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与野草》卷心米虫

1、他们

　　傍晚，在喧闹的大街中，迎来了它的晚高峰。
　　车流的高速移动，车鸣不绝中，溯城一中也放学了。
　　大街上的车鸣传入学校，学生们也迎来了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
　　学校的楼梯口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拥挤着走出校园，赶回家吃饭。
　　夏植收拾好东西，挤着人群往校门口走去。
　　夏植偏瘦，但还是被人群挤得有些难受。
　　刚走到大门口，夏植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眼前出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传来他经常吃的一家炒面的味道。
　　“晚上没做饭，给你买了炒面，自己吃完就去上晚自习。”
　　说话的人穿着溯城一中的校服，剃着一个寸头，校服也不好好穿，前面解开了一个扣子，露出好看的锁骨。
　　夏植顺着塑料袋看去，轻轻皱眉：“你晚上不上晚自习？”
　　路弥解释：“晚上和朋友聚一下，我会早点回家的。”
　　听完回答，夏植接过炒面，叮嘱：“不许打架啊！”
　　路弥笑：“知道了。”
　　夏植：“那我先走了，早点回家。”
　　路弥应着。
　　夏植提着炒面往家走去，路弥就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越来越远。
　　然后，垂眸，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夏植慢慢走着，怀里抱着炒面，他们的家离学校挺近的，只需要十几分钟的路程。
　　推开生锈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大门上还有丑陋的油漆字，是附近的小孩写的，歪歪扭扭的“野草”“烂泥”字样映入眼帘，夏植努力不去看它，快速进门。
　　夏植曾经试过去清洗这些字，也许是油漆的质量太好，也有可能是质量太差，夏植怎么去清洗，也只是抹去了一点点痕迹。
　　夏植咬着牙，脸上的泪珠一点一点往下流，双手拿着抹布用力去擦上面的字，可怎么也擦不掉。
　　路弥就在旁边看着，也不阻止，良久，他才轻拉住夏植因为用力去擦字而通红的手：“别哭了。”
　　路弥话一出，夏植再也忍不住了，手中的抹布掉在了地上，抱住路弥，嘴里一直喊着：“我不是野草，你也不是烂泥，不是，都不是……”
　　路弥轻轻的抱住他，手轻轻的拍了几下他的后背，安慰：“不是，我们不是。”
　　经过风吹日晒，原本白色的油漆早已泛黄，格外显眼。
　　门上的字依旧在夏植的脑子里环绕，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么在意。
　　夏植垂眸，深呼了口气，走近厨房，把炒面放下，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里，放下书包。
　　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英语册子，走到饭桌旁，把炒面打开，吃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夏植就边看英语单词，边吃炒面。
　　十几分钟后，夏植吃完了炒面，把包装扔进垃圾桶。
　　垃圾桶已经满了，夏植把装满的垃圾袋绑好，放到门口，准备走的时候带走。
　　套完一个新的垃圾袋，夏植看了一眼墙上破旧的钟，时间还早，够刷一套题。
　　夏植回到房间，外面只留下墙上的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夏植坐到书桌前，书桌很小，放满了书籍和学习资料，但摆放的很整齐。
　　书桌上还有一个小闹钟，是路弥送给夏植的生日礼物。
　　夏植拿起闹钟，定了一个闹钟，提醒自己上晚自习的时间，然后开始刷题。
　　一套题刷完，闹钟也响了，夏植伸了一个懒腰，收拾书包。
　　离开时，顺手把垃圾带走了。
　　夏植锁好大门，提着垃圾准备扔了。
　　夜色降临，太阳早就下山了，天边只剩一点点橘红色，有几颗星星早就出现，天空也是淡淡的蓝色，很漂亮。
　　傍晚相对白天是凉爽了很多，微风吹落路边树枝上的树叶，吹起少年干净的衣角，少年慢行。
　　学校教学楼的灯一片亮起，是学生们沙沙做题的声响，是老师看管着班级，随意备课的静谧，是晚风吹起少年们那一往无前的烈火。
　　而在离学校十几条街的小巷子里，是十几个混混蹲人的地点。
　　“大哥，就是他们抢我的钱。”一个瘦巴巴的男生指着路弥几个人，跟旁边染了一头屎黄色的凶悍混混告状。
