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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巴佬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典型的英式庄园坐落在了无人烟的草原上,庄园大部分被旁边高大茂密的夏栎笼罩着被黑暗覆盖,雨水带着冷意落了下来,昏暗的雨幕里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透着股说不上来的阴冷。
雨夜中驶来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沈多渔从车上下来,立马用单薄的风衣裹紧里面的纯白老头汗衫,暗骂:“狗天气。”
“嘶。”他用手打落风衣上的雨水,“冻死我了。”他叹了口气,阴冷的天气激的他脑仁儿噌噌地疼。
冒雨顺着细微的月光找到了铁色大门“滋滋”两声,大门忽然弹开。他踩着一双黑色马丁靴在雨地里小跑,咯吱咯吱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更加瘆人,整座庄园在沈多渔眼里散发着灰黑的邪气。
沈多渔敲了敲门,“我是沙利叶。”话还没说完,沉重的木门就向外推开,年迈的女仆驼背站在门内。
她笑着但脸上两块肉是僵着的:“您好,沙利叶先生,请快进来吧。”声音沙哑刺耳的就像是两块火石在摩擦,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
沈多渔抬脚走进去,洒在门前白色的盐线被风吹散,进了屋子,压抑的气息比外面更加厚重,浓密的压在空气里让人喘不上气来,他不经意的环顾着庄园的内部,这里就好像停留在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
屋子里一丝电子产品的影子都没有,光亮全靠墙上和桌上摆放着的烛台,此时门一开,风冷冷的吹进来,好几处烛火摇摇曳曳马上就要被吹灭。所有的窗户都被蒙上了一层呢绒的黑布。
‘砰’的一声,厚重的门猛的被人从身后关上,沈多渔都能感觉到脚下被木材铺满的地面都随着颤动,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了省钱选择了深夜到英国的机票。
“请这边走,先生在餐厅等您。”女仆步履蹒跚的走在前面带路显然是有人急着见沈多渔,让她连外套都忘了问沈多渔拿下来。沈多渔仔细观察了下她脚下的步伐,一深一浅,可能是受过什么严重的脚伤。
他刚走进餐厅就看到温莎把刀叉丢在一旁手抓着羊腿有如蚕食鲸吞的气势疯狂吞咽着,吃的油光满面。
温莎伯爵看到沈多渔的瞬间丢下手中的羊腿,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给了沈多渔一个大大的拥抱。
沈多渔从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硫磺味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羊膻味,他眼神暗了下来。
“我还是在十五年前去你家拜访的时候见过你。”温莎伯爵把沈多渔拉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那时候你父亲带着你一起做生意。”他动作夸张地像是表演话剧一样,然后陷入了回忆,“你一个九岁不到的小孩儿念起那么复杂的咒语一点也不带含糊的。”
温莎看着面前已经长开的青年,浅金的睫毛,一双海蓝色的丹凤眼,脸庞却是亚洲人一样的小巧精致,“这许多年不见,你都长得这么大了。你母亲还好吗?”他忽然想到青年不到三十五就守寡的母亲。
“家母身体很好,一个人也乐得逍遥。”沈多渔朝他笑了笑。
温莎伯爵从回忆里走出来,他脸色凝重的看着沈多渔,“我这次请你来其实不光是为了见你一面。”
“您家里发生的事情我大概都从叶英那里听说了。”沈多渔礼貌的朝他点头笑着,显然刚才温莎说的话完全没勾起沈多渔心里对他的亲切。
叶先生,也就是叶英,是沈多渔生意的代理人,沈多渔的生意都是叶英精挑细选之后才会交到沈多渔手上。
温莎讪笑着语气变得恭敬起来,“真是太好了。”他在嘴里重复这句话,“那请先去楼上试一试吧,没成功也没关系,经过这一年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提到楼上,温莎的表情忽然变得惊恐起来,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在那里藏着。
沈多渔完全不想再和他虚与伪蛇,对他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有些腐烂的地板踩上去发出吱哑的响声,沈多渔跟着温莎上了楼,寂静的二楼此时因为沈多渔的到来增加了些人气,往昏暗的走廊望过去,最里间的房门像被笼罩在诡谲的气氛里,看一眼就让人胆战心惊。
“当年父亲也来过这个屋子?”沈多渔回过头对温莎说,他感受到了父亲曾经留下的气息。
温莎紧紧跟在沈多渔后面,双眼紧盯着最里间的门,听到沈多渔的话不自觉吞了口口水:“是的。”
他继续说:“康斯坦丁先生在十四年前也来做过一笔生意。”
做生意,是康斯坦丁家族对驱除恶魔这类业务的通称,英格兰利物浦的康斯坦丁家族从十五世纪开始就延续着这个家族产业
“我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在一年前忽然被类似的东西缠上了。”温莎没那个胆量说出那个词,可以的话,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得了癔症。
“这里还有别的驱魔人来过?”沈多渔看着墙壁上还没清理干净的黑色符纹。
“是的。”温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有一瞬的厌恶,“我前后请了两位巫师,他们都没有成功,如果这次还是不行的话......”温莎没把话说完,但他话里的意思沈多渔已经懂了,这次如果还不行他就要放弃这个儿子了。
“您害怕的话可以下楼去等着,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沈多渔皱着金色的眉头,十分暴躁啊!温莎紧抓着他的胳膊,掐到他的肉了。
温莎松了口气,“原谅我的失礼,那我就先离开了。”一副已经被吓怕的样子,说完头也不回的跑走了,下楼的时候还因为四肢不调差点一头栽下去,沈多渔在后面看的都为他担忧,好不了了。
等确认他下了楼,沈多渔变得放松起来,身上沉稳的气质消失不见,他一脸嘲讽的拍了拍带着雨水的风衣。
沈多渔看着门上已经锈迹斑斑的把手,他撇撇嘴,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条丝绸的白色手绢放在上面垫着,就算是驱魔也要保持仪式感。
咯吱两声,木门被推开。沈多渔顺着走廊上明灭的烛光往里望去,屋里漆黑一片像是野兽蛰伏着的洞穴,沉沉的黑暗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模糊之中,沈多渔依稀辨认出来仅有的一扇窗户被厚重的黑布裹的严实,一股子发霉的味道顺着冷气从屋里飘出来。
走廊上昏黄的光亮和屋里无尽的黑暗形成极端的对比。看的人心里发怵。
“咔咔。”在一片寂寥中两声诡异非凡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多渔拿出随身带着的手电筒,一束光猛的照进去。
屋里一阵摩擦的声音,还有人不断扯着铁链的声音,清脆冰冷的铁链相互碰撞在一起哗啦啦直响。
“滚出我的房间!”床上的人用喉音发出尖叫,他拼命想要挣脱捆绑在四肢上的锁链,腰肢向上以常人难以达到的高度高高顶起整个姿势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
沈多渔举着手电走进,把光打在他的脸上。十一岁的男孩囚首垢面的,完全失去了活人该有的鲜活气息,就像是被一股意念支撑着的行尸走肉。
已经一年多没打理过的金色头发如今枯草一样披散在身后,眼眶外裂一片乌黑,蓝色的瞳孔早已经变成了白黄色,浑浊的白色覆盖在整个眼球上,眼球肿大,好像随时都会从眼眶里掉出来,但他就保持着一个方向幽怨的紧盯着走进来的沈多渔,跟着他的动作不断转动。浑身好像只剩下皮囊紧贴在骨架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的遍布在四肢上。
男孩张开嘴朝沈多渔嘶吼,嘴角已经被撑的流出了血,但他好像不知道疼痛一样还在极力的以常人达不到的程度张大自己的嘴角,直到嘴角愈合了无数次已经留下两道深深的疤痕的地方再次撑开血红色的口腔都暴露在空气中。男孩的牙床上仅剩下两颗发黄的门牙摇摇欲坠的镶嵌着仿佛只要咬一片绵软的面包就能把两颗门牙粘落下来。
沈多渔打着光朝地上看过去,地上随处散落着褪下来的牙齿已经发黑了。
“啧啧。”沈多渔一商量着对床上的人说,“兄弟配合一下,我快点完事儿你也好早点回家对不?”
不属于男孩应该有的低沉嗓音恶毒的对着沈多渔咒骂:“愚蠢的驱魔人,去死!”尾声变的尖锐起来,他双手剧烈的挣扎着想要抓住沈多渔的衣角,整个头部用力往前伸长还在一张一合想要去咬沈多渔。
“都是二十一世纪了,咱们就不能做一个文明点的恶魔吗?你别动,可能有点疼。”沈多渔微微抬手避开他的动作,他用嘴咬着手电从风衣里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拇指一样大小的瓶子,拔下金属瓶盖,把瓶子里透明的圣水泼在不断挣扎的男孩身上。
“啊!”男孩用喉音发出嘶喊,圣水泼下去的地方像是被烧焦一样的冒起带着硫磺味的白烟。
沈多渔用自己带着一枚十字架银戒的左手紧紧抓住小男孩变得乌黑的额头。细长的手骨节分明,白里透着粉,让人心里发痒。
“快把你恶心的手拿开!”男孩还在不断挣扎着咒骂,嘴角慢慢吐出白色的泡沫,他还是不放弃的用嘴去够沈多渔的掌心,圣子的血,喝上一口就能让低级恶魔瞬间得到能和中级恶魔相媲美的力量。
沈多渔不为所动,他继续紧抓着男孩的头,“Deus caeli, Deus terrae。”天堂之神,大地之神,复杂晦涩的拉丁语接连着从他口中念出,“我向你们发出请愿。”
手下的男孩不断发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双眼翻了过去,开始剧烈的抖动着,四肢上的铁链发出让人心慌的响声,嘴里还不断发出‘咔咔’的喉音。
沈多渔加重手上的力气,接着念咒。
“啊!”男孩发出凄惨的叫声,猛的吐出一股黑气,黑气在空中翻腾着向沈多渔逼近,然后又忽然消散在空气中,硫磺特有的臭味浓烈的在房间里发散开。
沈多渔捂着鼻子飞步走到窗前把两块黑布扯下来,雨夜中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他用力推开被锈住的窗,带着土腥味的风瞬间刮了进来冲淡了屋里难闻的气味。随后屋内一切归于沉静,小男孩躺在床上无力的小声抽泣。
“沙利叶。”温莎闻声赶忙跑过来,“没有成功对吗?”他痛心疾首的叹口气,拉下脸,“也是,我其实前后请了三家驱魔人了,可是没一个成功的,我想我要放弃了。”
沈多渔朝他点点头,“已经处理好了。只要好好修养我敢保证他不出一年就会恢复正常的。”
“啊?”温莎显然没想到得到了预料之外的答案,他愣了一下,神色有一瞬的阴狠,然后立刻激动的抱住沈多渔,“真是太感谢你了!”
