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卿，不悔》苏财财

61、第 61 章

　　我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驰骋在漫天的雪花中，眉目潋滟，极尽锋芒，他离我越来越近，我能看见他发丝间的雪粒，能看见他呼出的白气。
　　“卫奕！”我用尽全力喊道。
　　卫奕勒马，停在了城门前，他凝眸扫过瞬间安静的西晋军队，转而看向我，他的声音暗哑，全然不似以往的清越温润“答应你三个月内回来，我做到了，我来带你回家。”
　　看到卫奕的那一瞬，我心中已然溃不成堤，一时间说不出话语，眼泪早已夺眶而出，我只得看着他拼命的点头。
　　“卫奕！我的好孩子！既然你还活着，便快到父王身边来，帮父王一起夺取江山，以后这些都是你的！”西晋王已然从刚刚的惊诧变为了狂喜，发出刺耳的笑声。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你的江山。”卫奕冷言道。
　　西晋王并没有在意卫奕的语气，反而用戏谑的口吻道“不要江山，难道是要寡人手里的这位美人吗？”说罢，他将我往前推了推，我的前面便是城墙，一时没站稳，差点从城墙上跌下，吓得我紧紧抓着面前的石砖。
　　“你放开她！”卫奕握紧手中的剑，指向西晋王。
　　“放开她？很简单，只要你帮我赢得这一战，从今而后，你们如何生活，去哪生活，我再也不管。”西晋王死死地拽住我说道。
　　我看着卫奕并没有说话，我深知他的选择，他也知道我的坚持。

　　卫奕看着我，眸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我向他比划了一个手语，他愣在原处，转而向我点点头。
　　他不再理会西晋王的胡言乱语，从腰间拿过令牌，高高举起“众将士听令！”
　　“在！”数千骑兵列队而立，口号整齐划一。
　　“杀！”卫奕仿佛是天生的将领，他无需多说，只需在那，便可稳军心，震人心。
　　加上卫奕带来的军队，东楚和西晋变得势均力敌。
　　喊杀声四起，一时间城墙外充满了刀剑长枪相击的刺耳声响，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卫奕并没有冲在最前面，他只是坐在马上，看着将士们冲锋陷阵，身旁有个举着东楚军旗的小兵不幸被流箭射中，手中的军旗快要倒下时，卫奕弯身从他手中接过了军旗。
　　“这个逆子！他当初生下来我就应该杀了他！”西晋王见状怒道“带着寡人的军队和寡人打仗，滑天下之大稽！”
　　他说罢，便拽着手中的铁链，带我走下城楼，城楼的台阶陡峭，脚上拴着铁链本身就走的不利索，再加上西晋王的拖拽，一不小心便跌了下来。
　　刺痛的感觉从手心和膝盖处传来，火辣辣地疼，还不待我反应过来，西晋王便加大了手中拖拽的力度。
　　走到城门前，他依旧选择将我挡在身前，自己穿着厚厚的盔甲躲在我的身后，寒风瑟瑟，我已然冻得有些麻木连走路都变得格外艰难。
　　厚重的城门打开，发出沉重的低鸣。
　　城门外前一刻还在激战，大哥看到城门打开是我后，急忙挥拳示意停止。
　　卫奕扬鞭，驱使马儿走到大哥的身边，翻身下马，他想靠近我，西晋王的匕首便在我脖子上又深了一分。
　　“你伤她？”卫奕的声音又哑又沉，带着难以察觉的隐忍。
　　“怎么？就这点小伤就心疼了？你率军打自己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心疼！”西晋王在我身后说道。
　　“你看清楚这些士兵！”卫奕从腰间拿起令牌，反手丢给展楚渊，展楚渊接过令牌，看了眼令牌上的字样，神情复杂。
　　“这都是当年东楚的士兵，是我这些年将流落在外的他们召集起来，从始至终，我没有用过你西晋一兵一卒。”卫奕说道。
　　“就算他们不是西晋人，但你是我的儿子，你是西晋的皇子，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的父皇对峙，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从未把我当成你的儿子，如今又何须说这些话，你我之间唯一的关联便只是这一身的血脉。”
　　“就凭这一身血脉，你就应该助我一统江山！你是我卫峥的儿子，你要有野心，而不是女人！”
　　“我不要什么江山，我也不稀罕你的血脉。”卫奕转身面向众将士，“今日，请诸位帮我做一个见证，我卫奕割血还父，求一个自由之身！”
　　说罢他拿起随身的长剑，挥向自己的左臂，霎时间汩汩鲜血流出，他捂着伤口抬头看向我，扯了扯嘴角“欢颜，我现在自由了。”
　　“傻瓜。”我哭着骂道。

