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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识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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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书这一闭关便去了半月,还未见出关迹象。远洲一天天得看上八百回才放心,老头子双手揣袖,哼了一声“没出息”,自己却止不住地眼神朝那边飘去。
只有殷褚还算淡定,甚至在当晚还抽空将事情始末说清楚传于大师兄江乙。
这半月,到青石镇的仙者越来越多,远洲出门买个菜都得挤好半会儿,不过好在他算妇女之友,那些大娘们都会给他留着菜。
这会儿,光是天上御剑飞来飞去的仙者不下五拨了,剑鸣声吵得小老头心烦,干脆掐指捏个阵法隔绝外界声音。
这阵法,道法极高,十二方极域,一般修习者发现不了,需五十二境逍遥以上的人才能发现。
阵法,最简单的自三方极域始,一般和自己的道法相辅相成,一般修道者,最多至十九方极域。
也有专攻阵法者,比之一般修道者更为精纯。
然而伯庸的十二方极域与专攻阵法者不相上下,甚至高于阵修。
小老头烦得不行,这外边的声音如此吵闹,扰到她徒弟晋升可如何是好,卡在问心一劫六年,如今也算朝好的方向发展了。
若非情况不允许,他真想一路杀到不归宗,告诉那狗屁掌门,砚书乃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哦不,千年。
半道转修术诡,至逍遥一道,跃两境直逼斩魔,你不归宗不稀罕的人,是蒙尘的明珠,是他伯庸的徒弟,是天才。
小老头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糖放在了封昭手里,笑眯眯地,猥琐地一批“崽崽啊,你同为师说一说,你那日同老三说了些什么”。
伯庸思来想去,实在想不通卡了六年的问心境,为何一夜突破。而那夜,只有昭昭在。
封昭不假思索,“师尊说,逍遥,随心”。
伯庸等了半天,才道“没了?”。
封昭又想了一会儿,才说“师姐,见到了母亲,很开心”。
小老头疑惑了,母亲,什么母亲,可那一日房中并无外人啊。
殷褚一愣,蓦地想起那日池塘边他问昭昭,为何知道是他,她说就是知道,只是不知道模样。
加之方才昭昭说的,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师尊,你探查一下昭昭的识海”,在刚捡到昭昭时,殷褚查过,她如凡人一般无识海。可是没有不代表后面没有,且可能是他修为低,探查不到。
伯庸不解,却还是依言结出法印,触于昭昭额头。
确实如凡人一般,什么都没有。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他打算撤手时,眉头一紧,又一松,忽而又紧。
这变化看得殷褚的心一上一下的,他看向怀里的崽,并无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才放下心来。
直至一炷香后,伯庸才睁开眼,神色复杂。
远洲急忙问,“小师妹是不是可以修习了?”。
他激动万分,若是可以,他便可以教小师妹习剑,然后再一同修炼。
默了半响,在二人焦急的神色中伯庸才说“我在措辞,我不知该如何描述”。
喝了口酒静了静,继续说道“我修习至此,从未见过有人的识海是像这般的,无边无际。旁人识海再如何广袤无垠,至少有边际,而昭昭的······没有”。
如此天赋,于《仙海实录》《神道谱传》《异闻录》正道传记,乃至《洛水伪书》,都从未记载过。
哪怕伯庸曾经经历的奇境,听过的秘闻传奇,都未见过这样的。
昭昭身上,藏着很多秘密,而这些秘密或与······天道?命格?……有关,看来他这小徒弟确系因果极重。
不止,或许会牵连九界·······
“没有,甚至看不出识海里存在着何物”殷褚接过了话,“崽崽身上的因果或许比我们加起来的还要重,师尊,你会后悔吗?”。
伯庸浑不在意,“若是后悔,当时便不会将她带回来了。我最不怕的便是因果缠身,我更关心的是昭昭是不是天地独此一个的奇才,不可修行,却识海无际,得见我们不能所见之物”。
他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莫非我伯庸仙君,这辈子是个专收天才的命?”。
殷褚眼尾一抽,他就知道,这老头一直没正经过。
远洲捏着封昭的脸,“不管小师妹是谁,都是我的小师妹,是我可可爱爱的小师妹”,“小师妹晚膳想吃什么,四师兄给你做”。
她想了一下,答道“桂花糕,甜粥”。
“那现下我便煮甜粥去”,远洲摸了摸封昭的头,笑哈哈道“小师妹等着”,便提着星辰直奔厨房而去,他这星辰用来砍甜瓜是极好的,至少比菜刀好用。
那甜粥得将八味辅料,三样主料熬两个时辰,熬得软烂香甜,最后再撒上白芝麻,才是真真正正的甜粥。
“师尊,你可否考虑过一件事?”。
“啥?”,伯庸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鸡腿,吃得满嘴流油。
“远洲或许不适合当剑修,而适合当厨修”,殷褚头疼,明明原先还是个很正常的剑修,怎的这四年,摇身一变成厨修了。大师兄知道了,会不会揪着他从头将剑道再习一遍。
好好的剑修的苗子,真怕半道转厨修去。
鸡腿顿时不香了,伯庸一想到自己归去后,踏入那黄泉,生前那些友人一个个揪着他的衣领痛心疾首地问他,怎么把好好的一位皇子培养成了厨修,他便腿抖。
好好的一把星辰,愣生生被当做了菜刀。
众先祖痛心,众先祖悔恨,好好的一个孩子被带成这样。
“那不是这几年,只有远洲做的吃食还不错嘛。你同老三做的,猪都不吃,更被说小昭昭了”,“再说小昭昭那脾胃多脆弱啊,可不能乱吃”虽是理由充分,但气不知为何弱了好几分。
不行,老四的剑道还得想法子赶紧提一提,别到时候真成了厨修了。
“师尊,您以前真是什么大能?”,殷褚由衷发问。
伯庸发誓,他自家逆徒眼里看到了鄙视,还是赤裸裸的,伤到他的小心脏了,好吗?