沈多渔等他抱完后退一步:“后续的尾款打给叶先生就好了。”
“沙利叶先生不留下来用餐吗?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作为酬谢。”温莎显然并不急着上去看自己被恶灵纠缠了整整一年的儿子,他只是嘴角保持着勾起的弧度,像一个被线牵动的木偶,眼神空洞的看着沈多渔。
“不了。”沈多渔摇头朝他一笑,“我该走了,我还要赶飞机。”
“那就不耽误您了。”温莎站在沈多渔身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咬咬牙。
外面雨下的更大了,间或还夹杂着几道闪电和惊雷,出了那扇门,沈多渔嘴角挂上弧度,他站在雨地里回过头凝聚的看着这个地处偏远的庄园,摇了摇头。从刚才进屋他就发现了,附身小男孩的恶魔只是一个低级恶魔,而他在墙上看到的驱魔图案是欧洲有名的黑巫师驱魔用的特殊标志,他没有把恶魔驱走除非是有外力的干扰。
沈多渔把车停在了机场车库里打了个电话让家里的人记得把车开走,挂了电话沈多渔就进了候机室。他进了厕所换上了从车里拿出来的真丝做的暗红衬衫,上面还印着祖母绿的首饰的纹案。
再出机场的时候沈多渔已经回到了北京,家里派来接他的司机还没到,他硬拗出一个潇洒悠闲的姿势靠在检票口的栏杆上打量着往来的行人,忽然他感觉一道光在眼侧闪过,他鬼使神差的向右看去,一张好看的侧脸撞进了沈多渔心里。
男人心有灵犀的转过头对上沈多渔,两人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视。
沈多渔被男人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故作恶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乡巴佬”。
他细细打量着男人全身,一头杂乱的黑发批在身后,青黑色的麻布衣服,衣摆看样子还被烧了几个大洞,看样子不知道是从哪座山里出来的,“有什么好看的。”沈多渔被他看的心里发麻,“白瞎了那么好看一张脸。”
忽然男人嘴动了动,沈多渔以为他要说什么好话,结果从他的口型分辨出来三个字,“臭屁精。”
妈的,梁子结大了。沈多渔想追过去揍人,电话适时的响起来家里的司机到了,等他抬起头再一看,男人已经消失在人流中。
臭屁精
十一月的燕州市,风呼呼吹过都是浸润到骨子里的寒意,燕州市郊区的室外温度已经降到了十三度,三个人堆在一起站在一大片荒芜的平原上,旁边还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说来也是怪,这块荒地寸草不生,抬眼望过去尽是一片灰溜溜的土色,而旁边的地一眼望去虽说不是春夏野草该有的绿色也是畅月时正常的枯黄色,只有这片地,连野草都不屑安家。
“怎么还不来?”中年谢顶的男人在冷风中等的有些着急,他举起手腕露出腕间带着的金手表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差一分。
“小刘,我说你请的人靠谱不?”穿着貂皮大衣的年轻女人看向身后站着的约莫三十五上下的男人,“花了那么多钱,别找个骗子。”说完她走到谢顶的男人身边挽着他的手臂撒娇,“老公,我都要冻死了,你非要找这鬼地方,你说那市里的墓园哪个不比这里强。”
被她看着的男人一脸谄媚,心里暗骂着这个小三上位的女人,“琴姐,您放心,这我是托关系找的以前北京的大学同学让他拖了好几层关系才请到的大师,这大师可是给那个,办事儿的。”他说着食指朝天上指了指,一脸说不得的样子。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哪个贵请哪个的想法请来的人阴差阳错的帮吴旺的先人们化解了一场魂飞魄散的恶果。也机缘巧合给自己积了一场功德。
“你要不回车里待着?”那老板显然是十分重视这次的事情,不然也不会花大价钱请风水师来看了,他皱着眉拍拍女人挽在他胳膊上的手示意她别不懂事,想到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他又语气放柔加了一句,“小琴要不你先坐车里,天气凉别冻着身子,你还怀着孩子呢。”
小琴见这件事实在没有回转余地,她讪笑着:“没事儿,我陪你在这儿等着吧。咱妈的事情最重要,我不怕啥。”
三人谈话之际,不远处一辆黑车驶向了这个方向。
“来了来了。”小刘高兴的冲老板说,“这应该就是大师了。踩着准点来的,真神。”在他四处奔波找人请到这位玄学界赫赫有名的少年英才,左凉道长的时候已经听过了无数令人匪夷所思的奇闻,马上就能见到大师本人显得格外激动。
车在三人面前挺稳,后座的门被推开,先是一个十八九模样的阳光少年盘着发髻穿着一身土黄色的棉麻道袍下了车,他站在门边显然是在等车里的人下来。
先是一只踏着黑布鞋的穿着单薄白色棉麻裤的小腿踏了出来,然后是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扶在黑色的车门上,即使是在这种灰蒙蒙的天气里望过去白的都快反光了。
“这是大师。”中年男人嘴里喃喃道,此刻他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从车里出来的年轻男人,心里大震。
男人年轻的很,剑眉入鬓,鼻梁挺拔,脸颊如刀刻棱角分明。一股出尘出世的气质从青年身上散发出来,颇有种仙风道骨般的神气,倒是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着硬是让男人带上了点尘世间的俗气,不过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永远没有一丝波澜,望进去,像是凝望着深渊,让人心生惧意,一丝寒气爬上脊梁。
他的满头黑发同样像第一个小道士那样盘起在头顶,在盘起的头发上还插了一支雕刻精细的木制发钗。
中年男人挽着身边因为青年英俊的相貌而变得呆滞的女人迎上前去,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上半头多的青年,心中被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吓的有点胆颤:“大师。”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他轻微点了下头,甚至不能称之为点头,他只是把下巴降低了点弧度又迅速恢复原样。
“大师好。”小琴娇滴滴的看着左凉,满眼的妖娆妩媚,“大师贵姓呀?”
这次青年看也没看她,皱着眉走向荒地。
“这位小师傅是?”男人不敢怠慢旁边同样从车上下来的小年轻。
小道士哈哈一笑,他张口就是流利的京片子,“您三位好,这是我师兄左凉,我是陈晓红,这次陪着师兄一起来的。”
“您好您好。”陈晓红显然比左凉要好相处多了,男人此时也轻松起来,“免贵姓吴,单名一个旺字。”等他说完,左凉才有点反应,他看过来漆黑的眼里不带一丝波动,“改名。”撂下两个字,就朝荒地中间走去。
“这......”吴旺紧张的看向陈晓红,在他眼里面前的小道士可比刚才不说话,一说话吓人一跳的左凉要亲切多了。
陈晓红心里骂娘,师兄又给他找麻烦,他笑着说:“您别在意,师兄就是这个性格。”这可是近期以来为数不多的大雇主,给自家道馆捐了六十六万六千六百零六块六毛的香火钱,“不过,您还是得听我师兄的,找个这行的行家看看。”陈晓红这名本来叫陈洛阳,拜师那一天左凉扫了他一眼,就说让家里给改名不然气运就会受到影响。
“那我找左凉大师给我看看?”吴旺心里一听不得了,气运怎么好受到阻断呢,他此时听了陈晓红后面的话心里更着急,恨不得现在就让左凉给自己起个名儿,回去就改身份证!
陈晓红摇摇头,“不成不成,您要请专门的算命大师给您算上一算,我师兄这行不精的。”他少年老成的摇摇头。
“晓红。”说来也奇怪,左凉明明已经走到了离四人至少十米远的地方,但他的声音却如滚滚惊雷一般压进众人耳里。
“诶,就来。”陈晓红朝身后三人招招手,先行一步走上前去。
左凉在最前面站着,头顶乌云翻腾的苍天,脚踏寸草不生的黄土,明明是一身最普通的乌色道袍,寒风吹过,众人看着他的背影竟似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这么年轻,靠得住吗?”小琴还记着刚才左凉的冷漠,心里忿忿不满。
吴旺此时已经是彻底相信了左凉的本事,瞪了她一眼,喝道:“你懂什么,闭嘴!”说完他就跟着陈晓红的脚步走上前去。
“嘿嘿,琴姐。”小刘朝着女人猥琐一笑,“您在车里等着吧,我跟上去瞅几眼。”说着他也跟过去,女人瞪了他一眼坐进车里狠狠关上门。
左凉站在这块荒地的最中间一点:“祖坟?”
“对对。”吴旺点着头,“这是祖上专门划下来的祖坟,我打算把祖宗的坟都迁过来,还有我刚去世的老母亲。”
“换。”左凉说完就转身打算走。
吴旺急了,他也不顾心里刚才的恐惧了,他赶紧伸手去烂左凉,“不是,道长,我,我这花了大价钱请您过来,您不能就说个换地儿然后扭头就走啊。”
左凉脚步停下,站定在原地侧首看着旁边的陈晓红,意思是捐了多少香火钱。
陈晓红拧巴着一张脸,两只手伸上来比了个八然后又比了个九,最后又双手抱拳朝左凉上下求了两下,一脸小可怜样,左凉这才把头回过来,“可。”
“什么意思?”吴旺没听明白。
陈晓红走上前,“吴先生别担心了,师兄会把邪物驱走的。”
“啥?!”吴旺被陈晓红后半句话吓了一跳,怎么看个风水变成自己祖坟地里有邪物了?!“这,这道长,怎么这地里就有邪物了?”他不安的向左凉求解。
左凉没接话,向荒地的最边缘利落的走去,不过如果仔细盯着他的步伐看,明显能看出在某处的时候左凉脚步顿了一下。
“别问。寻常人知道的越少越好。”陈晓红倒是停在他们两人面前,“你们现在回到车上或者往五米后退一点,总之别踏进你家地的范围。”说完他就跟在左凉身后神色凝聚的仔细打量着这篇寸草不生的荒地。
“小刘,这......”吴旺有些不知该怎么办的看着自己的助理。
小刘显然也是头一次亲眼见识到这架势,此刻也有些许的慌乱,“哥,哥,咱们先听道长的,站外面一点。”
因为听多了关于左凉的传闻,他现在对左凉那是叫一个又敬又畏,对他师弟此刻的叮嘱也是深信不疑他拉着呆立在原地的吴旺连连往后退了几大步,出了那片地,也是奇了,他竟然赶紧气压减小了,刚才在地里站的久了他呼吸不自觉的都急促了起来,此刻心中竟有种说不上来的舒缓。
“夭夭师兄。”陈晓红加快步伐跟上左凉。
左凉也没理他的称呼,“怎么收了这么多香火钱?”
