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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乌云渐密,遮掩住了头顶的烈日,原本光亮的天逐渐暗沉下来,午后的燥热却没有消散半分,反而愈演愈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江钰只觉得后脑勺剧痛无比,心里直觉自己倒霉。

      早知道她一个中医科的就不该和导师去凑热闹,跑到外科那儿帮着劝医闹,这乱七八糟的人堆里不知道谁手一推,她就摔了出去。

      她想她应该是撞到了哪处的墙角。

      “砰─”

      什么声音,这是气不过开始砸仪器了?那可不行!

      她拼命睁开眼想恢复视线,但眼皮就好像有千斤重,用尽全力也只得微微张开,略带迷蒙地看见眼前的景象。

      药炉被人粗暴地推到,滚落出来的碳灰混着瓷碗碎片铺得满地都是。药橱上的木屉都被人暴力拉开,虚虚地搭在上面,里面的药材被洗劫一空。

      随着最后一个晒满草药的竹匾倒地,院里就不剩什么能砸抢的了。

      她有些懵,费力的想睁开眼睛,但眼前总感觉被一层薄纱蒙住,身体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云层渐厚,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水滴淅淅沥沥地落下,不过片刻就好似开闸防洪,雨滴尽数落下,密密麻麻。

      江钰脸上被雨水砸得生疼,耳边全是“哗哗”的下雨声,伴随着几声急切的呼喊,她感觉自己的后脑被双颤抖的手捂着,明显可以感受到那双手的主人无比慌张。

      雨水好像洗去了些迷蒙,她眼前好像站了几个彪形大汉,在乌云遮掩暴雨侵袭的暗沉天气下,颇有几分肃杀压迫的感觉。

      就几瞬清明江钰就被雨水砸得闭了眼,没忍住把脸埋进那双手主人的怀里,感受着那人激烈震动的胸腔,好像即将喷发怒火。

      “徐阿贵,你怎么能对我女儿动手!”

      这样大的雨却没一人急着躲雨,那个叫徐阿贵的站在领头位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晃神,“这可不关我的事,你女儿是个痴傻的,她自己冲上来的。”

      方才他正准备把江河那害了他娃娃的药箱摔了,却不想被江家姐儿给拉住了手臂,他没多想直接使了大劲,没想到药箱落地摔得七零八落,人也被甩了出去,撞上了梁柱,往下倒去,只留下柱子上那片鲜红刺目的血迹。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刚刚还在地上捡那些破草的老头瞬间红了眼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他就冲了过去,抱着人冲他喊。

      “我要请官老爷来评理!”

      想到那个未出世的娃娃,原本还有些泄气的徐阿贵直接拎起江河的领子,把人往药橱上撞。

      江钰被无奈放了开,失去遮挡后雨水的冲刷接踵而至,倒像是能解除她身上的禁锢一般,眼前逐渐清晰,身体的自主权也回归了大脑。

      原本应该是医院里的白色墙面已然不见,现在入眼的满是被雨水溅起的泥泞土地,蜿蜒出去连接着座座茅草矮屋。

      侧目就是满脸凶恶的徐阿贵,正掐着那个名为江河的人,“你个庸医还敢提报官?我那娃还没出生就被你给害了,婆娘现在还昏着,官老爷来了也该抓你!”

      江钰见人都被掐得满脸通红,顾不得徐阿贵那满身的腱子肉,起身上去一边拉开两人一边朝着徐阿贵劝道:“背了人命官司一辈子可就毁了。”

      她脑袋还疼着,实在没什么力气,但想来徐阿贵也不愿闹出人命,象征性挣扎了一下就松了手。

      衣领被人陡然放开,江河却脚底无力,靠着橱柜跌坐了下去。

      江钰赶忙去搀扶,却对上了老人猩红的眼睛,“钰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她哑了哑,就在江钰愣神时,江河自己就囫囵站了起来。

      咽喉被紧勒的后遗症让他呛咳了几声,他没在意,只是轻声询问着江钰头还疼不疼,见人还是愣愣的,心里不免又担心起来。

      “我就说我没使劲,你们父女俩就别想着讹我。”徐阿贵见人醒了,讨说法的气焰又重新猛涨,“事情还没完呢,我婆娘喝的是你配的安胎药,结果就喝出事了,可怜我那娃!眼睛都没能睁开,这事要是不给个说法,休想翻篇!”

      突然一声闷雷惊现,众人都默契噤声,这突然的响动倒是让江钰彻底回过了神。

      她的视线在几人之间流转,又有些呆愣地看了看四周,最后感受到了脚底的泥泞和草鞋的粗糙,像是肯定了眼前的真实,眼底布上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卧靠!这什么情况,穿越!?

