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英国之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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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周六，咖啡馆
经过这一周高强度的期末考，我终于得到解放，感觉自己如今就像清风般自由。
期末考前持续恶化的睡眠质量，居然也是不药而愈，简直就是奇迹。
嗯，估摸着，本来就是因为巨大的压力，压力源移除以后，一切自然就都恢复正常。
总之，今天的我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就差没有当街哼歌，唯一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只是本人五音不全。
最开心的莫过于自由，我终于可以去看自己想要看的书，而不是教授要求看的书。
这很奇怪，教授或者课程要求看的书，几乎没有任何一本能被归类为想要看的书；也不知道是出于逆反心理，还是教授们的品味实在不怎么样。
那些都已经与我无关，如今的我，坐在大学附近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占据着一个隔间，墙壁和两面隔断令我可以不受打扰地专心看书，服务员也很体贴地没有四处走动，使得整个空间保持难得可贵的宁静。
直到，一阵皮鞋踏地的声音由远及近，本来以为是客人，并没有多加在意。
结果，脚步声的主人居然很不客气地坐到对面，明明周围还有许多空位，完全不需要拼桌。
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向对面，纳闷究竟是何方神圣。
看清对方的第一眼，立即辨认出来者何人，心下大为震撼，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这位，或者说，不晓得这人为何找上我。
杰弗里·克莱蒙德穿着一身休闲款式的夹克，衬衫没有打着领带，最上面的扣子随意敞开，显示出主人有些放荡不羁的潇洒做派。
近距离打量，这人长相十分周正，体格还算健硕，皮肤也白，算是个俊朗的帅哥。
就是发际线有点高，估摸着会有中年危机，有些失礼地打量对方的额头，同时心下暗自吐槽。
“早上好，中田先生。”对方率先开口用日语招呼道，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语气十分礼貌友好，态度就像是见到多年的老友。
“早上好，最近过得怎么样？”条件反射地礼貌招呼，反应过来以后，立刻装出一副被陌生人搭讪的警觉，绷紧表情地严肃询问道：“我们认识吗？”
“唔，忘了自我介绍，真是失礼，我是杰弗里·克莱蒙德，请多多指教！”对方相当有活力地大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偏见，我可能会对这人挺有好感。
“那么，克莱蒙德先生找我有何贵干？”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没有心情跟眼前这位寒暄。
事实上，这次意外完全打破之前的好心情，此时已然四肢紧绷，随时都能起身走人。
对方笑容不减，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我的紧绷，亦或是并不在意，语气轻快地回复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我今天在这附近办事，恰巧遇到中田先生，忍不住就上来打声招呼。”
胡说八道，这句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我这可是坐在看不见窗的位置，你是如何偶遇我？
这家伙知道我在这里，他是怎么知道的...
算了，总之，这家伙很明显就是冲着我来，一开口就叫出我的姓氏，想必是已经调查过我的档案，理由自然是不言而喻。
我跟理查德走得太近，以至于吸引来这位的目光。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给出一个场面上说得过去的借口，我也不好揪着不放，只得不情愿地接受这个说法：“原来如此，这家咖啡馆挺好，安静且整洁，我很喜欢这里的宁静氛围。”
不声不响地挤兑一番眼前之人，指责其打扰我享受安宁时光，这种程度估计不会有任何影响，只是让我自己好受一些，顺便表达一番不满。
果然，杰弗里面色不变地迅速接话道：“那可真是不错，我也很喜欢这家店的氛围，看来，我和中田先生会很有共同语言。”
啧，这家伙在暗示什么？刻意加重【共同语言】这几个字，多半没什么好事。
我算是看明白，这家伙打算跟我耗着，直到达成某个目的。
这种时候，失去耐心不是明智之举，我也只得耐着性子陪他闲聊，这人意外地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从时事到金融都有独到的看法，同时很会把握时机，整个聊天过程的节奏很让人舒适。
不知不觉，我已经放下对他的警戒，这真是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心里暗藏一丝偏见，认定此人别有目的，那么我很可能已经陷入他的某个圈套。
他想要让我放下警惕，我如他所愿地表现出相谈甚欢，我倒要看看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什么阴谋诡计。
好一阵谈天说地之后，杰弗里忽然话题一转，状似随意地谈论起自己的家人，说是有个病重的父亲，颓废的大哥，以及，最让人头痛的、离家出走的弟弟。
听上去就像是一个不幸的家庭，如果不考虑这个家庭拥有的财富。
感觉某人已经快要图穷匕见。
杰弗里提起某个他口中任性的弟弟时，脸上闪过些许莫名的神色，其中包括怀念和无奈，以及其他辨认不出的情绪，神态显得十分复杂。
“我们家的那个弟弟，中田先生你也认识，他的名字是理查德·克莱蒙德，他常用的名字是...”
