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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姐妹与毒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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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早,他们没有在墓地逗留太久。
三人回到广场上,却不见董夜明的踪影,只剩杜光遗的那头白鹿惬意地伏在地上。它孤身一物,但毫不受孤独的惊扰,耐心地等他们回来。
没人知道董夜明去了哪里,只是大概能猜到,她是因为当才的争吵才离开的。董莉莉虽然嘴上和自家妹妹过不去,心里还是记挂着她,说要去找她。
杜光欧:“葛马,你陪她去找找,让白鹿载着你们。”
“好咧贵人。”葛马应道。
这时,杜光欧朝葛马伸手,勾勾指尖。
葛马不明白他的意思,抻着脖子,一脸迷茫。
“圣祠里我让你怀走的东西,交给我。”杜光欧提醒他。
“哦!”葛马这才回想起来,从鹿皮包里翻出一个用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什,交到杜光欧手上,“都在里面了。”
杜光欧颠了颠重量,“行,去吧。”
葛马欣然接受了陪同董莉莉的任务。杜光欧望着两人一鹿离去的背影,略有感慨,葛马这人,用起来还算顺手。
杜光欧与他们兵分两路,去琉城深处寻找白熠,打算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把可能潜藏的敌人揪出来。
月刚升起时,他来到人群攒动的一片老房子之间,这里是白熠答应为新一批流民划分的住宅区。人们来回走动,显现出一副繁忙不已的景象,有人在分发衣物鞋帽,还有些精力充沛的人拜访各家,帮助有困难的居民。
他在一个有火炉的房间找到白熠,那人却忙得焦头烂额,没空理他。于是杜光欧只好找个角落等待。白熠拖着那副带病的身体,辗转于人群之间,审核流民的身份,为他们答疑解惑,分配承诺的武器和工具。如果在曾经,这家伙早就累趴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情好了一些,他忙了一下午精神头还很足。
一眨眼,夜幕便深了。白日总是很短暂,人们不需要整个黑夜那么漫长的睡眠,他们举着火把,点燃油灯,继续操持白天未完成之事。
肉香适时飘来,把人们引导到一所大型的公共食堂,有专门的厨师负责烧水炖肉,为所有人提供吃食。
人群这才有了片刻喘息,杜光欧趁机拦下白熠,要与他私下里聊聊。那人却嚷嚷着饿,一头扎进食堂里,头也不回一下。
杜光欧跟着走进食堂,然而,他刚进去就后悔了。
食堂是临时搭建的,没有桌椅,人们都坐在地上,捧着木碗喝汤吃肉。一进门的位置最是显眼,杜光欧左脚刚迈进来,离得近的人就齐刷刷抬头看他,底下的人你捅捅我,我捅捅他,一个个闷头吃饭的脑袋都抬起来了。
在这伙流民眼中,二王子肯定早就用过了晚餐,而且肯定是在自己房间里享用的,即使是在琉城,他也应有一套配套的厨房和餐厅,不像他们一样要挤在一起吃饭。那么,他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吃东西,肯定是为了宣布什么事情。
于是乎,这帮人紧着盯他,想听他要说什么。
但杜光欧哪有什么话要说,他现在脑袋空空,硬要挤出来点什么,只有肚子饿瘪的声响。
他有点不自在,拽了猛往里走的白熠一把,对他说:“你赶紧吃完出来。”
说罢,他便回首离开了食堂,留下了困惑不解的众人。
他立在建筑侧面的阴影里,状态可以用饥寒交迫来形容。虽然远征路上没少受这种罪,但他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他会因为拉不下脸走进食堂要一碗肉和流民坐在一起吃而挨饿。
要是他一开始没把调子起那么高,把自己架在这个位置上,情况会不会好一点?要是他学着兄长的模样,做一个亲和的领导者,给人一种与万民平等的印象,会不会更合适一些?
……还是算了吧,他不擅长。再怎么伪装,人也不能一直戴着面具。他得承认,自己生来就没那么喜欢亲近人,它已经是性格的一部分,就像水渗入大地、结冰、形成冻土,很难改变。
又过了一阵,白熠挺着个肚子出来了。他手里端着一只木碗,碗里飘着热气。他把碗伸到杜光欧面前,杜光欧看到那碗里装着一整块炖肉。
“快拿着,太重。”白熠伸了伸胳膊,直往杜光欧怀里送。
杜光欧接过来,瞟了白熠一眼。
天塌下来了,这家伙居然给他带吃的,难道是在捉弄他?
