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谈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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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22日 0：00
杨帆正在学着做一个自己的新项目，在debug中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二年。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不停，他点下绿色的小三角形运行程序，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已经零点了呀。
他打开手机，下意识的要翻过置顶的课程群，却看到了一个小红点。
任无弦：新年快乐。
杨帆的脑子里下意识都要弹出一行error，但就像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程序还是运行成功了，于是任无弦跟他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问：新年收到的第一条新年快乐是前男友发的，怎么破。
答：问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杨帆在心里默默把这个回答杠掉，回他了一个新年快乐，正要继续给他发点什么，卧室门被轻轻敲了敲，外面是杨景的声音：“凡宝，睡了没啊？”
“还没，”杨帆把手机关了去给他开门，“爸，怎么了？”
杨景变戏法一样的给他掏出来了一个礼物盒，上面的红丝带系得太丑，一看就是杨景自己动的手：“新年快乐，凡宝。”
没有哪个孩子会不喜欢礼物，杨帆把礼物盒接了过来，嘴上却道：“我都成年了，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
“你在我们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呀，”杨景靠在门边笑，“我和小燕一起去挑的小礼物，估计你会喜欢。不过凡宝，别把自己搞得太累，早点睡吧，明早还要去奶奶家拜年呢。”
杨帆许久没有这么近的看着杨景，这才发现他的眼角已经爬满了皱纹，笑起来的时候更明显。他有那么一瞬的怔愣，然后赶紧低头看着那个丑丑的蝴蝶结：“好的，我现在就睡觉。爸，你也早睡。”
杨景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已经睡过啦，刚刚定闹钟醒过来卡着点给你送礼物的，现在我继续睡啦。晚上记得盖好被子别着凉。”
杨帆点了点头，一关上门就赶紧打开盒子。
是一个很精致的小灯笼，小兔子形状的，下面飘着的祈福签上是周燕的字迹。
愿凡凡年年安康喜乐。
*
任无弦纠结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在新年的最后半个小时决定要给杨帆发消息。
他把新年快乐四个字打好放在了聊天框，等零点一到就发了过去，然后不抱什么希望地等着。
谁知道没等两秒就收到了杨帆的“新年快乐”。
他第一次发现“新年快乐”是如此动人的情话，而后面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顺眼。
但是他等了一分钟，两分钟，却只等到这几个字又变回了“杨帆”，而他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任无弦叹了口气，手指轻触备注，想要隔空揉一揉某个正在纠结的小孩那软乎乎的头发。
他把桌上最后一口橘子味的气泡水喝净，洗漱睡觉去了。
*
后面的节日里他们还是时常发送节日祝福，生日祝福，却再没发过别的消息。
仿佛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拉黑对方，也没有被对方拉黑，以及两个人都很幸运的还活在这世上。
再然后任无弦参军入伍去了，两人就没再继续发过祝福。
以前的杨帆看着聊天记录会觉得他们还在藕断丝连，所以他开始一点点的和周燕磨。一点点试探底线，尝试着能不能让周燕更接受一点，再接受一点。
但是现在再看，只觉得连这最后一根丝也断的一干二净了。
但是杨帆却没有放弃，和周燕一点点磨着，尽管周燕的态度十分坚定，但他还是没有放弃。
有时候他看着自己和周燕的那些聊天都感到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可以这么坚持地做一件事，又可以这样的服软，只为了软化另一人的态度。
可是，矛盾还是在母子二人之间爆发了。
在杨帆大二暑期回家，又一次跟周燕提起的时候。
周燕还是一样，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杨帆，不能理解向来乖巧听话的孩子怎么就是不愿意改变。
而杨帆看着周燕失望的神情，说自己有毛病的模样，忽然就不想争执了。
他浑浑噩噩地走了两年，不想再这样继续了，也坚持不下去了。
杨帆叹了口气，垂下眼：“对不起，妈。我不想让你们难过的。”
