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异闻录》赵求良

29、第二十九章 修狃

　　姚华一脸无辜地看着鹿妘明显嫌弃的动作，心想，我这是哪里又得罪她了？

　　不过对于鹿妘时不时的任性，他也习惯了，有点脾气嘛，可以理解，虽然姚华觉得桑若那样善解人意很好，但鹿妘要是真的变成那样，他也会觉得鹿妘可能撞了邪。

　　姚华笑着想，人和人的缘分真奇妙，谁能想到自己还能跟不言兄的后代成为朋友呢？

　　鹿不言，百年之后，他的身影依旧没有褪色，还有陪伴他左右，为其红袖添香的那位女子……

　　“玉容卿。”姚华轻念出声。

　　涂献侧头问道：“什么？”

　　姚华一愣清醒过来，尴尬笑道：“没什么，想起一个故人。”

　　这话落在鹿妘耳里，却是另一种想法了。

　　“原来姚华的相好叫玉容卿？哈哈，我果然猜中了，我一定要把这个秘密从他嘴里套出来！”鹿妘咬牙切齿，心想这名字还怪好听的啊，只是看姚华的眼神愈发犀利，干脆都不挨着他，披着毯子跳到桑若另一边，还拉着桑若不让她往姚华那边挪。

　　“你小心点他，他心思可多了。”

　　桑若哑然失笑，“你现在劝我小心点他？”当初是谁说看他像个好人，拉都拉不住的？

　　鹿妘有点难以启齿，打算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再吐槽，却见荼追慌慌忙忙地跑出来，一头扎进姚华怀里，脸都吓得变了形。

　　“阿，阿爹，里面有蛇！”

　　这个山洞果然很深，往里走了几十米，手电的光还是照不到底，涂献用手电扫了一下洞壁，靠近地面的地方散落着一些物件，姚华用登山杖拨弄，说道：“看起来像是祭祀用品。”

　　他边后退边仰头，想看看洞壁上的花纹，荼追猛喝一声将姚华拉住，“阿爹，蛇就在那后面！”

　　那蛇盘曲在一起，仔细分辨，发现一条蛇双头，一条蛇双尾，蛇头皆有尖角，两条蛇都有碗口粗细，紧紧扭在一起，乍一看就像一堆蛇在地上翻滚，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

　　鹿妘想起涂盛说的“山中有异蛇”，难道指的就是这种怪蛇？她慌忙从腰间解下百爪，着急忙慌往蛇堆扔去，无奈她并不擅长投掷，丢了两次都打在洞壁上，蛇被激怒，抬头吐信嘶嘶作响，俨然一副进攻的姿态。

　　涂献抢过百爪，旋身往蛇身上掷去，说也奇怪，百爪在他手上就像活过来一样，冲着单头双尾那一只直奔而去，紧紧卡住了它的头。双尾蛇痛得来回翻滚，两条绞得紧紧的蛇就此分开来，双头蛇一弹，疾如闪电，口中喷出毒液。

　　众人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它咬住，却听山洞外山林中有巨响碾过，好似雷声滚滚，又像战鼓擂擂，一头牛形猛兽自洞外猛冲进来，高举铁蹄踏在双头蛇尾巴上，一牛一蛇扭打起来。

　　双尾蛇的头给百爪夹住，蛇尾还在翻滚摆动，涂献紧紧拉住百爪的铁链，那蛇的力气居然那么大，扯得涂献直往前扑。涂献大喊，“鹿妘，把它的头砍断！”鹿妘忙从腰侧抽出短刀，猛蹿几步一刀扎向双尾蛇的七寸。

　　双尾蛇的鳞片坚硬，刀尖戳中鳞片，竟然从鳞片表面划走，发出尖利的划动声，尾巴一卷，将鹿妘拦腰卷起往地上狠狠一掼，把鹿妘摔得眼冒金星，好半天动弹不得。

　　涂献被双尾蛇拖道在地，所幸百爪死咬蛇头并未松开。蛇尾高举又是一击落下，这要是被击中，鹿妘半张脸都要被砸扁，原地一拍翻转起来，趁蛇尾高举的空挡，飞速欺身向前贴着蛇背一滑，倾斜刀身戳入蛇腹中，再环切一刀，借身体力量往下一压，生生将蛇头斩落。

　　蛇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鹿妘一脸，涂献赶紧将鹿妘拖过来，百爪已收回身边，蛇头还在球内张嘴示威，剩下半截身子鲜血狂涌扭动不停，只一会儿功夫地面洞壁都喷成一片血色，当着触目惊心。

　　鹿妘颤抖不止，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面对猛兽，一想到刚才她亲手砍掉了那么大的蛇头，两条手臂就抖得停不下来，全身脱力直往地上滑，涂献撑起鹿妘的身体紧紧抱住，将她的头摁在自己的肩膀处，鹿妘这才觉得一种真实的安全感慢慢恢复到身体里，埋在涂献的肩窝放声大哭起来。