“嗨呀!”陈晓红一拍手,“那不是最近汶山地震,彭州洪水给造的嘛,前线资源不够,正好来了个大主顾,师傅和我一合计就给接下来了。”对左凉来说除本心以外万物如浮云眼中过,可他们这善后工作就要做好了,哪里能积德,哪里要行善,什么钱该赚,什么钱不该赚,都要精挑细选,一分一厘都不能怠慢。做好了整个道馆积德,做不好整个道馆连带着遭殃。
“师兄,你刚才停了一下,可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陈晓红心里疑惑刚才左凉的动作,顿时大惊,师兄这才闭关了一周时间,难不成师兄已经领悟了大道,已经不用开天眼就能判断邪物的具体位置了?!想着,陈晓红看着左凉的目光更加敬佩,师兄真是神童下凡,他等凡人难以企及啊!牛逼坏了!陈晓红激动的想。
左凉听他这么问,那流利的手诀明显卡顿了一下,相互交缠,动作飞速,让人眼花缭乱的十指差点缠在一起,他,其实,只是鞋掉了,左凉看了一眼陈晓红眼里发光的样子,算了,就让他自己想去吧。
“嗯。”左凉回了一声后就没再说话,凝神领悟着这片地上的气韵。四方倒是气流通顺,东西南北四处没有阻碍,可地势过于平坦,场能发散,四周也不见湖河,没有流动变化,聚不住风水,生不起财运,不过简单作为一处家坟倒也合适。
左凉闭上眼,心中默念了个静气凝神的法诀,气息霎时往鼻根上的印堂处聚集。此时左凉眼里的荒地全然与之前是另一副光景。
黑紫色的邪气浑浊的漂浮在荒地上空,旁边的草地还有三三两两分散开的灰色游魂,有男有女,在忙无目的的瞎转,他一回首,就见浓烈的,聚集着的黑烟源源不断的从荒地中央的部位向上翻腾涌动着,仿佛有一种直入云霄的破天之势。
左凉转眼一看,荒地东南角竟有一处微弱的金光,想来是他刚才把注意力全放在了那邪物上不曾想到还有前辈已经镇压过此处的邪物,他再往西北角看过去,果然,那处也有一点金光不过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左凉猛的睁开眼,入眼又变成了原先的样子。
“师兄。”陈晓红也看出了端倪,但他看的没有左凉透彻,“这荒地的气息不甚寻常,好像除了邪物还有什么在隐隐克制着它。”
左凉点点头:“已有先人在此地做过法,西北东南两处被买下了法器,只是西北一处的法器已经油灯枯槁。”
“那我们只需重新加固法器就行?”
“嗯。”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原本因为阴天就不甚浓烈的日光也已经慢慢消失,左凉和陈晓红必须赶快动手,这邪物难以压制,等到天黑阴气加重恐怕更加难加固。
左凉从身后卸下一个布包,刚才他一身磅礴的气势完全让人忽略了他身后背着的乍黄的棉麻布袋,他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木盒,细看过去,木盒上被精心雕刻着古老神秘的图腾,图腾被金边勾勒,他指尖轻轻一挑,金色的锁扣‘啪嗒’一声弹开,木盒里铺着一层细软的黑绒,里面放着一块儿白如羊脂的玉,白玉有寻常人拇指一般大小在这昏暗的天气下乍看过去,那指玉外层竟是发着淡淡的光亮。
陈晓红站在左凉身后两米远的地方给他护法,左手里持着一柄不知是从哪里掏出的桃木剑,右手拿着一张黄底朱红的符箓,符箓上画的并不是什么字符,看上去竟像是一只大鹏展翅的鹰!
他嘴里默念着口诀,刚松手,就见那符箓在空中无风自燃起来,正负相抵,阴阳相消,一团火光霎时照亮了方圆六米内的区域,周边聚拢过来的游魂野鬼瞬间被冲到远处去。
小刘和吴旺在他们身后正看的嘡口结舌时,只听最前方的声音清晰透亮的传过来,他们瞬间便感觉到脑内的浑浊变得清明起来,本来不安恐惧的心此时在这一声声祝词中宁静下来。
天色变得更暗了,黑色的云在空中不断翻腾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此时轰隆一声,惊雷一般的声音荡响在这无人的荒原间,小刘和吴旺两人闻声望去,连女人也被这声惊雷吓得推门出来想一探究竟。
那道惊雷竟不是从天上打下,而是左凉引起的,他们三人一同望去,左凉身上飘渺的道袍此刻在风中衣袂飘飘随风摆动,可,现在明明没有一丝风挂过,他们三人下意识对望,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与浓浓的不解。紧接着就看到左凉,身型稳健,落脚迅速,转换间竟已有了虚影,他脚着云鞋,在鼻腔中沉声哼唱道曲,跟着道曲的节奏,脚下生风踏步罡走出九宫八卦之象,又是一阵惊雷,随着雷声劈响,站在远处的三人竟都觉得地面有些晃动。待雷声消失,一切又归于平静。
“吴先生。”陈晓红收了自己的细剑朝三人走来。
吴旺在见识了他们的架势之后是真的对二人佩服不已,连陈晓红都不敢继续说笑,“小道长,好,好了?”他踌躇着询问。
“嗯。邪物已经被镇压。”陈晓红点头一笑,“师兄让我嘱咐您,修墓的时候一定要把家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安置在最中间的位置,然后依年龄从大到小一次派出去。”
“这左道长真牛逼啊,走路的速度跟赛跑似的。”小刘看着左凉绕回车里的速度感叹。
吴旺也跟着说:“这一看就是身怀绝技啊!”
陈晓红满头黑线,他能说他师兄只是因为道袍和头发被地雷烧了不想见人,不能,误会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源于心中美好的幻想。成人世界已经这么黑暗了,还是给他们留点美好吧。
“这是师兄从小练的童子功。”陈晓红胡话张口就来,“常人也是可以练出来的。”
“好好。”吴旺吞了口口水,“我请您们到市里用顿便饭歇上一晚吧。”
陈晓红摆手,“不了不了。你我因果已结,怎可再次叨扰,我们马上就走了,不过还是劳烦您的司机再原路返回送我们回机场,我们会把车费给他的。”
“这。”吴旺刚准备说怎好收钱,一想刚才小道长说的因果,此时也不敢怠慢,只好妥协的道,“好好。”
“吴先生。”陈晓红看左凉已经先行一步坐上了车,他心里记着刚才左凉说的话,“师兄让我再叮嘱您一句,因果报应,该给的钱就给了吧。”说完他也上了车。
只有之情的吴旺和小刘呆愣在原地,这......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其实自从吴旺买了这块祖坟以后身边大小祸事就没断过,本来想着换一块儿地就行了,谁成想连着换了两块儿还是一样的结果,他这才砸下大价钱请人来看看。前不久吴旺工地上又出了点事,一个工人从高脚架上摔下来,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吴旺一直拖着工伤补偿的钱没给,那家人已经来找吴旺闹过好几回,现在......
左凉本以为这阴宅一事已经完结不会再有纠葛,谁都想不到的是,在大部队出发去极阴之墓前还是要回到这处。这里,只是一切的开端罢了。
......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落了地,已经是凌晨六点,陈晓红赶上了早班的地铁回家了,左凉一个人站在检票口等人来接。他此时披头散发,道袍也被刚才引来的地雷打了几个洞,忽然,灵光闪过,他向左一看一个男人正盯着他看,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褂子,上面印满了绿色的纹案,配上一头金色的卷发赫然是清晨首都机场最惹眼的一道风景线。
要说是寻常人,左凉也不会说什么,可这人他听说过,不光听说过还有印象,而且这印象还不是什么好印象,果然,就见男人鄙夷的眼光投来,左凉耳朵一动,“乡巴佬”三个字清晰的被他听了一耳朵,“臭屁精。”左凉回敬他。
他见男人脸色一怒,结果又低下头,这时他的手机叮叮两声,他看了眼师父发来的信息就赶快走了。也没想到一天后竟又会和男人见面。
祖宅密事
心中一声‘呕’!
早上八点,北京,首都人民终于在千盼万等中迎来了天朗气清的一天,虽说是在十一月,可这一天的北京却是艳阳高照难得的好天气。踏着饭点,沈多渔进了家门。
“沈女士,我回来啦!”沈多渔扑过去,把正站在院子里浇花的女人抱了个满怀。
女人也不抖,好像一早就知道有人要扑过来,她浇完最后一盆花,把手上的大红色喷壶放在旁边的橱柜上,才回过头,她穿着一件真丝的红色睡裙,披散着一头顺滑的黑发,回过头来的样貌和沈多渔像了个七八成,那双丹凤眼更是灵动的像是十八九小姑娘的眼,她看着儿子打趣道:“你这次够快的嘛,一来一回两天都不到。”
“这次叶英给我接的生意简单。”沈多渔挽着女人的手跟她在家里的后院散步,两个人背影走在一起真像是穿了姐弟装。
“哎呀,今天是个好日子。”女人望着清朗的天空忽然感叹,“京城十一月有艳阳天可不多见。”她眯着眼,看向还不算大亮的天空,远处青色的天际竟好像有两道白色的浅淡云雾在不断交缠。
“秋画,吃饭啦!”家里跟了二十几年的厨娘拿着把铲子站在厨房门口朝小院喊,声音洪亮的一点也不像是即将步入古稀的人。
不过吃了早饭没多久,沈多渔就被叶英一通电话从沙发上叫起来,他沉默的听着电话那头,半晌之后才回了个“嗯”。
“又有工作啦?”沈秋画做到他身边,拍拍他的手。
沈多渔点点头,眼里却带着点不敢置信。
“怎么了?”沈秋画忧心的看着他。
沈多渔摇摇头,“没,只是这次是国内的生意。”说完他皱起眉。不应该,叶英是清楚他的,国内的生意他管不着,也没法管,可这次却语焉不详,撂下一句明早七点来接他就匆匆挂了电话。
沈秋画也蹙着一双柳叶眉,“别慌,想想你那个死鬼老爹,他当年不也在国内杀过僵尸,你又跟我学过一阵子的玄学,怎么说也比你老爹强。”
沈多渔小时候那可是杂学家,前五到十三岁,跟着沈秋画学了八年的驱鬼玄学,后五年跟着远在英国的祖母学了西方驱魔的一套,西方驱魔学起来简单,并不甚讲究童子功这一说,加上沈多渔又是个踏着午夜十二点整点出生的圣子,对黑暗力量感知特别强烈,学起这方面的东西比寻常人快了百倍。
据他祖母回忆,在他能一个人去驱魔的时候,他爸那时候连咒语都说不溜,往后三年沈多渔在英国念完了大学,就正式接任了家里的生意,直到今年二十三了,康斯坦丁家族在英国驱魔人中的地位也算是在那边坐稳了。虽说她妈当年一心让他学玄学,可是英国那边就这一个独苗苗,又不舍得让沈多渔的妹妹接管这么危险的行当,沈秋画这才松了口。
想到远在英国求学的妹妹,沈多渔问道:“沈韶羽最近给家里打电话了吗?”
