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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Five Hundred Miles ...

  •   Five Hundred Miles
      辛西娅·克莱恩
      乔纳森·克莱恩(稻草人)布鲁斯·韦恩(蝙蝠侠)

      我希望你的恐惧里是我,我的哥哥。

      01.
      “那么,”辛西娅乖顺地让乔纳森给她绑上约束带,“荣格怎么形容我们的关系呢?”
      “我告诉过你了,妹妹。”乔纳森点了点辛西娅的鼻子,“可见你并不是个好学生。”
      “再跟我说一遍吧。”
      “你又不感兴趣,不是吗?”
      辛西娅撇撇嘴,“荣格说:‘当爱支配一切时,权力就不存在了;当权力主宰一切时,爱就消失了。’你对我的感情又是哪一种呢?”
      “两者互为对方的影子。”乔纳森补充完那句话。他撩开辛西娅额头的碎发,吻了上去,“如果你真的想读书的话,你应该读全。”
      “你也一样,哥哥。”辛西娅在乔纳森耳边说道,“荣格可没建议你这样治疗我。”
      乔纳森没有理会,他把药水抽进针筒。
      “求求你了。”辛西娅哀哭,“我已经好了,我真的好了。”
      “为什么要欺骗我呢?为什么要欺骗你的哥哥,你的主治医师?”乔纳森给辛西娅的肘部消毒,“你知道的,我比你更了解你的身体。”
      “主治医师?”辛西娅嗤笑,“你看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多么漂亮的女孩?家族的羞耻?”
      乔纳森没有回答,他说:“我给你准备了鸽子派、白葡萄酒,还有桃子味的泡泡浴球。等我们完成了这一切,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辛西娅眼看着药水推进自己的静脉。“我会在那些幻境里记住你的脸的,我希望你也一样。”辛西娅说:“我希望你的恐惧里是我,我的哥哥。”
      乔纳森退开了。他看着辛西娅抽搐挣扎,他听着辛西娅呼喊他的名字。乔纳森把记事簿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视线,如此他可以减少一半的心疼。
      记事簿上的文字却送他进地狱。上面写着:“第五十六次治疗,失败。”
      倘若梵蒂冈的神父可以驱走辛西娅身上本就不存在的恶魔,乔纳森愿意为她短暂的拥抱信仰。
      从前她不是这样的,乔纳森对自己说,从前她那么快乐。
      也许在她还小的时候,在她对周围一切事物都格外敏感、充满好奇的时候,这些病症都已初现端倪。只是没人愿意捕风捉影,没人愿意把她惊人的创造力以及艺术天赋和难以启齿的家族阴影挂钩。
      单纯幼稚的人仅能注意到她的灿烂和美丽,乔纳森想,自己曾是一个多么单纯幼稚的人。
      依托那个姓氏——克莱恩——她降生了,带着她的躯体、她的灵魂,还有她的名字。而爱和精神疾病一样,可以通过血缘与基因不断地向后代传送。乔纳森在辛西娅存在的那一霎那就爱上了她。
      小乔纳森依着门框对他的母亲说:“你将给我一个妹妹。”
      克莱恩夫人这才知道自己再次受孕。
      辛西娅无法记得的日子,乔纳森全帮她收容。还有那些录像带,乔纳森一度想要摧毁它们,他不能容忍有东西和他共享辛西娅的快乐,哪怕它没有知觉,哪怕它根本不是活物。辛西娅在里面,每每想到这个乔纳森便嫉妒到发狂,更不要提那些小鹿般的舞蹈和欢笑,全都在里面,在一个可以被任何人随意攫取的小小的录像带里。在那片饱经诅咒的庄园里繁衍生息的后代中,有多少人名为乔纳森和辛西娅?有多少人的命运和他们的同样?辛西娅站在那儿。她将蓝眼黑发藏在草坪里,把红唇和圆下巴浸在喷泉池,纤细的手指连同一小节手臂埋进衣柜层层叠叠的裙子中,双腿双脚如树根插入土壤。辛西娅站在那儿,她说:“哥哥,你怎么还没找到我?”