“理查德·拉纳辛哈·德维尔皮安。”不由地出声打断，出于某种未知的心理，不太想听眼前这位提起理查德现在的这个名字。
“哟！中田先生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你早就已经知道理奇的真名。”杰弗里语气笃定地说道，脸上倒也不见讶异，可能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看着这人一副微笑面具的模样，心下无名火起，说出一番十分伤人的话。
“我还知道：理查德·拉纳辛哈·德维尔皮安没有兄弟，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杰弗里一直维持很好的完美微笑变得僵硬，很快就又恢复原样，快得令人怀疑只是错觉。
“放轻松，我是一个朋友，我来此是带着善意。”杰弗里一边如此说道，一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我却是无视这番惺惺作态，再次重复一遍开头的提问：“克莱蒙德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叫我杰弗里就好，我认为自己跟中田先生还蛮投缘。”
你这话可真是有趣，自己还在称呼我为中田先生，同时又让我直接称呼你的名字。
你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种矛盾吗？
“不敢，不敢，我这种小人物可不敢高攀您这样的大人物。”
“...看得出来，中田先生对我有很深的误解，这可真是伤脑筋！”杰弗里语气夸张地感叹道，同时还以手抚额做出无奈状。
我却是不吃他这一套，冷酷无情地起身道别：“招呼也已经打过，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克莱蒙德先生，我还有其他事，我先失陪。”
“请等一下，中田先生，我有一项提议，听完之后再走也不迟。”杰弗里坐在原地出声挽留道。
闻言，视线望向出声之人，发现此时的杰弗里虽然还是那副微笑面具，气势却是截然不同，一副手握底牌且自信十足的谈判姿态。
我也有些好奇，这人费这么大劲来见我的原因，无声地再次坐下，沉默地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中田先生知道先代克莱蒙德伯爵的遗嘱吗？”杰弗里以一个提问作为开场白，
“知道一些，重点大概就是：如果理查德与某个英国传统家族的女士结婚，那么理查德将会继承一颗价值三亿英镑的钻石；另一方面，理查德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婚姻，为了满足遗嘱上的条款。”
杰弗里点头，不似刚才那副长篇大论有些唠叨的样子，话语简练地说道：“正是如此，万幸的是，我们的法律团队经过仔细研究，发现这份遗嘱的一处漏洞。”
“漏洞？”明知故问道。
“漏洞在于04年开始实施的民事伴侣法，因为遗嘱没有明确规定民事伴侣相关的条款，理论上，理奇的同性伴侣同样可以满足条件。”
原来如此，因为那是上世纪战后时留下的遗嘱，克莱蒙德伯爵再怎么机关算尽，总也是不可能预测未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巨大，你和理奇似乎...走得很近，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杰弗里语气轻佻地问道，听上去好似就只是在打听朋友的感情史。
这幅口吻听得让人火大，至少对于目前的我。
深呼吸，压下心里的怒火，尽量语调平常地解释道：”我和理查德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请问，中田先生是恐同吗？”杰弗里微笑不变地继续追问道。
毫不迟疑地摇头道：“我对于同性恋人没有特别的看法，我认为这个群体也只是普通人。”
啪，杰弗里忽然拍手道：“这就对了，你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皱眉，隐约有些猜测，毕竟，梦中的杰弗里也提出过类似的提议，只是依然有些不敢确定，于是开口询问道：“什么意思？”