“打了,昨儿个晚上还给我视频了,看她们学校放的烟花。”提起自家贴心小棉袄,沈秋画眼里都带着笑。
沈多渔哼哼两声,他们学校和剑桥是‘世仇’,心酸老父亲和白眼狼儿子之间的关系,在学校那会儿就互相看不顺眼,出了学校谁要在沈多渔面前提对方一点好,他不跟你急也要嘲上两句,自从沈韶羽考上剑桥之后沈多渔着毛病才稍微治好了点,不过还是有病根,谁要是提了这个名字,他面上什么都不说,心里总归要念叨几句。
在飞机上没休息好,这一天的辰光全被沈多渔拿来补眠了,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六点。沈多渔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挺做起来,坐了大概半分钟等浑身血液开始恢复循环了,他才站起身。
沈多渔换好衣服下来时已经六点四十了,叶英提早敲门进来了,此时正坐在桌前吃早餐。
“哟,穿的挺俏啊。”叶英抬起头看着从楼梯上下来的沈多渔,亮蓝色的港风衬衫上面印满了粉红色的花,下身穿了条深黑色的破洞裤,脚上踩着一双高邦的白色帆布鞋,最后头上扣了顶黑色的板球帽,也没图案就一个金色的标。
“你是真不怕冷啊。”叶英感叹。
沈多渔一抬手:“跪安。”
叶英心领神会:“喳。”
叶英和沈多渔一般大,两人从大学里念出来的交情,毕业后,叶英刚回国找不到合心意的工作,沈多渔直接来了一句,给我当代理人,年薪两百万。叶英上赶子也找不到一毕业就两百万的工作呀,脑子一热,一拍板两人合同就签了,叶英也没问是干啥的,想着好兄弟总不会坑了自己,工作是没啥问题,不就是每天和家里闹鬼的人打打交道,喝喝茶这么简单嘛。
沈多渔不用处理这些前期工作,苦的可就是叶英,什么好的坏的都往叶英面前堆,刚开始工作一个礼拜的时候叶英吓得整宿整宿不敢合眼,一个礼拜过后,吃嘛嘛香。
沈多渔每次去做生意,都打扮的跟走红毯的超模一样,各种时尚流行他都试过,据他本人说,是对工作,对雇主的尊重,叶英心里暗想,这可不就是骚包,还能说出朵花是咋地。
想归想,叶英也还是得跟着沈多渔干,伺候好了老板,才能跟着混口饭吃。真心酸啊,叶英心疼自己。
“你怎么搞得,给我接个国内的工作?”沈多渔坐下来手里拿着筷子夹菜。
“我告诉你件事儿,你别生气。”叶英放下筷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沈多渔。
沈多渔瞟了他一眼:“说。”
“就是之前,接的那个古堡的生意,你不是把人家小女儿弄伤了吗?”叶英尽量挑着委婉的词讲,“那家就闹到了海关,你就被限制入境了。”说完他还看了眼沈多渔的脸色。
“那是我弄伤的?”沈多渔委屈,“明明是那恶魔弄的,我要是不推开她,她早都去见撒旦他老人家了。”他握着手里变了形的花卷,“限制了多久啊?”
“不多不多。”叶英缩缩头,竖了个指头。
“一年?!我草!”沈多渔彻底把手里的花卷捏的稀碎。让不让人赚钱了,这年头钱哪儿那么容易赚啊,他还嫌钱少呢!
说好了不生气呢,叶英委屈。
“那我在跟你说件事儿。”叶英眼一闭干脆豁出去了。
“说吧。”沈多渔下巴放在桌上,一脸生无可恋。
“其实呢,那个,还给你找了个长期工作。”
“都可以,但要先给钱。”沈多渔毫不在意,财迷本质暴露无遗。
“其实,是按月结的。”
“......你逗我呢吧。”沈多渔哀怨的看着叶英。
叶英嘿嘿一笑,“那还真没有。”
“国家特殊部门联系我了,你被招安了。”
“工资多少?”
“嘿嘿。”叶英讪讪一笑,“一月六千,税后。”
沈多渔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上的馒头,凶狠的看着叶英,好像嘴里嚼的是他的肉,“合着我还荣升社会主义接班人了啊。”
“工作内容说来听听。”
“你别急,等你先适应一下今天的工作再说,那边说会有专员来和你接触的。” 叶英不知想到什么嘿嘿一笑,“封建迷信不可取,社会科学要牢记。”
“什么鬼东西?”
“你的接头暗号。”
“呵呵呵。”
......
“这次这个生意吧,你去了也别生气,主人家邀请了三方道上的一起来。”叶英开着车给沈多渔打强心剂。
这种事情其实最忌讳的就是主人家请几方不同的流派,有的和有的还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仇,名气响的,年纪大一点的,看到这情况一般都是当场撂担子走人,没有信任就没法找到其中因果。
沈多渔因为从小没有接受到这种观念的熏陶,他倒是对这方面无所谓,但是叶英总归要提个醒,免得他到时候一个脾气上来就转身走人。
沈多渔的家在南海那片,而叶英此时已经开出了市区。
“不在市内?”沈多渔坐起身扒在椅背上问他。
“嗯。”叶英开着车不好分心给他细讲,简单的说了下情况,“人是外省里的,但是人家祖宅在北京远郊。”
“祖宅?”沈多渔心里念叨着,时间飞逝,三十分钟过后车窗外的风景就变了,驶进一条明显被重修过的水泥大路,叶子变得通红的枫树层层叠叠的笼罩在大陆两旁,风吹过枫树,沙沙作响,还有红色的枫叶打着旋儿从树上飘落下来,铺在路面上。
“祖上做什么的?”沈多渔下了车,饶是这清光白日,还是被冻的打了个哆嗦,他小声打了个喷嚏。
他看着眼前光围墙就绵延到边际的房子,已经不能叫祖宅了,跟古代王爷的府邸都差不到哪里去,他抬头一看,嚯,人家大门上挂着个黑棕的牌匾,上面写着俩字——霍府,那俩字还是勾的金边,照这气势估计是真金磨出来的。沈多渔想起外公以前的那块儿镇纸,估摸着这牌匾估计也是上好的沉木雕出来的。
“不知道,没给细说,找过来的估计也不是正主。”叶英把沈多渔放在门口就撤了,丢下一句话,主人家说了,这几日就住在家里了,也不用大师们奔波劳累。
沈多渔背着自己的单肩包走上前,打量了一下也没门铃,他就握着门上两个狮子头里叼的门环敲了两下。
门开了,一个小年轻开了一条缝,探了个头出来,“您找哪位?”
“我是沈多渔,麻烦给主人禀报一下,是过来做生意的。”
“哦哦,沈先生,您快请进。”小年轻明显是提前被主人知会过,听见沈多渔的名字立马开了门让他进来,“沈先生我带您到厅堂去。”沈多渔进了门才看到左侧还站着一个小男孩,站的笔笔直,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前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沈多渔边走边看宅院里面的布局,他虽然没学过玄学里所谓的风水,但他从出生起在气场充沛的地方就能隐约感悟到天地间的灵气与邪气,面前这座宅子,灵气相当足,淡绿色的气场铺满了整座宅院,从门外进来,让人明显感觉到通体舒泰,呼吸更加顺畅,也没外面那么冷了,疲劳也减轻了许多,越往中心靠近,绿色的气场愈加浓烈,连吸入的空气都仿佛带着清香,估计当时选址的时候下了不少功夫才挑中了这么个能聚气的地方。
他一路看下来,院子里假山流水样样都有,修的池子里还养着几条红鲤,每一样东西都能生财转运,合在一起且看好了摆放的位置更是让它们的功效加倍,使得这宅子成了一处人造小龙脉,这龙脉一说还是沈多渔外公在他小时候念叨给他的。
不过小龙脉自是不能跟真正的龙脉相提并论,只是图个好听,把气运好的地方称一个小龙脉,听起来气势十足,不过这人造加在前面更是要让这气运大小贬值许多,不过已经是寻常人难以接触到的福地了。
到了大堂,屋子里已经站四个人,看样子都是从不同道上请来的,一个披着红袈裟的光头老和尚坐在左侧的红木圈椅上喝茶,两位身着灰色大褂的卦师,这两位显然是一派的,一老一少正在蹙眉交谈。
沈多渔朝右侧望去,穿着和两位卦师样式不甚相同的灰蓝色大褂的人背对着门口,道士个子应该有一八五朝上,倒是那不同寻常的寸头让沈多渔多看了他几眼,但那道士仍是背对着大门,沈多渔也没看清他的正脸。
“师傅们,我家老爷请我先带您们到厢房歇息,明日再说正事。”两个上身穿着青色短褂,下身穿着青色褶裙的小丫头从侧门进来,脸上笑盈盈的。
“这,今天见不到主人家吗?”年轻的那个卦师心里疑惑,一般家里出了事,而且看着阵势还是不小的事,总会急着赶紧处理,哪有人歇上一晚明日再说的道理,他明日还要去上课!
