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诸东方》归鹤山

60、善意的谎言

　　从神界回来后，百里遥总爱一个人躺在公主府院中槐树枝干上，什么也不说，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与她一样闷闷不乐的，还有白鹤。上次精怪暴乱，他光顾着救人，没想到桃屋也是靠水脉养着的，待他忙完才发觉，那时兔子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了无生机。

　　见他这般，百里遥和神界之约，少年咽进肚里，暂不敢提。

　　少年没想到的是，百里遥安静了几日后，对所有人撒了个谎。

　　安插在阙沙国王宫的探子来报，说国主巴拉准备拟写战书，向夫诸宣战。

　　神界有一规，神不可用法力干扰凡界战争。这让某些与人族关系密切的神钻了空子。比如钟离昧，她打算前往地处夫诸边界的许昌城，与巴拉好好的聊上一聊。颜辞镜自是要跟去的。临别之际，百里遥告诉他们一件，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诧的事。

　　钟离二人前脚刚踏出公主府，身后便传来了百里遥的声音。

　　“昧姐，等等。”

　　钟离几乎是立即转了身，急急朝槐树下跑来，问道：“怎么了？”不知怎么回事，阿遥从神界回来后，便一直不开心，她试着问了许多次，阿遥只是摇头，并不说话，池鹤春那小子嘴也紧的很，一个字不肯透露。

　　少女落下，稳稳立于树下，淡淡道：“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钟离有些着急，道：“阿遥请讲，我们听着。”

　　百里遥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远处的小厮停下了扫帚，一旁的婢女放下了食盘，都安安静静的，等着她开口。

　　少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三日前，我去了趟神界。在夫诸肇事的神，已被抓获。如今正关在神狱之中，百年内，不再出来。”

　　颜辞镜惊道：“当真？”

　　少女蹙眉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钟离昧喜不自胜，将少女一把拥入怀中，乐道：“如此好事，阿遥你怎么现在才说！”

　　颜辞镜仍不相信，疑道：“若是真的，这几日你为何一直闷闷不乐？”

　　池鹤春赶忙圆谎，温声道：“阿遥不开心，是因为。”

　　少女打断道：“是因为，那个坏神仙，是宿仓舒。”

　　钟离的笑容僵了下来，“宿仓舒，春神？他怎会干这样的事，我夫诸与他，向来无甚仇怨。”

　　少女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宿仓舒想用夫诸生灵的生力救活他死去的爱人。”

　　逢春台上，宿仓舒连打几个喷嚏，不解道：“难道风吹多了，染上了风寒？”

　　钟离昧还是不敢相信，“我印象中的春神，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

　　少女继续诬陷道：“他就是这样，罪徒已经伏法，你就别操心了，快去许昌城吧。”

　　宿仓舒鼻子骚痒，又是一声，“啊欠！”

　　“好吧，情况紧急，我们走了，此事回来再聊。”钟离拉着颜辞镜，离开了公主府。

　　百里遥心中无奈，若是被宿仓舒知道自己给他背上放了这么一口又大又沉的大黑锅，他肯定要每日追着她骂上千百遍。

　　但，此时距新春尚不足一月，年后，等待夫诸的必将是覆灭。她不想让这些无辜的生灵，在最后的时间里还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中，她想让他们无忧的过好最后的时光。

　　白鹤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悄悄听了全部。但他仍不敢相信，夫诸的难，平了？鹤春不会死了？好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他一时间，竟生出许多怅惘。

　　嗒！有人在敲门。

　　“阿絮，城北新开了家酒楼，传闻他家厨子擅烹南境美食，你去吗？”

　　是池鹤春。

　　白鹤从床上坐起，冲门喊到：“去！”太久没说话，喉间似结了一层薄膜，被一个“去”字冲破。

　　池鹤春安静的站在门口等他。白鹤穿上鞋，脚沾着地，步履轻盈，地板下仿佛有一股力量，推着他往天上跑，往天上跃。他再也忍不住，泪水奔涌，拉开房门，见他如此，池鹤春亦不自觉红了眼眶。

　　百里遥到后院去叫息蕴。这孩子没日没夜的修炼，该出去走走了。

　　跟她预料的一样，息蕴不去，她听见了百里遥先前说的。夫诸的难解了，但她的弑兄之仇还未报，她要那女人血债血偿。

　　没法，百里遥只能作罢。行至阿絮门前，看见眼泪汪汪的兄弟俩，调侃道：“你俩搁这诀别呢？”