　　那边姚华和桑若也好不到那里去，虽有牛形巨兽相助，但双头蛇比双尾更难对付，一头咬向牛形巨兽的脖子，另一头喷出毒液直冲巨兽的眼睛而去，好在巨兽皮厚，蛇牙只在巨兽的皮上留下两道白痕，并未咬透，但眼睛却溅到了毒液，痛得扭头乱撞，一头撞在洞壁上，扑簌簌有碎石掉落下来。

　　姚华拉着桑若贴着洞壁躲闪，桑若面色惨白，姚华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刚才被蛇尾扫中胸口，旧伤新伤一起，当下就呕出血来，心想自己这辈子真是跟蛇有仇，重伤都是拜蛇所赐，以后一定要找条能吃蛇的灵兽养在身边，打不过也能辟邪。

　　再看牛形巨兽，尖角已经挑破其中一条蛇的双眼，双头蛇的其中一头双目鲜血直流，虽然还在嘶嘶吐信，但也丧失了大部分战斗力，或许是意识到败局已定，双头蛇不再急于缠着巨兽撕咬，瞅准一个空当弹射飞起，越过众人迅速往洞外蹿去，牛形巨兽紧随其后也跟了出去，一阵隆隆如擂鼓的脚步声后，洞内又恢复了平静。

　　鹿妘缓过劲来，拍着胸口说：“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小若，你有没有受伤。”

　　喊了几声桑若都没回答，鹿妘快步走到桑若身边，却见姚华将桑若平放在地上，满脸都是焦急：“糟了，恐怕是刚才被双头蛇咬到，中毒了！”

　　姚华拉起桑若的衣袖，果然在上臂处发现伤口，此时伤口乌黑，蛇毒已经扩散。桑若双目紧闭全身发软，呼吸越来越弱，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了。

　　“药呢，我们带的药呢？”

　　鹿妘急得大喊，将袋子里的药全都倒在地上，一样样翻检，两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药瓶。她不敢想象如果桑若死在这里，但心却一直在往下沉，大家都清楚，且不说蛇毒本就很容易夺人性命，这怪蛇的毒恐怕比寻常毒蛇的毒更难处理，外面暴雨已停，但手机根本没有信号，如果背着桑若原路下山，根本撑不到医院，桑若就会在半路毒发身亡。

　　“没有办法吗？你们想想办法啊！”鹿妘带着哭腔怒吼，不知这愤怒该冲别人还是该冲自己，当时只顾着跟涂献捕杀双尾蛇，根本没想到桑若根本不擅打斗，洞里光线暗，又窄，被蛇咬伤几乎是必然的。

　　“你……不要太自责，当时那种情况大家都自顾不暇，就算你守着桑若，也未必能护住她，说不定两个人都搭进去。”

　　涂献将方巾卷成条状，在桑若靠近心脏端的大臂处扎紧，姚华扶起桑若放在涂献背上，说道：“多说无益，我们快点下山，或许还有机会。”

　　鹿妘擦干眼泪，咬牙站起来，却听一声尖锐的鸟鸣在洞外响起，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女出现在洞口，一手把住腰间的弯刀，一手扶着洞壁，丢下一句话：“跟我走。”

　　鹿妘、涂献和姚华面面相觑，不知这神秘少女是什么来头，到底是敌是友，带走大家又是何意，因此都不敢妄动。少女回身扫了他们一眼，冷哼道：“不想你们的同伴死，就跟我走，否则等你们下山她早凉透了。”

　　三人只好背着桑若跟在身后，少女始终走在前方几米远的地方，鹿妘细看身形，小声对姚华说：“我怎么觉得她这么眼熟？”

　　姚华道：“ 是你认识的人？”

　　“不，不认识。但是她腰间的弯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像是……那个木客？”

　　姚华脑中一闪，也想了起来，这位神秘少女跟那个蹲在树上巡视的木客背影渐渐重合，一把弯刀，一身劲装，两条粗黑的辫子扎在脑后垂到腰侧，发辫中还盘织了两条翠绿的发带，确实十分相似。

　　涂献低声说：“不是说木客不见人，怎么还会救我们？”

　　姚华摇头：“我对木客知之甚少，只在袁枚先生所著的《子不语》中读到过木客的事迹，但也十分简略。如此看来，木客不见人难道是谣传？还是如今的木客与古人见到的不同了？”

　　三人带着疑惑跟着走，一路上绕了不少路，即便是在这片山区长大的涂献也被绕的晕头转向，很快失去了对方向的判断，只能跟在神秘少女后面亦步亦趋。

　　鹿妘心里着急，这么绕路要浪费多少时间，眼看桑若脸色越来越差，都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救治，忍不住喊道：“喂，到底还要走多久，我朋友快撑不住了！”

　　神秘少女回身瞥了一眼桑若，即便隔着面具，冷冽的目光还是让鹿妘脚步一滞。

　　“如果不想跟，你可以现在就自己走，否则就少废话。”

　　少女停下脚步，吹了一声响哨，之前众人见过的停在树上的那只鸟俯冲下来停在少女肩头，自少女手心叼起一个小瓶丢在姚华怀里，姚华略一迟疑，扶着桑若的脑袋将瓶中的药水灌入喉咙，气息果然略有恢复。

　　大家这才相信神秘少女是真的要救桑若，不再出声询问，只跟在她的身后往丛林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