两个小丫鬟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当下无法,只能跟着两个小丫鬟去了主人家安排的住所。
沈多渔一路走进来,看到两个门童他就心下生疑,再看到丫鬟后他就确定了,这家人估计有什么妄想症,二十一世纪新时代了,还搞什么老爷不老爷的。说来也巧,四人的厢房被安排在两侧,老和尚和两位卦师在东侧,沈多渔和那个高个道士被安排在西侧,道士走在最前面,他到现在也没看到道士的脸,不过从那引路小丫鬟羞红的脸蛋来看,估计长得不差。
快到西厢房门口,小丫鬟停下了,微微欠身道:“两位师父依次进去就是两间房,摆设都一样,府中有规定女子不得入男子屋里去,年花就先退下了。”说完她就从侧道离开了。
沈多渔心里边吐槽这家主人的封建残余,边跟在道士身后朝里走,那道士在第一间房门前停下,他下意识回头去看,这一看不打紧,倒是把沈多渔昨天清晨的火气看上来了。
“是你!”沈多渔站在原地诧异的看着他。
听到他着一声叫喊,道士推门的手顿住,仿佛是不愿面对现实一样缓缓回过头,沈多渔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厌烦,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呕’了一声。
我懂的可多着呢!
“我们见过?”左凉从看到他的脸就不打算承认,开口就是装傻充愣,冷静的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忽然被叫住的陌生人。
“昨天。”沈多渔提醒他,“机场。有印象?”
在左凉的推测中,常人应该识趣的来一句‘哎呀,认错人了’或诸如此类的话,没想到面前的沈多渔竟然不按规矩走,他垂下眼装傻充愣,“没去过。”
“呵呵。”沈多渔嘴角挂着丝嘲讽的笑,心想小样,和爸爸来这套。
左凉倒是崩得住,他手上用力,推开门,面上淡如水道:“我先进屋休息了。”说完就准备进门。
“道长!”沈多渔叫住他,右手竖了个中指恨不得怼到他眼前一样,修长白皙如葱白的中指还左右晃了晃,一脸挑衅。
左凉木着一张脸回到房里。
沈多渔也没继续追问,那道士自知理亏,不过,沈多渔眯起眼在脑海里回想,那道士剃了寸头以后怎么这么眼熟呢?
晌午的时候,有丫头到房里送了饭,一小时后又有人来收了饭碗,然后着厢房就没人再进来,沈多渔吃完饭也不困,推开门想到院子里逛逛,刚出了厢房的侧道,他就听到上午引他们去厢房的两个小丫头并肩走在小路上谈话。
“年花姐。”个子稍矮一点的小丫头问道,“老爷怎么就把几个师傅安排在厢房就不管啦?”她说话还带着点童稚的语气,最后一个字翘的老高。
“小点儿声。”叫年花的丫头赶紧捂住她的嘴,紧张的看看左右,沈多渔委身在离她们不到半米的假山后面,没被发现。
“我听老爷说这些人都是老夫人请来的江湖骗子,一点儿都不靠谱,先晾上一晚,晚些时候再叫年喜他们弄出点动静吓一吓他们,保准原形毕露。”年花小声的说,但神态带上了点说不出的娇嗔得意。
年花,年喜,沈多渔听了更加奇怪,改成一样的名字是什么操作?这简直就是旧时代的封建恶势力!沈多渔心里思忖着要不要报警举报,就听稍小的丫头接着说,“可,可老夫人也是为了家里好,家里这些年除了老爷可一个男娃都没长大。”
“呸呸!”年花着急的去掐她的小脸蛋,“老爷说了,这是基因问题,别迷信!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么迷信咋还行。”
沈多渔听她的话都不知道该吐槽哪一句,他刚准备从后面溜走,小丫头齐声脆生生叫了一句:“道长好”,把他定在原地。
左凉只是颔首也没开口说话,他用过午饭想出来看看这宅院里的场能,没成想还没怎么逛,就遇到了两个小丫头,此时难免有点不请自逛的心虚,面上倒也崩得住。
不过,左凉憋了眼右侧的假山,心里好笑。他也不急着往前走了,等那两个小丫头消失在院子里,他放缓脚步走到假山旁,忽然开口道:“又见了。”
“我操!”沈多渔正专心听着两个小丫头的声音,此时被他吓了一跳,他缓过劲儿咬着牙抬头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道士,“道长,您在这儿干嘛呢?”
左凉蔫儿坏,装的云淡风轻,困惑不解,胡话信口拈来:“你我真是有缘。”
沈多渔压着心里的火,我劝你善良。
“又见了。”沈多渔满腔怒火不好爆发出来,他站起身,手朝前一伸,“我叫沈多渔。”
左凉看了一眼他被沾上灰的手,沈多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这才发现刚才扶着假山的时候手上沾了不少灰,他咬牙眯眼笑着紧紧握住左凉的手:“道长贵姓?”松手时还狠狠在左凉手心上擦过。
“左凉。”左凉收回自己被玷污的手懒得和他计较,往回走去。
“左道长刚才听到两个小丫头的谈话了吗?”沈多渔和左凉并肩走在回厢房的小路上。
左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你有没有觉得这家有点封建残余,什么老爷丫鬟的,我进门时还看到两个门童,这是童工吧。”
“嗯。”
“左道长有没有什么信息透露点?”沈多渔一心只想快点完事,回家搞钱钱。
“没。”
“唉,算了。”沈多渔看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叹了口气,这小道士估计没见过什么市面,愣头青一个,看来还是要靠他带飞。本事太强他有错吗?真是的!沈多渔无奈又得意的摇摇头,深藏功与名。
回了房间沈多渔就没再出去,做生意的时候他一般不会带手机,电子设备的电磁场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事物的磁场,可能会导致错误的判断,没有手机打发时间的沈多渔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
在这期间丫头又来敲了门,送来了晚饭,在收回碗筷后的一个小时,沈多渔换了丫头刚送过来的短褂去淋浴间洗澡,霍府给客人使用的淋浴间是建在一起的,一共六小间隔开,沈多渔刚进去就碰到了擦头出来的左凉。
对方把一个毛巾搭在头上,穿着和沈多渔一样的淡黄色短褂,肤色和沈多渔差不多的白,但是手臂上明显的肌肉线条能看得出来这人绝对是有点真功夫的,绝对不容小觑。
“左道长。”沈多渔知道自己要是不开口左凉是不会说话的。
左凉点了点头就出去了,他一直在观察局里新招安的到底是谁,二十多岁的人目前看来也就沈多渔和那个年轻卦师,可,沈多渔,局长是认真的吗?
沈多渔洗好澡出来,廊院里冷风一吹他冻的直打哆嗦,刚才没觉着,现在天暗下来了,院里也瞬间冷了下来,沈多渔此时湿漉着头发,他学着左凉刚才的动作把毛巾搭在头发上护着,这才好受一点,担心阴冷天气要复发偏头痛,沈多渔抓紧回了房间找了个吹风机吹了头发。
忙完已经是夜晚十点过一刻,远离了夜晚灯火通明的市区,此时的天空已经变得乌黑,白色的星子开始在上空闪烁,这宅子夜里静得很,连蟋蟀‘蛐蛐’的声音都没有,好像入了夜这间宅子就丧失了所有生气,散发着沉沉死气坐落在一片幽寂中,冷白的月光打下来,整座宅子在月光下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沈多渔早早熄了灯翘着二郎腿在床上躺尸,‘咚咚’两声闷响在门外敲起。
沈多渔坐起身没说话心跳在不断加速,他警惕的看着窗棂纸映出的黑影,那影子是一个矮小瘦削的轮廓,外面的月光投过来,还能清晰的看到屋外那东西正在窗棂纸上轻轻抚摸的手。
那人的手和矮瘦的身子完全不相匹,那双手甚至称得上怪异,手掌大的出奇,而手指狭长且极细像是白骨一样,甚至都能清晰看清手指上凸起的指节,月光透不过的尖长指甲像是涂了层厚厚的甲油一样,但沈多渔敢确信门外的绝不是女人!。
沈多渔看着那细长的指甲像是要在窗棂纸上戳出一个洞,他立刻躺下去闭上眼,啵的一声细响,纸上就被捅出了一个小洞,紧接着就是一阵在纸上的摩挲声,沈多渔等了约莫有五分钟,才听到屋外那人的动静像是要离开了,但他没急着睁眼,因为他感觉到有一道阴冷的视线从门的方向射过来,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他肾上腺素迅速飙升,心跳如雷。
此时沈多渔脖子都僵硬了,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沈多渔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时间要是在长一点他估计就要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好在约莫又五分钟过去了,屋外的声音渐渐消失,那人才真正离开,沈多渔这才缓缓睁开眼,接着从窗子射进来的冷色月光一看,窗棂偏下的位置果然有一个一指大的小洞。沈多渔现在已经确信屋外的根本就不是人,因为,从始至终除了摩挲声和戳破窗棂纸的声音之外,他根本就没听到属于人的吐气声和脚步声!越想他越心慌,鸡皮疙瘩瞬间窜起一片。
沈多渔睁开了眼但还是没有动,那东西应该还没走远。又等了一刻,沈多渔撑不住了,门走不成,他打开屋里的窗,一撑就跳了下去,左凉的房间就在他左侧,他跑到左凉窗下用手在上面轻拍,他此刻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拍了两下就停了动作。
沈多渔从外面看不清屋里的动作,他只能耐心的等待,希望左凉还没有睡。风从院内吹过,沈多渔被冻的打了个寒颤,紧接着,窗户被左凉打开,他显然也已经被那东西敲了门,眼中还残留着浓浓的戒备。
“你也被那东西敲门了?”沈多渔翻进左凉屋里,两人屋里的摆设果然是一模一样,要不是旁边放着的黄色布袋,沈多渔都以为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不过,沈多渔还是趁着月光眼尖的看到那黄色的布袋上被补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补丁。
左凉把窗户关上,他竖着食指在嘴边放了一秒,示意沈多渔禁言,沈多渔往他窗棂上一看,果然,同样的位置有一个被手指捅破的小洞。
“这是不是恶作剧吧。”沈多渔用气声在左凉耳边说,他一直都是和西方惯于附身的恶魔打交道从没有经历过中国的恶鬼,此时心中十分忐忑。