“快吃吧,肉还能是假的不成?”白熠似乎看出他的顾虑,模样不甚耐烦。
不能怪杜光欧有防范之心,他小时候被这家伙闹过太多次了。
但他实在太饿了,就算出了什么事,他还有回溯力兜着。
想到这里,他喝了口汤,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就是单纯的肉汤。啃了口肉,鲜香四溢,想必是炖了好久,彻底入了味。
喝完了汤,吃光了肉,身体还是一切正常,没有呕吐感,没有昏厥感……白熠真的什么都没往里面加?
杜光欧盯着还剩一点肉沫的碗底,表情困惑不已。
“行了,别琢磨了。现在搞你也太不识大体了,我是那种人吗?”白熠呲着牙,拍拍他的背,道。
杜光欧神情复杂地看了白熠一眼。心下却骂他,这个变态,现在装一副顾全大局的样子。
但好歹喝了人家的汤,吃了人家的肉,对待败类也要有起码的礼仪,“谢了。”
他和白熠二人离开食堂,回到了白熠的住处。这里既是他的住处,也是他平时处理事务的地方。白熠说这房子名叫十一舍,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他们会给这片住宅区的每一橦房子编号,白熠住的房子刚好编号十一。
这房子四面都是石壁,没一扇窗户,隔音措施良好,大门一闭,里面说什么外面也听不见。
在客厅的火炉前,杜光欧拿出葛马交给他的物什,转交到白熠手中。
“这里面包着的就是之前和你说的凶器,叫别人打开的时候当心点,别碰到上面的毒。”杜光欧嘱咐道。
白熠翻来覆去掂量它,拆了缠线,当下就要剥开。
“别!”杜光欧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把毒具抢了回来。
要是让毒碰到皮肤就完蛋了,这家伙身体弱不禁风,恐怕碰一下就没命。
白熠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杜光欧一眼,嘴角一勾,“行,那你替我拆。”
“你非得现在看它?"杜光欧问。
“也许能给我什么提示呢。”白熠道,他上下打量杜光欧一番,面色不怀好意,“所以,中了毒会是什么模样?可惜你要是割伤自己中了毒,时间就会回溯到动作之前,我就完全观察不到发生了什么。”
杜光欧一阵无语。
这人太不要脸了,自己担心他,不让他接触毒物,他倒好,想尽办法算计自己。
他没什么好气地说:“中毒之后会觉得很冷,但其实体温比正常情况下要高很多。体内会出血,具体哪里出血并不清楚,剧烈运动会加剧这个过程,最终血从口出,意识逐渐剥离,最后一蹶不振,整个过程不是很痛,但恶心难耐。”
这些体会,是杜光欧从数十次拯救杜光遗的行动中得来。
白熠听完他的陈述,却没反应,好像被勾去了心魂,望着一处虚无的角落出神。
看他样子不对劲,杜光欧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白熠却仍在出神,回答杜光欧的话支支吾吾,毫无逻辑,“没有,就只是……如果是同一种……”
“什么?”
“这毒,它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杜光欧完全听不懂白熠的胡言乱语,向他询问。
白熠突然看向杜光欧,后者被他看得一愣。
杜光欧在自己的发小眼中看到了一种由惊惧和同情构成的复杂情绪,他鲜少看到这个没心没肺的人露出这般生动的神情。白熠总是带着假面,笑容都不真心,可此刻,他脸上的惊疑却真实到让杜光欧背后发怵、毛骨悚然。
“凶器给我……快给我。”白熠说。
杜光欧不明所以,把毒刀又缠好,交给白熠。他总觉得白熠此刻心神不宁,好像在害怕些什么。
“白熠,无论你想到了什么,要跟我说。”杜光欧道。
白熠用一种陌生的神情看着杜光欧。
那种神情,让杜光欧想起了一些不怎么友好的回忆。那种恐惧的眼神,只会出现在忌惮自己的人眼中。白熠忌惮他?这根本不可能。自己提防他还差不多。
那白熠为什么这么看他?
“凶器我会交给专门人员去分析。光欧,你来找我,是想知道,我让你在广场上说的那番话有什么作用吧。”白熠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杜光欧微微蹙眉。这家伙不对劲,他到底想隐瞒什么?
“……你不跟我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忙。"杜光欧又把话题拐了回去。
“别问了,可能是我想多了。”白熠道,他丝毫不和杜光欧对视,只是反复强调,“不,就是我想多了,别问了。”
“……”
白熠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他虚笑,脸色泛白,“我现在就来跟你讲讲广场那番话有什么作用。”
“你……”
白熠没管杜光欧要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开启了他的长篇大论。
他的话语从头到尾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而杜光欧就在一旁听着,因刚才的事而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