      唉,这世世代代幸与不幸攒和而成的孩子呀,她如何不叫人垂怜心爱?她何以叫她的哥哥赢得伦理间的战争?还有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但在此刻给她加冠,往后却不要提,往后只允她愉欢。
      他引诱了她,他引诱了家族的名号。起初那些吻还只敢停留在距离辛西娅脸颊分毫的空气当中,后来它们恨不能融进她的皮肉和骨血——或许它们本就在了,恍如吸铁石的两端。婚礼不过是个给她白裙子的仪式,结婚证书无非为盖章的枷锁;婚姻是政治家们维系和平统治的工具,是它的存在搅乱了爱和权力的关系。于是一切都有的怨怪了,情感当如野马驰过荒原。
      乔纳森播放录像带。他把声音调至最大,就像曾经,辛西娅打开留声机,拉着他在大厅里胡乱的跳舞。舞步是他们的吻,散碎而多情,凌乱且轻巧,没有一种已知的舞步能给它定性,因它是随心而动的产物。
      乔纳森播放录像带。她坐在他怀里,他教她如何打方向盘。
      他问她:“你想开去哪里?”虽然他们都没离开车库。
      她说:“随便转转。”
      她说:“我们应该开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在山峰和峡谷之间盖一间房子,每天听着鸟鸣和水流声醒来,在彼此怀里,枕着同一条毯子。我们生活,我们是十五世纪末的意大利。”
      乔纳森亲吻她,他喊她:“我的卢克雷齐娅。”
      “我的恺撒。”辛西娅转过头,用手指按平他微皱的眉头。然后她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侧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把他的眼镜摘下来,架在自己的鼻梁。
      她学着他的语气,“决定权力的是心智的强弱,精神力量胜过肉身。”
      乔纳森换了一盘录像带。辛西娅的手肘撑在泳池边上,她穿了套和指甲一样红的泳衣,脖子上坠着她的珍珠项链。
      “你应该把它摘下来。”乔纳森在画面外说道。
      “怎么?它昨晚硌到你了吗?”辛西娅又问:“为什么你不换了衬衫,陪我游一会儿?”
      “我在录像呢,小鸽子。”
      “把我拍的好看一点。”辛西娅歪了歪头,“我要在我的婚礼上放这个。”
      “不。”照相机跟着摇晃了两下,“你绝不要妄想别人能娶你。”
      “包括你?”辛西娅从泳池中出来。乔纳森没有移动镜头,于是画面最终定格在她的小腹。
      “包括你吗,我的哥哥?”辛西娅拍开照相机,吻了上去。
      乔纳森想,快感的浪潮下,他居然错认了那些心悸和惊恐。
      抱着辛西娅,乔纳森走进浴缸。

      02.
      布鲁斯敷衍与他搭讪的众人,挤到辛西娅面前。“是谁如此狠心?留你独自在这里?”
      辛西娅转过身,“我也不知道,但那个人肯定不是布鲁斯·韦恩。”
      “真不公平,不是吗?”布鲁斯从侍者的托盘里取来两杯香槟,“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而我还不知道你的。”
      “在哥谭,很少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辛西娅接过香槟。
      “我不能得知你的名字吗?”布鲁斯不依不饶。
      “辛西娅,辛西娅·克莱恩。”
      “克莱恩。”布鲁斯重复一遍,“你是克莱恩医生的亲人吗?”
      “我是他的妹妹。”辛西娅喝了一口香槟,“你知道吗?你这样问显得很奇怪。通常人们会说:‘辛西娅!你是那个表演歌剧的辛西娅吗?’”
      布鲁斯耸了耸肩,“我不爱好此道。”
      “我也是。”辛西娅碰了一下布鲁斯的杯子,“我只是需要一个正当合理的肆意哭嚎的场合。”
      “那你喜欢什么?”布鲁斯问,“我是说,你想从事什么行业?像你哥哥一样?做个心理医生?”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高中数学老师。不是因为他像你一样英俊,而是因为他在课上提出过同样难回答的问题。我说:‘老师,我忘记带我的草稿本了,我能把它当成家庭作业吗?我下节课会交给你答案的。’你猜他怎么说?”
      “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答应。”
      “所以他也是。”辛西娅放下杯子,“下次见你时我会带上我的草稿本的。”
      “那今晚呢?你有约了吗?”
      “我的家教很严,而且,我也没胆量从你的女伴手里抢走你。”辛西娅把名片插进布鲁斯的西装口袋,“打给我。”
      “我会的。”布鲁斯想,他们离得有点太近了,他吸入的正是她呼出的气体。
      辛西娅的蓝眼睛明亮,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种夺目的月光;随即她被飘来的云遮住了。“布鲁斯,”低语时辛西娅的嘴唇擦过布鲁斯的耳垂,“我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现在有点晚了吗?”