      徐阿贵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他露出拳头,在江钰面前挥了挥,看见江河立马挡在前面也不脑,接着再放出了几句狠话,索要赔偿。

      江河:“我开的药方里都是保胎安神的草药,怎么可能会害得小产,你们这是血口喷人!”

      “呸!我婆娘就只喝了你的药,再说从前你从没给村里生娃的媳妇治过病,这次偏偏上赶着揽下了,我怎么就信了你啊!”说着,徐阿贵满脸懊悔,声音不禁染上了几分悲痛。

      江河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空白。

      徐阿贵见状,越发肯定江阿爹是心虚,心底的火气再也按压不住,招呼着跟来的族亲就要把江阿爹压去见官。

      江钰看这情形急忙出声阻止,她的脑子实在混乱,后脑勺的伤痛和这陌生世界的冲击两厢混合搅得她太阳穴凸凸直跳。

      索性她从两人的话语中也把事情的缘由摸了个来回,江钰扶了扶脑袋,努力让自己再清醒一点,“事情还没个定论,你这么急着抓人干什么?”

      她的话没问题,但开口说出这句流利的话的人是她,却让众人有些惊讶。特别是江河,看着江钰竟一时忘了言语。

      江家姐儿是个痴傻的乡亲里没人不知道。

      江钰有些奇怪,但眼前时不时的眩晕让她来不及深究,她撑着身体,仗着徐阿贵怕她碰瓷,把江阿爹拉回了身边。

      她看着江阿爹问:“你之前真没给孕妇开过药?”

      江阿爹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愣,只是盯着江钰看,听女儿这样问,才做出了反应,老实地点了点头。

      江钰心底一滞,下个不停的雨让她的状态更加不妙,她闭了闭眼,吐出了口气,把疼痛再压了压。

      “药方还在吗?”看老人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江钰也有些不忍心,“阿爹?药方还在吗?”她猜想现在他俩的关系应该是父女。

      “存了底,但……”江阿爹向那片狼藉看去。

      顺着江阿爹的视线,江钰只看到地上各种坏物,其中像是纸簿的也被人撕得稀碎,在雨水的冲刷下早已经看不清原貌。

      江钰觉得自己的头好像更晕了,这简直是走进死胡同了。

      自证无法,她只能从徐阿贵下手。

      “这位大哥……”

      “别乱攀亲戚,废话少说,要么赔钱要么……”徐阿贵哼了两声,“要么就带你爹去见官!”

      “别呀,嫂子身体更重要啊,不知道药渣你们还留着吗,或者再给嫂子把把脉,看问题出在哪里。”

      “谁还敢再让你们瞧病,你们别想开脱,喝药的药渣子早不知道泼哪去了。”说着又来拖拽江阿爹,要把人送去官府。

      江钰无法,只好妥协,“我们赔偿,我们赔偿!”在医院呆久了,她最是知道医闹这种事是有理也说不清的,更何况现在她还没个证据,江阿爹以前从未给孕妇瞧过病也是事实,就这一点,就足够落人口舌。“你看多少合适?”

      徐阿贵:“哼,这事没五十两解决不了。”

      五十两是多少?江钰有些懵,她毕竟是个现代人,这换算方法还没摸准呢。

      她看向江阿爹,眼神中带着询问。

      “那是我们全部的家当啊。”江阿爹双唇颤抖,脸色苍白,他向前走了两步,“你抓我走吧……”

      “阿爹!”江钰拉住了江阿爹的手,没让他再往前走。她不知道这地方的律法,但牵扯到人命总是难以脱身的,看着老人花白的头发,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江钰:“大哥,最多四十两。”

      “没得商量!”

      “你看这留存的低也被你们毁了,药渣也没有,实在不能断定就是我阿爹的错,就算是见了官老爷也是一样的。”步步紧逼之下,江钰没再退让,“如今我们不想再算这笔糊涂账,愿意赔偿,徐大哥也应该有些分寸。”

      徐阿贵没什么文化,但他是个杀猪的,多多少少也是做买卖的,生意人的精明让他立马抓住江钰软肋,“分寸?既然你说这是笔算不清的账,那就去让官老爷算吧,省得委屈了你们。”

      “怎么又扯到见官去了。”江钰急忙稳住他。

      徐阿贵像是想起了那夭折的孩子,满是愤怒的目光里不断涌出悲凉,逐渐红了眼眶,“谁家好过,要不是实在缺钱,我一定要把你爹抓了去,还我娃公道!不至于……不至于在这跟卖娃娃命一样地讨钱!”