杰弗里同样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同时身子前倾，一副非常具有侵略性的姿态，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好似恶魔的蛊惑般说道：“中田先生刚才自己也说过：你和理奇是【很要好的朋友】；既然如此，你难道不想帮助朋友摆脱困境？理奇这些年过的苦日子，我们这些家人看着都心疼。”
完全无视后半部分不知真假的感性话，只针对前半部分做出回应：“所以，你想要对我进行道德绑架？”
“不不不！这可完全是一个误会，我和家人们都想要帮助理奇，中田先生想必也是如此。”杰弗里语速飞快地解释道，同时又抛出一个筹码：“为了补偿中田先生在此过程中付出的努力，克莱蒙德家族愿意支付1000万英镑，这笔钱完全是给你的，你可以拿着它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顿了顿，杰弗里又再次补充道：“当然，我的建议是在银行开个定期存款，每年的利息已经远超日本工人的平均年薪，你可以一辈子不工作，同时享受奢侈的生活方式，外国度假、跑车、游艇；哦，你可能想要给你父母换个新家，说真的，你们家的那栋一户建真是有些年头。”
听着这份充满蛊惑的话语，一切都被描绘得如此美好，宛若天堂般的前景，却是来自魔鬼的引诱。
杰弗里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你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签几个字、回答几个问题、出席一下典礼，维持名义上的伴侣关系，一年之后就可以提出离婚申请，走完程序大概需要半年；请放心，我们的法律团队会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低头，沉默不语，内心意外地很平静，或者说死寂，没有任何想法和感受，同时也没有任何想说的话。
杰弗里似乎受不了这沉默，或者说得不到反馈的处境，有些急切地再次加码道：“钻石必须归属克莱蒙德家族，这是家族的底线，一旦钻石的归属权没有争议，中田先生的酬劳就会打到银行账户；为了中田先生能够安心，我们可以签订合同，这也是家族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真想看看你们到时候脸上的表情，为了这么个不那么值钱的白色蓝宝石，需要按照合同支付高于其价值几十倍的报酬给我，不算雇佣律师的成本。
你们应该会想法设法地赖掉这笔钱，再次委托法律团队寻找合同的漏洞，就像你们正在做的一样。
那肯定会是一副很有趣的场面，看着你们这一个个西装革履的绅士失去风度，如同市井小民般大声咆哮。
这无关本身具有多少财产，纯粹只是出于人性中的损失厌恶，至少，我已经能想象到眼前这位心痛的表情。
可惜，我应该是看不到那副光景。
“请问，你有想过理查德的感受吗？”
杰弗里咄咄逼人的气势一顿，这次换成是他陷入沉默。
我也不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既然看不到这位在未来肉痛的表情，也就只能欣赏一下这个家伙如今的为难。
“...如果真不考虑理奇的感受，我们就会随便找个信得过的男性，而不是优先考虑理奇的朋友。”杰弗里低头叹气道，同时用手揉了揉眉心，看上去十分心累。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我满意，因此继续扎心道：“理查德会恨你，可能还有迁怒其他人，这么做，值吗？”
杰弗里这次沉默更久，再次开口时，声音都变得有些干涩，发音听上去有些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含义：“理奇...早晚会明白：这么做都是为他好...在此之前，一切都只是我的擅作主张，坏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如果我没有听错，你之前说的是【我们】和【克莱蒙德家族】
很明显，眼前这位也只是一个执行人，负责实施家族的意志。
这位看上去也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这一点上，我表示敬佩。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这话倒不是因为私人恩怨或者为我而说，纯粹只是为了某个不在场的人。