周燕正要松口气，以为杨帆终于要改好了，却听杨帆继续道：“对不起，可是你儿子我就是这么一个恶心的人。”
“你说什么？”周燕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帆，“你怎么能这么说，这样扎我们的心？”
杨帆也看着她：“你说我恶心，我接受了，反过来告诉你，你怎么能怪我在扎你的心？我才是被扎心到现在的那一个，不是吗？”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恶心，我只是觉得你犯了一个小毛病……”
“可是你让我觉得自己恶心，”杨帆垂眼摁着自己的指节，“一年多了，我从梦里惊醒无数次。每次我都要看着宿舍的窗帘或者卧室的天花板，不开灯，就这样盯着，有时候熬过四点半就可以听到旁边工地的施工声。”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周燕第一次听杨帆这么说话，心头陡然浮现了一缕陌生感，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以一个陌生人的角度去看杨帆。
记忆里那白嫩可爱，还有一点婴儿肥的，不管生多大气一顿好吃的就能哄好的那个孩子仿佛从未出现过。
眼前的孩子高而瘦削，薄薄的肩膀挺直，眼皮郁郁地垂下，之前那阳光开心的神态仿佛只是一张假皮。
“我有的时候会想，我为什么是一个不正常的人呢？”杨帆陷入回忆，仿佛又回到了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夜晚。
“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我没有不正常，但却总也不能让自己信服。我不可遏制地认为自己有病。渐渐的，这种思想在白天也开始冒头，然后再从我清醒的时候蔓延到我的梦境。”他抬眼看周燕，“你以为我和你说那么多只是为了说服你吗？我还想要说服自己。”
“但是现在，”他舒了口气，“我放弃了。我承认了，我就是有病，就是恶心，不正常。”
周燕张了张口，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你为什么不改呢？”
“改不了。”杨帆耸了耸肩，“你要是说让我这辈子不跟男生在一起，行。我认了。我都能和任无弦分手了，还有什么能算得上是难。但要是让我改，要我喜欢上一个女生，我做不到。我相信你也不想我去骗一个女孩子，不是吗。”
周燕还是不能接受：“可是，你既然都能接受喜欢男生是不正常的，为什么就是不能喜欢上女孩子呢？”
“我不是自愿的，”杨帆站得太久，往后坐到软绵的沙发上，可是身上还是紧绷着的，“我这两年一共预约了五十三次沙河校区的心理咨询，时间是每周四下午三点五十到四点五十，只是为了让心理咨询处的老师说服我不要厌弃自己。”
“我累了，”他如释重负一般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所以我放弃了。”
周燕看着他，中间明明只隔了一个茶几，她却觉得自己的孩子离自己很远。
那难以言喻的陌生感仿若西王母的簪子，在两人中间划开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就这样，远远地看着自己那陌生的孩子跟自己道歉，态度诚恳：“你和全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期待着自己的孩子可以安稳幸福地度过自己平凡而快乐的一生。但实在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一个叛逆而不合格的孩子。”
她如梦初醒。
自己怎么把这个孩子逼到了这个地步。
母亲和孩子，不应该是彼此的幸福，彼此的爱吗？
可现如今，自己的坚持为他好，怎么成为了他难以摆脱的枷锁和病痛呢？
她怔怔然开口：“我是想为你好，等你以后……”
“可我也要有以后不是吗？”杨帆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一个恶心有病的非正常人，怎么会有以后呢？”
“我之前和沈逸君说过，有些作家的脑子真的都很聪明。我曾长久地找寻一个不痛苦又不打扰别人的死法而无果，直到看到海明威才找到答案。我甚至规划过以后，给你们赚够养老金之后自己如何出国，然后饮弹自尽。”杨帆扯起嘴角笑了笑，“我一直没想和你们说，因为我不想用自杀来强迫你们答应什么。但是沈逸君劝我和你们好好聊一聊。”
“但是我那个时候还是没有和你们打电话，”杨帆叹了口气，“因为我在那天发现我一直想拍但没时间拍的桃花已经谢了。”
他没有说后续。
那一天，他看着一点粉红也没有的桃树，忽然就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他走到每一栋楼能上去的顶楼，却发现天台和窗户都被学校死死地拴住了。
于是他回到宿舍里看着空调前那不知是通风管还是暖气管的白色铁管，一边等着温涵和尚天收拾书包去图书馆，一边在心里盘算着那个管子能不能承受自己的身体重量。
还没舍友走，他的手机里忽然震动一下。
任无弦跟他说，杨帆，护士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谈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