　　路弥几个人也不是说那么怕事的。
　　路弥朋友轻笑一声，眼里尽是轻蔑，像是在看一个笑话：“我们抢你钱？你人长得好笑就算了，说话怎么也这么好笑呢？以为我们长得斯文一点，就好欺负了？你抢我们钱，被我们揍了一顿就算了，还反咬找什么你大哥？几岁了？还玩这一套呢！”
　　瘦鸡被怼得脸如菜色，他们说得的确没错，是自己抢钱没抢到，反被揍了一顿，内心不甘心，去苦巴巴的求大哥来给自己撑腰。
　　大哥一看就是那种帮亲不帮理的，凶神恶煞：“你们抢我小弟的钱，还揍我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路弥朋友愣了一下，转头去看自己的朋友，气笑了：“刚才我说的话他是半点都没听进是吧！合着刚才白费口水呗！得，早知道直接送警察叔叔那里了。”
　　“打一架呗！反正无所谓啊！”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边的嬉笑声仿佛是在嘲笑轻视他们，大哥一上头，脸上有点挂不住：“给我上！”
　　路弥等人见状，也不再笑嘻嘻的了：“路弥，你最能打了，记得多承担点啊！”
　　路弥摸了摸自己的寸头，笑了一下：“别啊！我还是学生呢！”
　　“就你！要不穿这身衣服，谁还觉得你是学生啊！”
　　前面的人看来是一定要打了，路弥看了看身后，是一条封闭的巷子，他想起了夏植的话，但看这架势，应该是逃不掉了。
　　路弥眯了眯眼，算了，注意一点不让自己受伤吧。
　　是夜，十点，是下晚自习的时间，难熬的一天即将过去。
　　学校门口拥挤得很，而夏植却还在教室刷题，教室的人慢慢的变少。
　　夏植同桌看到夏植还没结束的意思，问：“夏植，还不回家啊？”
　　夏植听到，从题海中抽离出来，抬头：“啊？等会儿，马上就走了。”
　　同桌已经背上书包：“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夏植点头：“拜拜。”
　　差不多十分钟过后，终于做出了最后一题，夏植收拾东西，外面的人群也变得稀少了。
　　教室里还有几个人，夏植收拾完，下意识往对面的教室看去，已经黑灯了，而外面也没有路弥的身影。
　　夏植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路弥今天没有上晚自习。
　　夜色微凉，夏植背着书包慢慢的走出校门。
　　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空寂的大街和亮眼的路灯。
　　夏植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晚风吹起少年的衣角，与他共相守。
　　到了家门口，夏植看去，院里没灯，屋里也没灯。
　　“他还没回来吗？”夏植垂眸暗想。
　　夏植打开门，往屋里走去，准备再刷一套题等路弥回来。
　　院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白炽灯，勉强照射出回家的路。
　　差不多快十一点了，院里的大铁门传来刺耳的开门声。
　　夏植听到声音，连忙站起来，探出头去：“路弥，你回来啦！”
　　路弥走进屋子里，夏植看见他，原本开心的笑容凝固，皱眉：“路弥，你打架了？”
　　路弥下意识挡了一下嘴角。
　　夏植走过去，伸手轻轻将他的手拉下，仔细的看他的伤口：“还疼吗？消毒上药了吗？”
　　路弥看着他，微微扯出一个笑容：“小伤，没事。”
　　夏植一言不发，径直去柜子里拿药箱。
　　路弥看见他的动作，乖乖在旁边的凳子坐好。
　　以前路弥打架，每次带伤回来，夏植都会凶凶的叫路弥坐好，自己去拿药箱给路弥上药，久而久之，这个习惯也保留下来了。
　　路弥看着夏植的背影，以前是矮矮小小的，现在却是清瘦清瘦的。
　　夏植把药箱拿过来，闷闷的打开药箱，样子看起来是生气了。
　　路弥小心解释：“真的不是我想打架的，是有人说我们抢钱，喊混混来蹲我们，我没办法才打架的。”
　　路弥小心的看着夏植，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偷看大人表情的样子，但明明路弥看起来比夏植大。
　　夏植还是没说话，路弥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几秒后，夏植拿着蘸着消毒水的棉签给路弥消毒，这才说话：“那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直接报警或者跑好吗？”
　　路弥乖乖点头：“好，听你的。”
　　柔软的棉签轻触伤口，两人的呼吸声在屋里交织。
　　药上完了，夏植收拾药箱，把东西放回去，跟路弥交代：“你先去洗澡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课。”