“Deja vu，对吧？”我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What？”杰弗里在懵逼的表情中说出了英语。
为了确保每个字都能准确戳中对方心口，我刻意用英语做出解释：“当年，你多半也是用类似的说法和许诺，成功说服黛博拉和她的家人；如今，你带着价值1000万英镑的“诚意”，希望说服我同意你的提议，眼前的场面是不是似曾相识？”
“我来告诉你不同之处！我的回答是：No！？你继续留着那笔钱，去给自己买跑车、游艇和豪宅；至于外国度假，乌克兰是个不错的选择，强烈推荐！”
说完这番话，我也不看杰弗里的反应，自顾自地起身，打算前往柜台结账。
“正义君！”杰弗里在我走了两步后再次喊道。
停步，转身对着杰弗里冷淡地回复道：“我跟你不熟，请叫我中田先生，还有，你已经听到我的答案，我们应该没有更多需要说的。”
“买卖不成仁义在。”杰弗里走上前来，脸上再次挂上完美的微笑面具，同时语气礼貌客气地说道：“这次见面有些匆忙，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初次见面，这样有些不太好，你自己去买点喜欢的东西。”
言罢，对方动作娴熟地拿出钢笔和支票簿，随意地写下一串数字和签名，撕下那一页后便收回钢笔和支票簿，按照日本礼仪，双手递给我那张支票。
...1000万日元，大概是我在东京五年的生活费，代表性工人两年半的劳动收入，这可真是好慷慨的一份见面礼。
很好，你成功惹怒了我，这次是你我间的私人恩怨。
按照礼仪郑重地接过，然后...
嘶，支票被撕成碎片，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转身面对咖啡馆的内部，刻意不去看某人此时的表情，估计已经是气得面色潮红。
拍手三下，吸引来在座诸人的注意，然后高声宣布道：“诸位，今天是这位克莱蒙德先生的结婚纪念日，在场诸位请随意点单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克莱蒙德先生将会支付在场诸位的全部账单；现在，请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克莱蒙德先生的慷慨。”
说罢，我率先对着杰弗里的方向鼓掌，咖啡馆里为数不多的客人，也都十分给面子的献上掌声，场面一下子变得十分热烈。
做完这一切，不给某人反应的时间，迅速走到柜台前结账。
服务员小姐表示不解，这不是有人请客，我为什么还要付账？
我则是假装无奈地扯谎：朋友间的人情太难还，我还是自己付帐比较好，不太想欠人情。
服务员小姐点头认同，动作麻利地给我刷卡付帐，使得我在被坑的某人追上来以前迅速跑路。
走出咖啡馆，小跑好一阵，回头张望数次，确保某人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慢悠悠地开始散步。
...今天可真是漫长，杰弗里的造访，着实给我带来不小的冲击。
说真的，一开始那虚无缥缈的1000万英镑巨款，倒是没有什么吸引力。
那张摆在我面前，甚至已经到我手上的1000万日元支票；某一时刻，我确实感到心动，希望能够收进口袋。
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某种更加强烈的情绪占据上风，促使我做出那番有违平常的冲动之举。
但是，我如今并不后悔，反而感觉轻松得很；反之，如果我收下那张支票，我才会觉得惴惴不安，没脸再去见理查德。
怎么样，杰弗里，被结婚的滋味不好受吧？难为你个连对象都没有的人，先有了个结婚纪念日。
请客那点钱不至于影响杰弗里的钱包深度，最多只会影响这位的情绪，毕竟，他也算是吃了个哑巴亏，为了面子也只得给大家买单。
我这算不算是劫富济贫？促进收入再分配，呵呵。
...唔，有些后悔，没有留下欣赏他的表情，想必是十分精彩，恨不得上来咬我一口。
总之，他不高兴，我就高兴。
我果然与这位合不来。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英国之行（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