      江钰心间兀自抽疼一下,她虽在医院工作,也算见惯生死,但在亲人挚爱生死相隔之下她任然做不到冷漠相对。

      “我已经和你敞开了话说,家里家底就五十两,眼下维持生计的药铺也让你给砸了去,总得给我们留条活路。”江钰放缓语气。

      徐阿贵见人说到砸药铺的事,顿了半晌还是应了,拿了钱就带着一帮人走了。

      江钰松了口气,也算暂时控制住了局面,忽然放松下来的状态让她的伤痛更加明显,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转黑,她已经到极限了,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这是哪儿?

      江钰环看四周,却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下,伸手不见五指。

      忽然眼前出现了色彩,一幅幅画面翻转而过─那是原主的记忆。

      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江钰只觉得脚下骤然一空,极具真实的失重感让江钰猛地睁开双眼,脱离了梦境。

      她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强行压下脑中纷乱的记忆,眼皮仿佛挂了两个秤砣,江钰只能费力睁开。

      缓了一会儿,江钰扶着脑袋坐起了身,环顾着房间里的陈设出神。

      不是她熟悉的现代装潢,草顶木墙,纸窗泥地,没有半点工业痕迹。

      床上的人像是认命一般地闭了闭眼,原来都不是梦,她真的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了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农家女。

      江钰有些无力地躺了回去,却没注意伤口在后脑,没把握好力道直接痛呼出了声。

      江河应该是听到了动静,手里拿着锅勺就进来了,“怎么了,磕到头了吗?”

      江钰在江阿爹的查看下,显得有些不太自在,“不小心碰到了。”原世界里她是个孤儿,被遗弃的时候年龄不小了,被领养的机会不大,也就在孤儿院里长大了,没怎么和父母这类的角色相处过。

      江河:“醒了也好,阿爹煮了粥,吃了之后好喝药。”

      江钰重新坐了起来,一双手撑着支起来的腿上,就这样托着脑袋看着里外忙活的江阿爹。

      方才梦境中的记忆又开始不断浮现。

      梦里原主是个痴傻的,但家里从来没人苛待她。江阿爹没让江钰干重活,但是会教她治病认草药。清河村里就只有江家女儿不下地干活,满脸白净、芊芊玉手,活像是富人家的小姐。

      就从原主虽小但处处打理妥当的房间来看,都知道原主是个被捧在手心里的。

      江钰正想得入神,没注意进来的阿爹,直到嘴边递来舀得满满的粥勺才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赶忙后移了几下,有些慌张地接过木勺,“我,我自己来。”

      察觉到江阿爹有些微愣,手还虚摆在空中,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想起了原主痴傻的毛病,心下了然。

      江钰:“阿爹,我不傻了。”既来之则安之,她打算先好好生活,就不打算装傻来维持原主的人设。

      “嗯,阿爹看出来了。”怪不得之前在和徐阿贵争论的时候,阿爹会是那副样子,看来在那个时候就有所发觉了。

      她看向江阿爹,只见对方的眼眶通红,眼底的复杂情绪就好像是久旱逢甘霖,也是苦苦祈求终得善果的惊喜。

      “可能是这次撞了头,因祸得福恢复了正常……”

      江阿爹一听,彻底落了泪:“菩萨心善,没有将爹犯下的业障算在你的头上,我儿福长,我儿福长……”

      江河捂着眼睛,偏过头去:“都怪爹一时糊涂,为了多挣些钱,替徐家媳妇开了药,阿爹确实从未替孕妇看过诊,白白害了条命不说,还连累了你。”

      江家原本也不算太过穷困,江河虽说只是一个赤脚大夫,但在这偏远的小村子里,一些小病小痛都得靠他,病好了有钱的给些药钱,实在没钱的粮食鸡蛋也是收的。

      凭着这点医术,江钰一家本该不愁温饱,只是家里还有一个读书的哥哥。

      这世道能吃饱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别说去供个读书人了。

      眼下江家哥哥正在准备今年八月份的院试,这去州府考试的盘缠还没有下落,也是没有办法了,江阿爹才大着胆子给人开药。

      江阿爹像是被愧疚折磨得狠了,情绪在这一刻决堤,“我真的天大的本事,怎么敢就翻着医书草草给孕妇开药啊。为了钱,为了钱……结果倒好,赔光家底不说,还耽误了你们兄妹。”

      江钰看着阿爹双手掩面,单薄的双肩剧烈颤抖着,好像风中摇曳的枯枝。

      作为一名中医大夫,她会苛责江阿爹的行为,但此时作为他的儿女,是绝对没有资格去责怪以如此瘦弱的身躯养活家人的父亲。

      江钰轻轻抱着抖的厉害的老人,淡淡的生疏感在这一刻奇怪地消失了。

      江阿爹在江钰抱住他的那一刻,忽地停止了哭声。

      江钰:“阿爹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所以罪责不应该全由阿爹承担,我陪着阿爹一起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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