　　白鹤左手擦眼泪，右手抹鼻涕，哽咽道：“ 你不懂，鹤春能活了，他不会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少女嫌弃道：“你高兴归高兴，哭什么？”

　　白鹤咧嘴，上唇冒出一个鼻涕泡，笑道：“喜极而泣，不知道啊！”

　　“嗯，神不懂凡人的矫情。”转头看向池鹤春，道：“你又哭什么？”

　　少年眼眶红红，道：“我心疼阿絮。”

　　心疼……她心中一颤，她又何尝不心疼。她哄着骗着，让所有人进入这场骗局，在虚幻中沉溺。忽然，她不想清醒了，她想与他们一起，共沉沦。

　　少女笑道：“你们两个别哭啦，快收拾一下出发，再不去饭点都要过了。”

　　白鹤拿帕子将脸擦净，乐道：“好久没吃饭了，我快要馋死啦。”

　　百里遥手一挥，笑道：“饿不死，我们现在就去。”

　　眨眼间，三人便到了醉仙楼。

　　抬头望去，琼台玉阁，珠宫贝阙，楼只两层，却富丽非凡。

　　见三人驻于楼前，堂倌急的跑来，招呼道：“三位进小店坐坐？”

　　百里遥答道：“我们是来吃饭的。”

　　白鹤噗的一下笑出了声，“姐姐，这是酒楼，当然是来吃饭的。”

　　堂倌之前应在别家做过，见他们如此，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恭敬道：“爷们请。”

　　三人入了门，一位跑堂走来接待，堂倌则回到楼门，继续迎客。

　　在门口时，白鹤便觉此楼富丽，谁知进了门，里面更是奢靡。珠箔银屏，峻宇雕墙。不像酒楼，更像是宫殿。

　　察觉到白鹤惊艳的眼神，百里遥轻推他道：“觉得好看？有机会我带你去东皇的宫殿看看，那才叫富贵典雅，跟它一比，醉仙楼倒有些许俗气。”

　　“你别耍赖，吃过饭就带我去。”随着三人关系的亲近，白鹤逐渐“蛮横”起来。

　　池鹤春笑道：“等年后吧，年后，我们三人一起去。”

　　逮到说话的机会，跑堂开口道：“三位这边来。”

　　引着三人到台前。

　　一位老生，端坐在柳木圈椅上，手拿一把折扇，身旁一壶浓茶，清了清嗓子，道：“话说这醉仙楼的由来啊，要从一段故事说起。”

　　老生举起茶壶便往嘴里倒，“醉仙楼的东家刘氏，早年游玩海外，偶遇一位仙人，乌发白衣，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嘴里说着醉语。刘氏仔细一听，那可不得了，那位仙人吟的，竟是首藏头诗。刘氏欲上前追问，仙人忽的纵身一跃，平白消失了。刘氏顿悟，回来便开了家酒楼，便是醉仙楼。”

　　“老板后来有没有找到仙人？”

　　“假的吧！”

　　“藏头诗里写的什么？”

　　台下七嘴八舌，老生不紧不慢，举起茶壶，往嘴里一倒。片刻，道：“肃静！肃静！老朽还有一故事，要说于诸君闻。”

　　没有人能抵抗故事的魅力，他们三人也不例外，站在人群中，等待老生开口。

　　“嗯哼嗯哼。”啪的一声，老生打开扇子，笑道：“千年前，夫诸国还是一片沼泽。一日，司水之神夫诸来到此地擒拿凶兽双双。夫诸女神柳袖一甩，双双便翻个跟头，纤手一抬，双双便击倒在地。眼看夫诸就要将它捉住。情急之下，双双开始吞食周围的生灵。但即使这样，它依然不是夫诸的对手。”

　　台下鸦雀无声，众人眼巴巴的望着他，一脸期待。老生不急，停下来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双双破罐子破摔，干脆直接将身边的生灵全部吞吃了，它越吃越疯狂，挣脱了夫诸的控制。整片国土，生灵几乎被它吃了干净。双双杀红了眼，它疯了，目之所及，全成了它的口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