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幻1嬉姑娘》时莫空

5、述因缘

　　“我可以去先去看看阿姊吗？”夏嬉嬉抬眼，目光带着真挚的恳求。

　　“当然可以！吃完了没？吃完现在就出发！”
　　金元宝的语气像是要去一个有趣的地方玩，兴奋地招呼黑衣人牵车子，而后奔到大门前等她。

　　“唔！吃完了！”夏嬉嬉将最后小半碗群仙羹一仰而尽，胡乱揩了揩嘴，连忙跟上。

　　不出片刻，车子坐满四个人，又穿行在迷宫似的西宅中，只是这回它没有上草药坡，而是驶进另一个建筑风格截然不同的宅院。

　　“这是哪里？！不是说好去见阿姊吗！？”夏嬉嬉察觉到路线不对，面露愠色。

　　“你阿姊已经好了，还待在那个破木屋里干嘛？自然是跟你阿娘进来住大宅子！才符合紫姨太的身份！明不明白？”

　　金元宝解释着，又开始揶揄她，“遇事前脑子里先转一转，多想想！别一天到晚急得跟个窜天蹦地猴儿似的！”

　　“谁……谁急。”夏嬉嬉说不过他，瘪着嘴不作声了。

　　车子悄然停在一处种了两棵大榆树的院门前。

　　金元宝蹑手蹑脚地下车，偷偷摸摸像个贼一样，猫着腰走在前头。

　　“你又想捉弄谁？”夏嬉嬉问。

　　“嘘……”金元宝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一脚刚踏上台阶，院门突然向内而开，一个婆子挎着个空竹篮，侧身拐出来，迎头撞见金元宝，腆笑着称了声“元宝少爷”，说：“盈姑娘还未起，姨太正在备早饭，老身这就去通报。”

　　“这么早起来做饭？！”

　　金元宝有点意外，扫兴地松展开手脚，拦住婆子：“唉等会儿，你出门揣个篮子做什么？”

　　“姨太差我去集市采买些姑娘用的小玩意儿。”婆子答。

　　“哦，行，你忙去吧，我自个儿进去就成。”金元宝摆手，示意婆子离开。

　　“是。”婆子应了声，沿墙根走了。

　　金元宝领着夏嬉嬉推门而入，只见正房大厅里灯火通明，好几种混杂的香气扑鼻而来，有茶香、肉香、谷香，还有无处不在的浓浓草药香。

　　“元宝?”紫姨太已经瞄到他了，从小厨房的窗口探出半个头，“正想着派人去喊你们！结果你们就来了！快进屋，一块吃早饭！”

　　“不用麻烦！我们吃饱了来的！你二闺女吵着要见盈盈阿姊，她还没起吗？”金元宝拔高声调问。

　　“起了！”紫姨太笑道，“烟冉刚端着药过去了，盈盈在西厢房，你们去找她玩吧?”

　　金元宝一听，招呼身旁的夏嬉嬉：“走，这边儿。”

　　夏嬉嬉随他进了大厅，绕过后门屏风，左拐穿过一段游廊，尽头是一扇朱漆雕花木门。

　　金元宝抬起门环叩了两下，门应声而开，一个鹅蛋脸、新月眉、道姑头的娇憨少女立在门沿和门框间，滞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莞尔笑道：“是嬉嬉吧？跟盈盈确实有几分像，快进来！”

　　她让出过道，将门大开，又行到窗户边，卷起竹帘，室内顿时亮堂了许多。

　　夏嬉嬉敛下眸光，踩着金元宝的影子步入房间。
　　　　
　　夏盈盈正靠在床头喝药，见着夏嬉嬉，熟稔地伸手招她：“来，阿姊看看你的头。”

　　仿佛她们昨天才见过，只分开了几个时辰而已。

　　夏嬉嬉闷闷地走到床边，在一旁的矮凳坐下，撅着嘴不说话。

　　夏盈盈把剩了一点药渣的瓷碗递给烟冉，一只手肘撑住床沿，另一只手伸向夏嬉嬉的脑袋，左扒右瞧的。

　　好一会儿，得出结论：“问题不大，没事，再疼的话，找烟冉要点安神散，兑水服用，记着啊?”

　　夏嬉嬉嘴巴翘得老高，仍是不出声。

　　夏盈盈忍不住点着她的脑门，嗔道：“你怨阿娘就算了，为何连我也怨上了？你没看我都伤成什么样儿了？是怎么死里逃生捡回的一条命？”

　　夏嬉嬉视线右移，斜睨着阿姊，一张苍白瘦削的瓜子脸落入眼帘，上面突兀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两片薄唇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虽然五官没有太大变化，但神采气色与几年前判若两人！

　　她倒抽一口凉气，鼻子一酸，落下泪来，泣问：“阿姊，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多大了还哭鼻子，我又没说你什么。”夏盈盈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这时，来了个婆子在门外传话：“烟冉姑娘，姨太喊你吃早饭。”

　　“好！我马上去！”烟冉回了婆子，提起装药罐和碗的小篮往门外走。

　　夏嬉嬉像是记起什么，陡然起身，小跑到门边，不太习惯地称呼她：“烟冉……姑娘。”
　　紧接着，无比真诚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阿姊！”

