他摊开手掌，他便知道把笔递过去，安亦阳对彼此的默契表示反感。
黎改之得意地笑，“血缘的强大，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半晌，安亦阳把笔和设计图扔到地上，起身走出茶室。茶室里，黎改之喝掉剩下的半杯茶，这才把图纸捡起，果然是大师，不过涂涂改改几笔，让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愉悦。
安亦阳从不认为黎改之会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没想到一个月之后，小叮当被元郅带来太阳别墅，黎改之没露面。五岁的小女孩干干瘦瘦的，李妍离开后，她被送到福利院。福利院的人待她很好，但其他小朋友总是童言无忌，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才住福利院里，她妈妈肯定不要她了。
小叮当从小没有爸爸，妈妈一手把她带她，妈妈最喜欢她，怎么会不要她呢？分别时，妈妈说很快来接她回家，结果，院子里的木棉树开花了，妈妈还没有来。她每分每秒都在想妈妈，沉浸在妈妈不要她的恐惧中，人变得沉默寡言，本来开朗活泼的性格也不复存在。
初见安亦阳时，她怯生生地朝元郅身后躲，元郅对小孩子同样没耐心，直接拉胳膊把人拎出来。小叮当吃痛，瘪起嘴闷声哭泣，委屈巴巴的小脸惹得安亦阳心都碎了，他没好气地推开元郅，单手抱起小叮当，轻声细语哄她，“别哭了，叔叔带你去院子里荡秋千好不好?”
到底是五岁的孩子，听到有秋千玩，瞬间笑逐颜开，“那院子里有小蚯蚓吗？”
“当然有了，它们都等着你呢!小叮当要不要和它们做朋友呢？”
“要”，小叮当奶声奶气道。
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元郅想，这小铃铛不会是安亦阳的私生女吧?
当天晚上，安亦阳和小叮当就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安亦阳和她讲丁阿姨的故事，小叮当会和他说自己的妈妈。
临睡前，小叮当揉眼睛问道：“安叔叔，我以后叫你安爸爸好不好?”
在安亦阳的概念里，爸爸不能随便叫，况且他没叫过谁爸爸，这两个字真叫人别扭。他耐心解释，“可小叮当有自己的爸爸啊！”
小叮当打断他，“妈妈说我爸爸死了。”
安亦阳耐心开导，“不一定非要有爸爸的，有妈妈爱你就足够了啊!”
小叮当发表自己的见解，“可别人都是有爸爸的，为什么小叮当没有，是因为小叮当不乖吗？”
安亦阳一时语塞。
小叮当突然暴风哭泣，“就是因为小叮当不乖，妈妈才不要我了。”
安亦阳手忙脚乱去给她擦眼泪，“妈妈很爱你，她只是有事回不来，等你长大一点，我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小叮当马上破涕而笑，“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安亦阳拿起旁边的牛奶，“多喝牛奶长得快。”
小叮当笑呵呵地，喝光了一整杯的热牛奶，先前她可是“打死她也不喝”的神气样。
绕了个大圈子，她又回到最初的话题，“安叔叔，做我爸爸好不好。”
安亦阳想了想，“我做你师父吧，我的师父就把我当儿子一样待呢。”
小叮当摇摇头，“不要，唐僧只会给孙悟空念紧箍咒。”
安亦阳忍俊不禁，“不会的，师父教你画图，以后你就能给妈妈盖大房子了。”
小叮当高兴地从床上跳起来，“好好好，我要给妈妈盖一个像太阳别墅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
安亦阳满脸老父亲的慈爱，“快叫师父吧。”
小叮当顽皮的很，学起沙僧的嗓音，“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又过去一个月，杨禹欢来了，小叮当很喜欢她，叫她抱着一起荡秋千。
安亦阳不放心，站在旁边看，不小心撞上杨禹欢的视线，后者马上躲开。
等小叮当睡午觉，两个人才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时间不多，杨禹欢无奈进入正题。
她长舒口气，不情愿开口，又不得不说，“我要结婚了。”
安亦阳背对她，蹲在地上摆弄花，动作没停，“恭喜”。
他不问问她嫁给谁，喜不喜欢那个人吗？杨禹欢的心闷闷地疼。
她又想，还好没问她，有些话，她难以启齿。
黎改之为了利益，把她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色鬼。如实相告，他定然嫌弃她。或许受他一点人情，告诉他为了救小叮当，她才答应黎改之的安排。
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
杨禹欢的声音略微哽咽。
安亦阳忙完活计，站起来转过身，“祝你幸福。”
杨禹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过去扑进安亦阳的怀里，泪流满面，“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丁甯，如果也有人这样默默守护我，我死也甘愿。”
安亦阳双手沾满污泥，不好意思推开她，他叹了口气，“做好选择，无愧于心，无愧于人。”
杨禹欢在他心脏的位置咬一口，“我不要听这些。”
安亦阳不自然后退两步，重复先前的话，“祝你幸福。”
很久之后，黎改之来了，没上去，只靠车门上抽烟，抬头观赏“父慈子爱”的画面。
安亦阳从秋千上下来，轮到小叮当，小姑娘的脸红扑扑的，笑起来眉眼弯弯，和李妍有点像。
一根吸尽，元郅马上换上新的。
黎改之皱了皱眉，“调查清楚了吗？小叮当到底是不是安亦阳的孩子?”他示意元郅给自己也点上烟，后者听话照做。
“应该不是，安亦阳和李妍之前并没有交集，李妍一直没有相好的，所以查不到孩子生父，我猜这孩子，大概率是一夜情留下的野种。”
元郅看了看表，提醒黎改之，“时间到了，该走了。”
黎改之点点头，朝山上喊，“喂，丁甯的手术很成功，用不了一年半载，她就恢复正常的样子。”
汽车在尘烟中渐行渐远。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开飞机，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丢手绢……”
这首儿歌是丁阿姨教师父的，师父又教给她，小叮当喜欢地不得了，她光顾着背儿歌了，没注意她的师父别过脸去，流下滚烫的泪水。
夜晚，师徒二人并肩坐在台阶上看月亮，这天的月亮出奇的大，出奇的圆，美得不像话。
小叮当歪头问，“师父，你又想丁阿姨了吗？”
安亦阳用手指刮刮她的鼻梁，“小机灵鬼，你怎么知道?”
小叮当憋憋嘴，“因为，我也想妈妈了。”
安亦阳将孩子搂紧怀里，仰起头黯然神伤。
我心爱的女孩啊!你在远方还好吗？
另外一个国度里，李妍也欣赏着皓月当空的美景，每逢夜深人静，是她最思念女儿的时刻。
五年前，她和元郅双双醉酒后稀里糊涂发生关系，后来有了小叮当，元郅这种人不配有孩子，或许她一辈子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安亦阳失去联系，不知道他找没找到小叮当，更不知道她最亲最爱的女儿过得好不好。
“妍姐，大晚上不睡觉，发什么呆呢？”
李妍元神归窍，擦干泪转过身来。
门口处，丁甯坐在轮椅上，正笑盈盈看她。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黎明岛（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