左凉也不解释,只是点点头。
两人紧贴着站在墙边呆了有半小时不到,左凉忽然开口,“走了。”
沈多渔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他双手撑在左凉胸膛,一回头嘴唇差点擦过左凉脸颊,他这才赶紧后退半步从左凉怀里出来。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沈多渔平复下心情问他。
左凉此时皱着眉,“怨鬼。”说完他就陷入了思考,不应该,局里说明的时候只是说霍宅多年场能聚集,让他来观察新人的同时顺道看一下霍培杰家里是不是有什么法器改了场能。
沈多渔颤了一下,他虽然干的是驱魔的行当,但玄学里讲究的精怪鬼神的他却从来没见过。与玄学鬼的各种分类不同,西方驱魔里的魔只分恶魔和幽灵,恶魔很大一部分是由人心中的邪念导致附身,心里情绪波动越大,负面情绪越多,相对的,附身的恶魔等级就越高。
而恶魔吸收的灵魂,西方人说好听了是灵魂,通俗的讲就是人的精气神儿,被恶魔吸走精气神人不会死,但却成了行尸走肉。西方的幽灵就是人死后怨气加深没能消失的灵魂,全部都是恶灵残留在死去时的地方为非作歹,只能消灭并没有投胎,轮回一说。
可中国玄学讲究的鬼可是与西方恶魔却是大相径庭,玄学讲究的鬼是有善恶之分并且很多传说里的鬼怪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好像就是人死后的仍能存活在世间的灵体化。恶魔,沈多渔是深信不疑的,可着玄学讲究的鬼,沈多渔虽不是不信可从没见过心中不免生疑。
今日走了头一遭,多年来的见识全被颠覆了,他此刻还处在惊吓的余温里没缓过劲儿来。
“你不懂?”左凉语气难得出现一丝波动,他本来以为自己要接手的人是沈多渔或者那个小道士,既然沈多渔不知道,那就是那个小道士了。
沈多渔装作自在的理理衣服,嘴上倔道:“懂着呢,谁不懂了,不就是怨鬼么。”听听,这说的什么猪话,大人的事能叫不懂吗?说完他走到门前,准备推门的手忽然顿住,耳中又响起左凉那句‘你不懂’,然后赌气般的又猛的推开门飞速冲回了自己那间房。
左凉站在后面竟从沈多渔身上看出来一种大无畏的抗战精神,摇头笑了笑,他走上去想把门关上,不经意间抬头一望,此时宅院上空的气场全变了。
红到发黑的气在宅院上空不断翻腾,浓厚的黑红色邪气此刻已经把天空完全遮盖住,连月光也被阻挡在外面,白日里淡绿的场能不见一丝踪影,完全消散了......而这,还是左凉没开天眼时看到的场景,左凉一惊,他闭上眼伸出左手伸出修长的三指一掐,片刻后再睁眼时深邃的眼里浸染着一层化不去的怒火。
沈多渔想着刚才的怨鬼不敢睡过去,他盍着眼躺在床上消磨时间。好不容易模模糊糊睡过去,夜里十二点过了五分,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然后是人嘴模仿出来的风声和呜呜声,沈多渔又被吓醒,他抄起脑后的枕头朝门的方向砸去,迎着透进来的月光,小巧的枕头成抛物线的弧度在空中划过,在离门一米的距离直直掉落在地上。
“操!”沈多渔在扔出枕头的瞬间就后悔了,他认命的爬起身把枕头捡回来放好,然后发现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已经夹着尾巴溜了。
发丘世家(1)
昨日夜里睡不安生,沈多渔早上倒是醒的出奇的早,六点不到他就猛然睁开眼,外面天还是灰蒙蒙一片,湿气沉沉的浮在半空,太阳也不知被哪片乌云遮盖了起来,看这架势估计少不了一场暴雨。
沈多渔看着这阴沉着的天空,心里没由来的发慌,好在他走之前担心西方驱魔那些工具生不了效就向沈秋画讨来了书房里摆着的一枚红绳吊着的铜钱挂在了脖子上贴身带着。
黄亮的铜钱正面自上而下,再从右至左直读,连起来是乾隆通寳四字,背面刻着两个满文。这枚铜钱是沈多渔的外公十年前从古币大会拍卖得来的雕母,买来以后就一直放在书房里镇着。
‘砰’的一声巨响从厕所门口传来,沈多渔心都震了一下,他扭头看去,是一阵风把厕所的门带上了,沈多渔深吸一口气,他不慌,他不怕,科学社会保平安。说起来也好笑,沈多渔真的鬼不怕偏偏最怕这种出其不意的巨响,比如,打雷。
沈多渔又想起五岁的那个雨夜,垂下眼,浅金色的睫毛在眼下映出长而浓密的光影,光影还在微微颤动。
他盯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推门出去,往左走想去敲左凉的门,谁知还没用力那门就自己开了,沈多渔不请自来的走进去,环顾了一圈,左凉床上的被褥已经叠的整齐,桌椅也摆回了原位,连他那个缝着补丁的小包也不见了。
找不到左凉,沈多渔一个人溜达出了厢房所在的院子。越靠近昨天的大堂,沈多渔越发觉得不对劲,怎么这宅子的气息比昨天要稀疏了许多,还混进了几丝深色的气,这种颜色的雾气是沈多渔从没见过的。
“这差事贫道做不了。”昨日那年长的卦师此时拉着徒弟站在大堂里正和什么人争执着。
一道昨日没听过的低沉男声暗讽他,声音里还夹带着些许威严,“我看道长也没本事能接下来这活儿吧。”
“你!”老卦师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儿,你,你......”道长显然不是个能与人辩起来的,‘你’了个半天最好甩了袖子拉着徒弟就往大门走去。
“年花,年饼,送道长和小道长出去。”那男声这么说着,但语气里带着冷嘲暗讽。
沈多渔等两位卦师走后才走进大堂,他打眼一看,左凉正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旁边一位看起来年过花甲的老夫人盘着发穿了一身袖出来的袄子坐在左凉旁边正说着什么,看那神色竟是充满了痛苦,眼眶也逐渐变得湿润。
她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娇好但能看出来已经超过三十的温婉女人正拉着老太太的手给她顺气。但沈多渔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女人一眼,在十一月中下旬还敢穿旗袍的人可不多,这位是勇士啊。
像是察觉到沈多渔打量的视线,女人看过来对上沈多渔的眼神轻轻笑了。
沈多渔被她笑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个人明明要杀你却在把刀子捅进你心窝的同时对你温柔一笑的诡异感。
“怎么?您也干不成啦。”男人看着沈多渔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走进了语气更是不屑,这年头江湖骗子连装也不屑装一下,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当个混吃混喝的骗子。
沈多渔心里火气上来,既然不信把人请来是为了好玩的吗?心里怒骂叶英一百遍沈多渔的火气才稍稍降下去。
见沈多渔不回话,男人以为他是昨夜被吓得心虚,回过头去朝作者坐着的老人叫了声‘娘’,然后指着沈多渔就道:“您看看您看看,这找的都是什么人,净找这些混混到咱家混吃混喝,您说说您,这都多少次了。”
男人指着沈多渔手指都在抖,倒不是稀罕那点粮食,粮食顶个屁!万一不小心招进来一个胸有歹意的,他常年又不回家,这家里都是孤儿寡母的,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躲得过去。
老太太本身和左凉说着眼中就酝酿着泪水,此刻听儿子这么说,心中更是委屈不已,一眨眼晶莹的泪珠瞬间就淌了下来,“我的儿啊。”老太太猛的抽出手捶着自己的胸膛,“我说你啥好,咱们家这些年除了你外好不容易留住了一个男娃,眼看着她就要生了,我请大师来看看怎么了?你非要亲眼看着孩子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相信是吗?!”
沈多渔跟看戏似的就差没抓一把瓜子磕着吃了。
“奶奶!”一个穿着嫩粉色唐装的小姑娘不知从哪个地方跑出来,小雀一样扑到老太太怀里撒娇,老太太这才止住了泪,小声的抽泣起来。旁边的女人拉了下小孩的手,示意她过去找站在厅前的男人,小姑娘这才怯生生的走到中年男人面前小声的叫了声‘父亲’。
她叫完后又飞快跑了回去,抱着女人的腰,把小脸埋在她的腰上。
男人被她叫了以后也没有平息下火气但脸色到底柔和了不少,他沉声朝女孩招了招手,道:“烟歌,快回你房里去,别缠着你母亲。”
沈多渔这才看懂这家子复杂又混乱的关系,感情这男的在外面养了个小情儿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沈多渔摇头感叹。
“什么?”站在他身边的小丫头好奇的问他。
沈多渔眼神饱经沧桑:“男人都是狗杂种。”
小丫头:“......您说的都对。”
“各位施主,早上好。”老和尚掐着点儿等这番争吵平息了之后才踏门进来,沈多渔觉得这才是隐世高手,真人不露相!
“哼。”那位霍先生脸色又难看起来,不过看老和尚年岁在那里摆着,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也就没说什么,心里那句憋着的‘老秃驴’也没骂出来。
等众人都静下来,左凉才缓缓开口向霍老妇人说了句,“霍老夫人,这事我不能接。”然后又缄口不言,他心里正纳闷着,小道士走了,那肯定不会是新招的人了,可沈多渔又不懂这些看上去就是个来混吃混喝的,难不成是那个和尚?
可,张局明明说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难不成和尚他少年老相,看着五十多其实只有二十多?!左凉惊呆了,他见过有人因为能力过强身体支撑不住而少年白发,身体孱弱,却从没见过会有人二十多岁就像五十多岁。
听着左凉的话,男人又开始哼哼,不过还是看在母亲刚流过一场泪就脸色悻悻的憋住了。
沈多渔朝左凉看去,他注意到了,老卦师说的是‘做不了’,而左凉却说‘不能接’。这两句话意思可就差远了,沈多渔在心里琢磨。
坐在旁边的霍老夫人一听这话又急了,从清晨左凉吩咐丫头找进来说不能接要走,还给了丫头五百块钱说是昨日的住宿费和伙食费,她当即就让人赶紧拦下左凉,别人可没她清楚左凉有多大本事,霍家这祖宅可是六十多年前左凉的师祖爷给看的风水,而就因为那位老神仙走前的一句话,预示了霍家长达七十年的灾难!