　　“谢我是次要的，你得先谢谢元宝！”烟冉回眸浅笑，弯起的嘴角上显出一对小小梨涡。

　　啊？她刚说什么？夏嬉嬉以为自己听错了，愣神的间隙，烟冉已拐了个弯，不见人影。

　　而另一边，被点名的金元宝，正歪在靠墙的软榻上，无聊地抓着一把瓜子，边嗑边吐。

　　感受到夏嬉嬉投来的狐疑目光，他不慌不忙地将没嗑完的瓜子放回果盘，抖了抖衣衫上残落的瓜子壳，站到地上，一副终于要轮到我登场的架势。

　　“阿姊，我明明亲眼看着烟冉救了你，为何烟冉要我谢金元宝?”

　　夏嬉嬉居然没问他，转头去问夏盈盈。

　　金元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别说你阿姊，就连你阿娘还有你，都是本少爷救的！看在你我同辈的份上，这磕头谢恩的大礼就暂且免了吧。”

　　“阿姊，他说的是真的吗？啊?”夏嬉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夏盈盈的手臂。

　　夏盈盈似有不适，扶额道：“是真的，你听他讲……”

　　夏嬉嬉赶紧松开手，不摇她了，转而面向金元宝，脸上那无助的表情，仿佛天快要塌了。

　　金元宝忍着笑，说：“我养的灰雀可不是一般的鸟，它们帮我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寻找同类，也就是‘全金身’的幻。我最先遇到的是你阿娘，在薮里，她很虚弱，向我求助说刚生完孩子，想再见见孩子，不能死。那一瞬，我想起了自己的娘，就把她带回了金家。你阿娘挺有本事，转身就搭上了金老爷，成了紫姨太。”

　　夏嬉嬉恍了会儿神，没听到下文，追问道：“然后呢？你如何救的我阿姊？”

　　“稍等，喝点水。”

　　金元宝给自己倒了半盏茶，慢悠悠地转到唇边，呷了一口，接着叙述：“灰雀在一处海滩发现了夏盈盈，她的情况十分诡异，我不敢贸然带回金家，便把她暂时安置在了草药坡的小木屋，那屋子原是采药人临时休憩的地方。紫姨太与夏盈盈相认后，到处寻医问药，可无论哪个医师见了，都躲得远远的，没胆量接诊。紫姨太急得团团转，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金家二老爷擅神方秘术，非跑到清静台下跪着求。哎！你们怕是不了解，这二老爷醉心修道，压根不问世事！天寒地冻的，紫姨太又执意跪着不走，偏要等！恰巧上山采药的烟冉路过，动了恻隐之心，说自己可以试试，后来就是你看到的，她尽心尽力地治好了夏盈盈。”

　　“烟冉真好。”夏嬉嬉听着其中曲折，不禁感叹。

　　她眸光灵动，笑问道：“我应该也是一开始被灰雀发现，然后你过去找我，把我带回了金家，对不对？”

　　既然前两起都是相同的流程，那么第三回几乎想都不用想，肯定八九不离十。

　　　　就在夏嬉嬉准备认下这个救命恩人时，金元宝却否认道：“不对，严格来说，不算是我救了你。灰雀本来就成天在外面到处飞，它们只是凑巧碰到你，刚好驻扎在附近的暗卫及时赶到，才把你接回了金家，那天我根本没去现场！”

　　夏嬉嬉一下反应过来：“那你刚才还让我磕头下跪！”

　　“逗你玩儿呢！”金元宝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金元宝！以后我若再分不清你说的真话假话，一律统统按假话处理！”夏嬉嬉生气了。

　　“喂！这里可是金家东宅，隔墙有耳，你私下直呼我大名没问题，但在外人面前，得尊称我‘元宝少爷’。”金元宝煞有其事地教她。

　　夏嬉嬉狐疑地瞅了瞅窗外，眼珠狡黠一转，低声呵道：“我尊称你个头！”

　　“不能称‘个头’，得尊称‘元宝少爷’，你白长那么大个脑壳，怎么连四个字都记不住?”金元宝装徉奚落她。

　　“我不是大脑壳！你管我记不记得住！”夏嬉嬉没收住，大呼小叫的声音冲出了房间。

　　“你俩出去闹吧，我乏了，想睡会儿。”夏盈盈忽然开口。

　　夏嬉嬉一愣，差点忘了这房里还躺着个大病初愈的人。

　　她不满地朝金元宝“哼”了声，快步走到床边，将阿姊身体放平，头搁到软枕上，仔细掖好被子的边边角角，再转身到窗边放下竹帘。

　　最后，只剩杵在房中的金元宝了。

　　“出去，阿姊说你很吵。”夏嬉嬉推他道。

　　“她说的明明是你！”金元宝立马反驳。

　　“阿姊从来不会说我，这屋里没别人，只可能是你！所以说的就是你！”夏嬉嬉语气肯定。

　　“什么逻辑？真是……”

　　话未说完，金元宝已被夏嬉嬉推出门外。

　　她反手扣住铜拉环，轻轻地把门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