      “是也不是。”辛西娅亲吻布鲁斯的脸颊。
      辛西娅也这样吻乔纳森。当她撤回身子时,乔纳森一把搂住她。他的手像毒蛇,缠绕上辛西娅的手臂。
      “你又在做这种事了。”乔纳森抚摸新结痂的伤口。
      “我是个艺术家。”辛西娅挣扎无果,“没有精神疾病的人是无法成为伟大的艺术家的。”
      “我不需要那个,我需要你健康。”
      “那你可以停止吻我了。”
      “你要我怎么做?”乔纳森在辛西娅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又怜惜的添加吸啜,“像这样吗?”
      “我不想在这里。我今天太累了。”
      乔纳森抱她坐到书桌上,解开她衬衫的扣子,全然无视她的话。
      “至少把你的眼镜摘下来。”辛西娅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乔纳森用了一根他最爱的领带。“它冰到我了。”
      “我想看你清楚一点。”乔纳森说,“我要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再更隐秘的地方伤害自己。”
      “我没有。”辛西娅被刺激的哭了起来,“我发誓我没有。”
      “你可以开始向你的上帝祈祷了,但我建议你把那力气用来讨好我。”乔纳森的手指按压,“我发现了一道。”
      “那不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了。”
      “我的小谎话精。”乔纳森又发现一处小伤口,“现在我考虑在结束后给你点额外的惩罚了。”
      “哥哥。”辛西娅拼命地摇头。
      “别搞得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我的小月亮。”乔纳森松开手,舔了下上面的血渍,“你渴望疼痛,你享受它们。我在满足你,如此你不必亲自动手了。你难以想象修眉刀上有多少细菌,你难以想象创口会在什么情况下感染。我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这就是你想对我扮演的角色?施虐者?稻草人?”
      “不,我的珍宝。”乔纳森捧起辛西娅的脸,“你受不了那个的,相信我。”
      “不,我的爱。”乔纳森错开辛西娅的亲吻,“今晚你不准吻我,今晚你不准用那双吻过别的男人的唇吻我。”
      “我想做他的妹妹。”辛西娅回答布鲁斯说:“我想做他的妹妹。”
      布鲁斯说:“这不是一份职业。”
      辛西娅走到游轮的护栏边,布鲁斯下意识的护住她的腰。
      “在别的地方或许不是,但这里是哥谭。”辛西娅靠在布鲁斯的肩膀上,“我有把握将这份事业做得很出色。”
      “我对他予取予求,我一向做得很出色;除了生病这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辛西娅时常想,如果她罹患的是一种而不是多种精神疾病,或许她还有能力把病症描述清楚;可惜她不是。它们也从不排队入场,一拥而上的,它们挤进辛西娅的灵魂和大脑。
      躁郁症带来的快感不亚于与兄长接吻:一面迷醉的沉溺在那些翩然的思绪的触碰之中,一面感到痛苦可耻、担心名声遭到玷污、恨不能结束生命以了事。
      “我不能吃药,药物会杀掉一部分的我,使我沦为平庸之人,使我再没有什么值得被爱的地方。”辛西娅说,“我也不能呼救,我的声音会将我的喉咙塞住,在有人发现我之前,我就要窒息而亡。”
      “辛西娅。”布鲁斯轻呼她的名字,用手背拭去泪水。
      “是怎么样的一个城市,创造出如此多悲伤的人?”辛西娅问,笑中含泪。
      布鲁斯无法回答,他只好吻她。
      却有一个人愿意奉献出点爱来疗愈伤病也是好的。现代医学和精神病院都显得太理性了,更不要提那些各色的药片。人们早该明白呀,凡爱做不到的,其他一切都做不到。
      辛西娅用嘴唇画出布鲁斯的轮廓。躯干和四肢的疤痕、眼中的恐惧、含在口腔的愤怒和阴郁,她一并点缀了。
      “我这儿也有一个。”辛西娅引导布鲁斯摸自己小腿上的圆疤,“和你的差不多。”
      布鲁斯握住那块软肉,如握住通往绮丽梦境的钥匙。他溺了水,而辛西娅是空荡海域上唯一漂浮的脆弱木板——他需要她,她也同样,她不得不依靠求生者的仰赖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他们共赴瘫倒,寓言中的唇被反复啄吻,仿佛保罗与弗兰西斯卡,感情走向纯洁后,线条也就干净流畅。
      没人感到疲倦,他们沉没,一次接一次。温暖的夜里,月光给他们投射下水粉晕染般的薄影;薄影汇聚下,他们紧贴没有缝隙。
      他称呼她为:“我的小蝴蝶。”
      梦醒后布鲁斯发现他们不着寸缕,是刚出生的孩子。
      “不用担心,我会避孕的。”辛西娅对布鲁斯说,“我也不想生一个小精神病。”
      凄清如雨的眼泪也是滚烫的。布鲁斯的眼泪顺着辛西娅的脊背滑落时,她这样想。

      03.