左凉被人拦下也不恼,就站在霍府的厅堂,站了一个时辰,等到霍老夫人洗漱好穿戴整齐赶过来才硬是拉着左凉坐在了现在的位置上。给他端的茶水也不喝,问也不说话,这才有了沈多渔刚才进来时那一出。
任由霍老夫人再怎么苦口婆心,左凉仍是一个态度‘不干’。霍先生心疼自己母亲,此时对着左凉的脸不免火气又大了起来,“哼,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骗子就是骗子,什么接不了,想坐地起价是吧。”心想这骗子忒不要脸。
就算他这么说左凉也没松口,霍老夫人看着左凉固执的态度也不好再说什么,脸色瞬间灰败下来,竟有些认命的神态。
“嗨。”沈多渔走到左凉身边斜靠在桌子旁硬是拗出一个及其扭曲又不失风骚的姿势。
左凉盯着他乌黑的眼底:“没睡好吗?”
“哦,那啥。”沈多渔不小心扭到腰,他佯装镇定保持嘴角上扬,露出四颗洁白的牙齿保持四十度仰望天空,“我太想睡觉了,可是怨鬼太特么有意思了,所以我研究了一晚上。”一脸沉醉的神情。
老夫人本来已经灰沉下来的脸在抬眼时看到沈多渔那张白净的小脸霎时又亮了起来,她起身迎过去,紧紧握着沈多渔的手,道:“哎呀,这是沈氏家的小孙儿。”她笑着,本想夸几句,看清沈多渔蓝褂子上印着的大朵大朵粉色的花样,硬是把嘴里那句‘和你外婆一样知性’的话到嘴边硬是变成了‘漂亮’。
也不怪霍老夫人不会夸人,他们那个年代各家大家闺秀比的已经不是谁又有好看的衣裳,而是哪家小姐更文艺,更知性有更多才识。她打眼一眼沈多渔这衣裳都印的是俗气的大花骨朵儿估摸着也是没上过几年学的,不过倒是好在把他家里的东西都学会了,现在也能混口饭吃。
霍老夫人找人的时候本来也就没想找沈多渔,是认识的人提了句沈家大儿子现在在外面接这方面的生意,她这才找人请来,就算想着干不成事儿也是个老朋友的乖孙,多帮衬帮衬也是应该的。
“您认识我外婆?”沈多渔有些吃惊的问。
“对。”霍老夫人拉着沈多渔亲热的说,“你外婆和我可是从姑娘的时候就玩的好,等她出嫁的时候我们姊妹俩还抱着哭了一宿。”霍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外婆去的早,现在我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了哟......”说完,老太太就叹了口气。
沈多渔没想到老太太和自家还有这点因缘,想到自己仙去的外婆此时也是无言。
年花和年饼送完卦师回来,在厅堂门口遇到了过来叫人用饭的年糕,“老夫人,先生,夫人餐厅饭已经摆好了。”
霍先生甩手去了餐厅,女人想来扶霍老夫人被她摆手拒绝了,霍老夫人个子不高力气到挺大,左手挽一个沈多渔,右手拉一个左凉带着二人朝饭厅走,老和尚在后面没人理倒也不尴尬,悠悠闲闲跟在三人后面一起遛到了饭厅。
六人在餐桌前坐定,沈多渔环顾一圈没看到刚才的女人,估计也是不乐意和已经离了心的丈夫一起吃饭,叫烟歌的小姑娘倒是乖乖巧巧的坐在霍老夫人和霍先生中间,从霍先生依次下去是老和尚,左凉,沈多渔最后绕回了霍老夫人。
等霍老夫人动了筷,众人才拿起摆在箸枕上的筷子。只有左凉,仍是双手放在腿上端坐着,摆在面前的水也没见下去。
老夫人叹了口气,“左道长,你说你,不接我也不强求你,吃顿便饭总是可以的吧。”
左凉正纠结着昨晚的情况,昨夜他发现有异变的时候就想离开找人来,结果没走成,现在又因为不能牵扯因果,饭也不能吃,水也不能喝,最后心里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现在就插手,道:“老夫人,家里这发丘之事可还做着?”左凉语出惊人,话刚出口,那老夫人脸就变得煞白。
霍先生只以为他又想出了什么新骗术,此时听到左凉这一说忍不住打断他满口胡话,“你。”
“培杰!”老夫人一声大喝,打断了霍培杰的话。
这时那老和尚也变了脸色,看向左凉的眼神不由的变了。左凉正好迎上他的目光,朝他微微点了下头。
只有沈多渔仍是不解的看着左凉,人都有思维惯性在无助迷茫的时候下意识去依靠所有人中最厉害的人,而左凉无疑就是这人。
左凉对上他渴望知识的目光,想到昨晚,心中一动开口道:“百度会吗?”
沈多渔面无表情:“再让我看到你,我就一巴掌。”说完默默把手伸进口袋,然后愣住了,眼巴巴的抬起头看着左凉:“哎呀,手机没带。”
“发丘,即取东汉末年董卓设立发丘中郎将与摸金校尉之中,发丘中郎将前二字来讲那盗掘陵墓之事。”老和尚接过话头给大家解释。
沈多渔和霍培杰这才懂了这发丘的含义,两人都陷入沉默,沈多渔是在想左凉从何得知这霍家做过盗墓的腌臜事,而那霍培杰瞬间脸色大变,手上的银筷也被抖的掉在桌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你,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霍培杰心里大惊,他现在的职位容不得一丝马虎,马上就要到期选举,一旦家里以前这见不得人的事情爆出去,他这十几年来的辛苦就白费了。
看到他这么激动,沈多渔这才想起之前在家里时听母亲说过,霍培杰是辰山市下任市长的候选人,而且十有八九已经定了他,就等着现任市长任期一到接棒上位了。
“培杰,不得对左凉道长无理。”霍老夫人此时已经缓了过来脸上颇为镇定,“这位左道长的师祖就是给咱家老宅看风水的神人,要不是当年那位道长一句话,你现在都不一定投胎在哪儿了。”
“你是左凉?”老和尚听到这里更为吃惊,阿弥陀佛了一声,继续追问道:“你可是正一派,你师父可是山之脉葛长吉?”
左凉心中大喜,看来没错了,就是这个......看上去五十岁实则二十岁的,小和尚。他找不到时机和他对暗号,只能等结束后单独找净空。
“这,这......”老和尚大惊失色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个字。
正一教创始人张道陵,东汉人,传说中张道陵未生其母曾梦寐魁星下降,诞生时更是伴随着异香。长大后,他能驱役鬼神,明五经六甲,更是驱鬼捉邪,世间传闻中张道陵活了一百二十三岁后便与苍溪云台山飞升。
可是他们这些行内人却是有些更为详细的传言流传了下来,据传,张道陵刚一合上眼咽下最后一口气,顿时尸体周身金光大作,待那刺眼的金光消散后张道陵的尸体也随之消失,忽然狂风挂起,一道云柱竟像龙腾那般直冲云端,最终消失在天际,赫然已是飞升太虚!
发丘世家(2)
道家分五脉,山,医,命,相,卜,五脉以山字为首。山脉讲究驱鬼求仙,医脉讲究灵治针灸,命脉讲究推定命理,而相,卜两脉则分别是风水人相和吉凶预测。
道家中本应五脉合一,五者结合才能追求登化飞升,可惜世界灵气越来越稀薄很难有人能系统的学习五脉功法,渐渐的五脉就分裂开来了......左凉所在就是五脉之首,山之脉。
最终老和尚仍是念了声佛号,道:“老衲法号净空,望左道长见谅。”
众人不说话了,左凉双眼一眯,刚放下的心又提上来了,左凉转头看向旁边的沈多渔,小憨批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什么七七八八的,看来就是他了,左凉叹气,怎么局长找了个这么中看不中用的。
沈多渔听到净空和尚这么说,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怪不得左凉看上去这么厉害,原来是得道高人的亲传,不过,啧啧啧,这么大个子看上去一点情商都没有,都用来长个子了吗?
霍老夫人叹了口气,双手撑在桌上,道:“既然各位能留下,那我也就把家丑秉承相告了。”说完,她看了眼旁边一脸懵懂的霍烟歌把她遣回了屋里,待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霍老夫人不顾霍培杰的劝阻,缓缓开口,五十年前霍家发家种种这才得到了解答。
1939年,黄卅市,河州省,狗牙子村。
‘哇’的一声啼哭伴随着破晓的降临叫醒了整村的村民。听到这声啼哭,候在屋外苟大,苟二都松了口气。
“生了生了!”翠红抱着身上还带着血迹的婴孩开了条门缝,“大哥,俺嫂子生了个大胖牙子!”
屋里,苟媒婆不顾手上沾着的粘稠血液,往头上摸了把汗重重的坐在床上。等回过神往床上一看,已是殷红一片,浓郁的血腥气此刻充斥着整间屋子,她冷汗顿时流了下来,她朝门口教苟大抱娃的翠红大喊:“快,翠红,杏香要不好了!”
苟大脸色一边,裹着刚出生的娃就夺门而入。杏香面色蜡黄的在床上躺着,嘴唇苍白干裂,她半睁着眼,朝苟大虚弱的说:“抱,抱......”
苟媒婆反应的快,“快把牙子抱给杏花瞅一眼!”
“我牙子哟......”杏花看到自己亲骨肉,两行泪混着额上的汗水一起流了下来,忽然,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照顾,照顾好咱牙子。”还没说完接下来的话,杏花就闭上了眼远离了人世。
婴孩的啼哭和男人沉痛的咆哮在此时的小院里响彻。
男孩生下的第一个月,苟大还能用家里生的鸡蛋去和隔壁村两个月前生了娃的女人求情让自家牙子顺带着喝口奶。
男孩生下的第四个月,家里能卖的都被苟大卖了,连翠红都找过来把自己嫁过来的嫁妆——一支铜镯拿给苟大。
“不行了!”苟二拍案而起,“大哥,咱家是在是没得卖了,我听说隔壁村的两个人搭伙去小凉山那附近摸了一次穴回来之后家里已经重盖了院子,现在狗牙子还小,翠红又有了,但是咱这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呀!”他急的捶墙,黄土垒起的矮墙随着他的动作落下细碎的土块。
“不行。”苟大沉声道,“这刨人祖坟的缺德事儿咱不干,我明天就去村里问问谁家要打杂的。”
苟大从清早出去,第二天快落日的时候才回来。
“大哥。”苟二一脸凝重的来开门。
“咋啦?”苟大本来举着两个鸡蛋的手落了下来。
“隔壁村饿死人了。”
“......”