“逆徒,你个逆徒,你去哪里?”,这下换伯庸痛心疾首了,他这个师父当的,当真是个摆设。
“崽崽,该睡午觉了”。
午后,风过,吹落了几片茱萸树叶,那红果摇摇欲坠。
大半年过去,院中那棵金桂树长大了不少,小池里再无莲花,只有稀疏的水草及芦苇,还有殷褚养的鱼。
砚书这一闭关便是大半年,起初远洲还一□□自家师姐房门口看好几眼,后面直接几个月不瞅一眼。
伯庸从一开始的担忧变得极为淡定,小徒弟连升两级,自是需要时间来稳固的。再者,他感觉得到砚书的斩魔境越发稳定了,不久便可出关,那秘境也该开了。
封昭虽只有四岁半,却早慧,旁的孩童还在吖吖学语,她已经会说成句的话语了;别的孩子走路歪歪扭扭,她已经走的可顺畅了;别的孩子被欺负了会找大人告状,她说出的话已经很高深了·······
可是殷褚还是很担心,原因无他,封昭还是不会笑,也不会哭,亦不爱多说话。
起初,为了封昭像普通孩子一般长大,他们才会选择在凡间定居。现在看来,似乎效果不大。
不得不说,自从有了封昭之后,殷褚一直在操着老妈子的心。
“小阿昭来了,你师姐怎么没来啊?”何老头熟练地掏出糖,剥好,放在封昭的手心,“说起来,砚丫头可有大半年没见了”。
近日新酿了桃花酒,味淡,后劲却足。何老头挑挑拣拣留下酿得最好的四坛,本想着今日收摊,送给这师徒几人的,碰巧几人来市集,就一块拿了出来。
远洲连忙收下,顺带将篮子里的灵果一并放在何老头手里,“何叔,礼尚往来,这果子新摘的。砚师姐出远门了,再过几月便回了”。
何老头吃这果子几年了,只当普通果子,想着这兄弟几个可能是不大好意思一直在他这儿喝酒,便笑呵呵拿着了。
殷褚还是一贯地不大同旁人说话,出门交际,以前靠砚书,现在靠远洲。
二师兄离了他们可怎么活啊,用三师姐的话说就是师兄就爱摆这高冷范,死要面子活受罪。
远处临海的楼阁,这几月一直挤满了人。
君不语要了一间靠海的二楼雅房,说是雅房,不过是用竹帘将两边都隔开了。青石镇,虽靠近隐世,来往客人较多,却几十年如一日,保持着乡村小镇的风格,别有一番风韵。
时下桃花正旺,风一吹,地上便落满了桃花,衬得那青翠之景愈发明显。已经四月了,他才忽觉,原来这里是没有冬天的。
即使岁月山海,他仍就记得那个冬夜,那个眉眼间满是倔强的女子。
她持剑而立,忽而挽出一个剑花,漂亮至极,不同于剑花的缭乱,那剑气寒烈万分,激起一地霜花。
如她本人一般,傲气冷淡,偶尔温柔。
那时,他便想,她是适合舞剑的。
男子面如冠玉,长发如墨,该是惑人之姿,却叫那沉闷的鸦青色的长袍及目中的寒光压下几分,与窗外那纷飞的桃花极为不相应。
乐姚撩开帘子,见到的便是君不语这幅样貌,这便是她一直爱慕着的人,青衣墨发,清冷出尘。只一眼,也会叫她乱了心神。
“乐姚小师姐”君不语身后的师弟清玄出声,将两人双双从回忆中拉过神来。
还未待她收拢脸上的神色,君不语清冷的目光便看向了她,她心里泛起点点涟漪,脸上柔柔一笑“君师兄好,各位师弟好”。
“何事?”。
一如他本人,从来都是这般简洁,乐姚想着。
“父亲说此秘境迟迟不现世,恐有变,恰遇我出关,父亲让我帮你,几日后大师兄也会来”。
一众小师弟被乐姚脸上柔柔的笑晃了神,哪还记得道清门的色欲戒,只能不住地感谢不归宗掌门,不归宗逾白仙君及大师兄千尘,以及极有可能嫁入道清宗的乐姚小师姐。
“不来也可,我有把握将他们安全带回”。
乐姚盈盈坐下,为自己倒了盏茶水,“师兄再厉害也只是剑修,有我这个医修在,会顺利很多。再者,师弟们年纪尚小,第一次历练,多个人照顾也是好的”。
一众小师弟激动的,他们此行会和乐姚小师姐一起,回去有的吹了。能和仙域美人榜上有名的美人一块同行,太荣幸了。他们的大师兄就是块木头,都和乐姚小师姐订亲了,态度还这般冷淡。
君不语不再言语。
乐姚也不气,起身将丹药给一众道清门的师弟分发了去。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婉的笑,不论对哪一位道清门的师弟,她都做得极好,挑不出错处。
那么多年都等了,不急这一刻。这条路,她谋划了那么久,不急,不急。
只要她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只要,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