      我要离你一百英里、两百英里远,我已离你三百英里、四百英里远,原来我离你竟有五百英里远。你在原地,我再难回去。
      “你想要拯救哥谭,我只想离开。”辛西娅给布鲁斯打了电话,“帮我一个忙,好吗?”
      乔纳森找不到辛西娅手肘的血管了,他改向她的大腿注射。
      “这是你期待的吗?”辛西娅问:“假使你真的能治好我,我还是从前的那个辛西娅吗?”
      乔纳森无法说他也不知道。如把药物倾倒进哥谭的水运系统,他把针头戳进辛西娅的肌肤。
      “本应该是我。”乔纳森说,“能触碰你的,本应该是我,只应该是我。”
      “还好你是心理学家。倘若你是个画家,世界要遭殃了。”
      “等你醒来,所有的事都能回到以前了。”乔纳森惯例亲吻辛西娅,“祝你好梦,我的妹妹。”
      “可是,哥哥,又是一个夏天了。 ”辛西娅说,“距离我第一次生病已经过去十个夏天了。”
      那时的她和克林索尔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没日没夜地作画、写下不连贯读不通的文字,书柜被她推倒,信和照片铺满她的卧室。她窒息几回,又不可控制地抽搐起来。当乔纳森终于打开她的房门,她早已陷入僵直的状态。乔纳森疑心辛西娅会从他的指缝流走,即使她的肋骨坚硬,正顶着她肚子上那薄薄的一层皮——她约有一周没正常进食。
      辛西娅恳求乔纳森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只有力气重复那一个单词了,但乔纳森可以读出她心里全部的话。
      “有什么东西从我脸上滑下来了,我却不能抬手去擦。我身体的每一处细节都好难受,形容不出来的难受,连呼吸这种基本的事都是对我的消耗。我渴望我的心脏可以停下,它慢了许多,但我希望它停下,它在侵占挤压我的胸腔,我被它堵住了,因此我的大脑无法操控我的身体。我很想要闭上眼睛,但我做不到,我动弹不了。乔纳森,我求求你,做我没做完的事。”
      “没事的,辛西娅。你不过是需要治疗,你不过是需要吃点药。”乔纳森哄着她,“我怎么能杀掉我的一部分?”
      每个春天秋天和冬天是每个夏天;每个夏天乔纳森说着一样的话。
      “这就是我的从前,哥哥,我从前便是这样。”辛西娅把乔纳森撵出浴室,锁好门,“你最多只能消除我身上的伤疤。”
      布鲁斯去看了辛西娅的演出,他把一张车票作为礼物送给她。
      “我希望你指的是这个。”布鲁斯说。
      “谢谢。”辛西娅与布鲁斯拥抱,又亲吻他的侧脸做别离,“等你退休了可以来加州找我。”
      “我会的。”布鲁斯亲吻她的嘴唇,“我一定。”
      上车前辛西娅问布鲁斯:“我不该问的,但我实在好奇,你是怎么帮我拖住乔纳森的?”
      布鲁斯帮辛西娅整理碎发,最终他说:“一路顺风。”
      我要离你一百英里、两百英里远,我已离你三百英里、四百英里远,原来我离你竟有五百英里远。你在原地,我再难回去。
      一条珍珠项链被辛西娅扔出窗外。

      后记.
      布鲁斯,或直接称呼他为蝙蝠侠,把乔纳森研发的气体喷向他,“来试试你自己的药,医生。”
      蝙蝠侠知道了稻草人的恐惧,因为他说出了那个名字。他说:“辛西娅。”
      蝙蝠侠问他:“你都做了什么?你为谁做事?克莱恩,你为谁做事?”
      他愣神,然后又笑了,他说:“克莱恩只有一部分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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