半晌过后,苟大拍了拍苟二的肩膀,“走,哥今天给两家帮手种地给家里弄了两个鸡蛋,让狗牙子和你媳妇一人喝一碗。”
苟二还是站在原地没走,苟大疑惑的回头,“出啥事儿啦?”
“大哥!”苟二咆哮着哭出声,“翠红今天跌了一跤。”
“啥?!”苟大大惊,“孩子......”
“孩子还在,但是请来的郎中说翠红是啥营养不良,必须要鸡,鱼吊着,这年头,哪里来的鸡,鱼嘛。”说着苟二又开始抹眼泪。
“不忙。”苟大拍拍他,把手里两个鸡蛋递到他手上,安慰道:“把两个鸡蛋全给翠红冲了,我来想办法。”爹娘早早都不在了,长兄为父,苟大一个人把弟弟拉扯到大,此时苟二一慌家里的主心骨就只有苟大了。
苟大在屋里看着床上的娃硬是看了一宿,第二天他推门出去对苟二说:“走,大哥带你走穴。”
三个月后。
“翠红姐!”村里闲逛的孩童携手跑到翠红正在闲聊的小院,“苟大哥和苟二哥回来啦!穿着新衣裳,手里还提着只鸡!”
十年后,京城郊外的小院。
“大哥,那天来给祖宅看风水的道长说了,让我们赶紧停手。”此时已改名为霍效天的苟二在书房内劝说。
霍效国,也就是当年想了一夜才决定走穴的苟大,“不急,王摄他们找到了一处新穴,可能是北汉的一个侯爵级古墓,等摸完这个我们就金盆洗手,从此再也不沾地下的东西。”
“哥!真的不能再干了。”霍效天劝他。
霍效国脸色立马冷下来:“这是决定好的事你不要再说了。”
“在决定去走穴的那时霍家就要做好会有报应的准备,现在请人来做法反倒是不符合因果循环一说。”沈多渔说完看了眼左凉,“我对道家因果报应,顺应天意一说理解的还准确吧?”狗东西,让你瞧不起老爹。
左凉目光对上他没说话把头又转了过去,面对沈多渔那侧的嘴角微微下撇,疾首蹙额地想,沈多渔地性格太过张扬,对他们的行动可能会起反作用。
“什么报应不报应的,你不要给我搞那一套。”霍培杰拍案而起,左手撑在桌上,右手食指指着左凉,道:“少给我来你封建迷信那一说,一个个没接受过几天教育的,把该上的学都上了再来给我讲这一套!”
“对,我特别理解您。”沈多渔感同身受地应和他,“做我们这种高危稀有工种的一定要先提高自身修养才能完美胜任,像我就是在牛津学习提高自己。”
“说的就有你!别给我嬉皮笑脸。什么牛津不牛津的。”霍培杰转手指向沈多渔。
“我懂,我懂。”沈多渔面对突如其来的委屈,笑容僵硬在脸上,他拍案而起,“这我就不乐意了。”
“您还是学科学的,那科学对神秘事物难道不应该不是否定排斥,而是包容并且带着敬畏之心吗?霍先生,学习可不能死读书呀。”沈多渔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左凉看沈多渔表演相声一样,那张嘴跟个机关枪似的,嘟嘟嘟一阵扫射,心里止不住的叹气,怎么能招来个这么聒噪的人,还是他小队里的。
......
午饭的时候霍培杰没来,霍老夫人说是有什么急事回辰山市了,沈多渔估计他就是早上被下了面子,没脸继续待下去了。坐在饭桌前,沈多渔,左凉和净空都默契的没提昨晚发生的事情。
沈多渔吃完饭又想着去院子里再看看,刚才他出门和等在旁边的净空大师对上了眼,等左凉出来三人一对口供,净空大师昨晚也被敲了门,他们一合计,今晚估计还有事情发生,晚上就要提前布好阵,最好能一举捉住那个作祟的怨鬼。
“左凉。”沈多渔出门正好和同样推门出来的左凉碰到。
左凉对他点了头,就准备走。
“诶!左凉。”沈多渔追上去拉住他道袍的袖子,他摸上去感受着手里的触感才发现这道袍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朴素,道袍其实是两层不通的材质缝合在一起的。
里层是真丝的白色绸缎,上面还用淡黄色的金线手工缝制着龙腾的图案,而外层的则是一层黑纱,虽说是纱布,但摸上去非但不粗糙,反而光滑细腻似水一般柔滑。沈多渔心里不禁打了个问号,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小道士,怎么能穿的起这种布料做的衣服。
左凉顿住回过头,“有事?”
沈多渔眉头一皱朝他苦笑:“社会就是这样险恶,兄弟。要相信还是有好人的。”他安慰左凉,希望霍培杰的态度不要打击了左凉。
“我。”左凉觉得他可能误会大了想给自己解释一下,结果开口话在嘴边却骤然停下,他抬头看向北方的上空,一团浓烈的黑气聚集在那个方位的上空。
碧瓦朱檐,四角朝天飞起状似飞鸟展翅,正欲直冲云霄,飞檐翘角还精心挂上了青铜色的长铃,正泠泠作响,可是那长铃却稳稳不动,左凉当即伸出左手掐了个勘鬼诀,骨节分明的中指有力地向下弯曲,修剪整齐的透着浅粉的指甲紧掐大括之上,嘴里念道:“何方邪祟报上名来。”
沈多渔顺着左凉所对的方向,向上看去,只见那团黑雾瞬间消散,无风自响的青铜长铃此刻也已随着吹过的风发出细微的声响,与刚才尖锐刺耳的声音截然不同。
“这团黑气......?”沈多渔看过去。
左凉此刻猛的回头,眼里竟带着丝诧异和诡异的惊喜,“你......”他没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因为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在等他完成。
“这是昨晚的怨鬼作祟吗?”沈多渔经过第一晚已经全然淡定的问道。
左凉收回左手,“嗯。”然后朝那个方向走去。
“等我!”左凉脚下生风,沈多渔一路小跑紧跟着他的步伐。
沈多渔跟了大概十分钟就放缓了脚步,因为左凉也慢了下来。两人路过了霍府后院一个修的极大又稍显突兀的水池后再过了一个转角时,沈多渔有些吃惊的发现这霍府后院修的煞费苦心与前院设计风格已经完全不同,根本就不像是同一时代的产物。
霍宅后面的院子是截然不同的规格,完全仿照的古代王侯级的府邸建造,要说霍家虽然家底丰厚,霍培杰又身居高位,可是要建造后宅这样的占地面积和修葺规模如此庞大又细致的祖宅恐怕也是难以消化,而且光是建造这宅子就至少要三年以上的时间加上所有内设装修至少要再两年才能达到现在的程度,就算这六十多年间都住了人霍府前院表面看上去依旧是半新不旧的样子,但按后院的磨损和陈旧度来看这宅子至少已经有了上白年的历史。
晃过神来,沈多渔忽然觉得霍府的白天也静谧非凡,当下除了游鱼甩尾划过水面的哗啦声竟连第一天进来时依稀间还能听到的小丫头的嬉笑声也不见了。
左凉猛的停下脚步,伸手拉住已不知神游到哪里去还在往前走的沈多渔。
沈多渔被他一拽回过头,“怎么了?”
“不对。”左凉眉头微皱,眼尾向下,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在拐过弯之前,他还能隐约感受到在霍府上空笼罩着的稀薄灵气,可是,现在的上空完全被一层朦胧的灰白色雾气掩盖了,但这雾气却又不带煞气,气息中没有邪意,倒像是纯粹的鬼气。
可......左凉低眸沉思,这鬼气一般都是与邪气,煞气并存,若是单纯的灰白鬼气说明这个人生前并未做过恶事,反而是行善积德但死前心有余愿未了才会吊着一口气变成孤魂野鬼独行于世。
但话说回来,余愿未了之人的鬼魂却又是最容易化为怨鬼,因果交缠。因又为何,果又为何说到底怕只不过是一个情字罢了。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左凉在这个念头刚出现时就否定了,不可能,现今世上绝对不可能出现。
沈多渔在一旁发出呢喃:“完了,照目前这个形式来看,我应该是疯了。”
左凉从思绪中走出来,听到他的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话顿在嘴边。
面前,年花和另一个没见过的男孩并肩嬉笑着朝两人走来,可他们耳边还是寂静一片,沈多渔就看着年花和那个男孩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但并没看到自己和左凉一样,继续朝前走去。
“你快掐我一下。”沈多渔扯他袖子。
左凉懒得搭理他,继续想自己的。
沈多渔正想问左凉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疾病,话还没问出口就听见几声女子娇媚的嬉笑从旁边的楼阁上传下来,在此刻显得格外诡异。
“你听到了吗?”沈多渔听到几声笑声心中一紧,笑声并不吓人反而听起来很是好听,但是这声音却仿佛带着温度,传到耳中瞬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沈多渔都能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上爬。
左凉点点头,准备往楼上走,还没迈开步子就发现自己还紧紧抓着沈多渔的手腕,他这才慌忙松开手看着沈多渔已经红了一圈的腕子,轻声道,“抱歉。”然后头也不回的就朝楼梯方向走仿佛身后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沈多渔完全不在意,他本来就是这个体质,轻轻一碰都能青上半天,倒是左凉的反应让沈多渔很不爽,嫌弃他到这个地步吗?
露天凉阁的楼梯并不在里屋,而是在这间房的左侧,沈多渔跟在左凉身后,刚踏上半乍高的石阶,眼前的景象又变了,沈多渔就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木门打开了,紧接着一个个打扮精致的少女穿着婢女样式的衣服从门内走出来,手上还端着沉色的木盘,木盘上摆放着样式不一的精致点心和茶壶。
前后一共走出来了六个姿色姣好的婢女,视若无睹般,她们连理都没理沈多渔和左凉就仿佛被人操控的木偶人,表情僵硬的朝楼上走去,同样的步伐,同样的动作。
忽然,一道好听的声音传了下来,沈多渔一时竟分辨不出声音的主人是男是女,这声音清亮却又娇柔,尔雅却又带着丝说不上来的媚意,“客人们来都来了,不上来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