　　路弥点头，反问：“那你呢？”
　　夏植垂眸：“我看完最后几题就去睡。”
　　路弥轻轻扯着笑：“那我陪你吧！”
　　夏植没说话，是默许了。
　　路弥跟着夏植，坐在旁边看着夏植刷题。
　　夜晚的静谧再次降临，只剩夏植刷题的声音和两人呼吸的声音。
　　深夜十二点，夏植终于看完了最后几题，他伸了伸腰，去看时间。
　　这才惊觉已经很晚了，他急忙去看身后的路弥，路弥早已睡着了。
　　路弥趴在床上，已经熟睡了，呼吸声很香，看来是做美梦了。
　　夏植没有去打扰他，自己轻轻的去洗手间洗漱，然后再打了一盆水回来。
　　夏植慢慢的打湿毛巾拧干，小心的避开伤口去给路弥擦拭，又给他擦手。
　　弄完之后，把水倒了，轻轻的拍了几下路弥：“路弥，睡好一点。”
　　路弥被弄醒，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夏植的声音，慢腾腾的挪着身体，哼唧了两声，睡好。
　　这个床够大，夏植看着路弥睡好，自己关灯，然后上床睡觉。
　　夜晚也算彻底安静了，只剩屋外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声。
　　闹钟响起，叫醒了床上的两个人。
　　初升的太阳把光洒进院子里，再顺着窗洒进屋子里。
　　先醒来的是夏植，他慢慢的睁眼，适应有些刺眼的阳光。
　　夏植慢慢坐了起来，伸手去推旁边的路弥：“路弥，起床了。”
　　说完，就下床了，关掉闹钟，开始发呆看外面的天空。
　　看了几分钟，放空了一下脑子，人也慢慢的醒了。
　　随后，夏植再次推了推路弥，叫他起床：“路弥，起床了，快点。”
　　路弥也迷迷糊糊的醒了，但还是想睡，只是嗯了几声。
　　夏植看路弥应该醒了，就出去洗漱了。
　　刚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路弥也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
　　路弥看见夏植：“抱歉，昨天睡着了，本来说要陪你的。”
　　夏植笑：“没事啊！”
　　随后又看到他嘴角的伤口，问：“你的伤口还疼吗？”
　　路弥扯了一下嘴角，示意：“不疼了。”
　　夏植看着那片红，保持怀疑：“真的吗？”
　　路弥无奈，哄着他：“真的不疼了，我皮糙肉厚的，不信你看。”
　　说着，路弥抬起手戳了戳自己的嘴角。
　　夏植急了：“别戳！”
　　边说还边过来，把他的手拉下来，不让他再戳。
　　路弥任凭夏植拉他的手：“行行行，不戳了。”
　　夏植叮嘱他：“不许这样了，手指有细菌的，会感染的。”
　　路弥顺着他，笑：“好，都听你的。”
　　夏植：“赶紧洗漱去吧，要上学了。”
　　路弥点头：“好。”
　　十几分钟后，路弥洗漱完，顺便洗了个澡，换了一套校服。
　　夏植已经在门口背单词等他了，看见他已经弄完了：“等会儿要迟到了，走吧！”
　　路弥拿起书包，朝他跑来：“走吧。”
　　他们并肩走出院子，并锁好了门。
　　这条街，都是一群没事做的大爷大妈，年轻人早就出去工作了。
　　这群没事做的大爷大妈见到他们，闲的没事，又开始叽叽喳喳：“诶！你看，嘴角又挂伤呢！昨天晚上肯定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你说警察怎么没把他抓进去呢？一滩烂泥，还好我家小伟不这样。”
　　“要是我家孩子这样，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造孽哦！”
　　碎碎渣渣的讨论声传入夏植和路弥的耳朵里，夏植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本来微微弯起的手指此时紧握在一起，仔细看，隐约还在发抖。
　　夏植忍住这些闲话对他影响，忽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手轻轻握住，安抚着自己。
　　夏植转头，对上路弥的眼睛，温柔坚定。
　　路弥轻笑，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别听他们瞎说，我不是，你一直知道的，不是吗？”
　　夏植愣了几秒，然后用力点头：“嗯！你不是，我一直知道你不是烂泥！”
　　夏植反握住路弥的手，柔软的手掌与温暖的手掌相贴，夏植本来有些难受的内心也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他们两个往前走去，忽视一切风言风语，修长的影子倒映在身后，身后大爷大妈的嘴碎声随之远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这里是夏植和路弥的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