　　“你竟然如此……”卫峥的语气突然弱了下来，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
　　“你放开她，我可以饶你不死。”大哥趁机喊道。
　　我能感觉到西晋王的手中的力气在加重，他紧紧的拽住我身上的铁链，如同拽住救命稻草般。
　　他情绪激动，但注意力却不在我身上，而是不远处的卫奕。
　　我借机拿出袖中的百事和合，将手上的锁链打开，让锁扣保持在虚掩的状态，此刻还不是个逃跑的好时机。

　　“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卫峥突然用只有我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拖了这么久，他们应当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远处大军压境，轰鸣声贴地传来，卫峥举起手中的令牌“西晋士兵听令！诛杀所有东楚人！杀一个赏银百两，杀十个加官进爵！”
　　一阵箭雨从后方攻入，瞬间许多东楚士兵中箭倒地，城楼上的士兵配合着后方攻来的西晋士兵扔下了点了火的树桩，一时之间哀嚎遍野。

　　卫奕和大哥身先士卒，一人一马，提起长剑冲在最前面，在铁盾般的敌军中来回冲杀。长剑出，人头落。鲜血顺着剑柄滴下，汇聚成细细的鲜红的“河流”触目惊心。
　　“用这么多条人命换来的江山，值得吗？”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声音颤抖地问道，这一刻，战争再也不是书本中那些油墨味的描述，而是充满着血腥与死亡。
　　“江山本就是用死亡堆出来的，你以为你父王手中便没有人命吗？东楚立国数年，若没有一次次战争，怎么还会有你们东楚皇室的逍遥自在。”卫峥神情激动，仿佛一匹嗜血的狼，看到了猎物。
　　“你没有资格说我的父王。”我回道。

　　战事逐渐焦灼，西晋士兵远比东楚多，哪怕加上卫奕带来的一堆精兵良将都于事无补。
　　东楚渐显颓势，霍柏泽接过快要倒下的东楚军旗，一手持旗，一手握枪，骑在马上向前冲，西晋士兵手中的剑刺向他，他奋力抵抗但身上的血迹依旧染红了铠甲。
　　我看到卫奕寡不敌众，身后小兵举起的刀向他砍去，我想喊，张嘴确实沙哑的气音，我想跑过去推开他，可脚上的锁链拴着我，我无法前进。我只得眼睁睁看着卫奕力竭，哪怕发现及时，也因躲闪不及，被刀重重地砍到了右肩。
　　“很快，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我终究是赢家！” 卫峥笑着说道。

　　我看着远处的太阳西斜，逐渐落向地平线，看着战场上东楚士兵倒下的身影，发出的声音沙哑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这场仗还未完，你怎么就知道胜负呢。”
　　说罢，我打开早已解开的锁链，抽出腰间的软剑，按住剑柄上纸鸢的图案，向胸口捅去，好在软剑够长，可以从我的胸口穿过，刺透卫峥的胸口。
　　“你怎么会？”我能听到卫峥的语气充满不解，他的话音未落，便倒地不起，我顺着他的力气，也倒在地上。

　　我的脸颊贴在冰冷的沙地上，原来刀剑戳进胸口一点都不疼啊。
　　我只能看着鲜血从胸口流出，染红了周围的砂砾，我看着那把雕刻着纸鸢的剑柄随着呼吸在微弱的起伏，战场的厮杀声我听不见了，耳边一片寂静，我看到卫奕向我跑来，果然，只要我跌倒，他总是会及时出现。
　　他跪在我的身旁，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手足无措。
　　我好想伸手，摸摸他的头，替他绾好散落的发丝，可是我的双手丝毫不听使唤，它们无力地垂在我的身旁。

　　卫奕将我的揽入他的怀中，用怀中的帕子替我擦拭脸颊，滚烫的泪滴在我的脸上，比胸口的疼痛更甚“欢颜，欢颜，这场仗就要赢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
　　“阿猫，”在听到我的称呼时，卫奕浑身似乎松了口气般“你不要哭，我早已是将死之人，如今只不过是让这条命更值一些罢了。”
　　“我拼搏数年，都是为了今日帮你拿回母国，你若不在，我这些年的努力，又算什么？”我看出卫奕努力地调整呼吸，但颤抖的鼻音和夺眶的泪水出卖了他。
　　“所以啊，还要麻烦你和我们的小阿猫一起去帮我看未来的锦绣河山，我这次怕是没有机会去看了。”我能感觉到生命在渐渐流失，但全身竟半点的痛感都没有。
　　“没有你，江山再美，又与我何干！”
　　“阿猫，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我已经看不见事物，眼前是一片漆黑，看不见卫奕的神情“如果在我见你第一面起，我便放你自由，而不是拘着你，我们应该不会像现在这般吧，你会是驰骋沙场的将军，不必背负叛国造反的罪名……”说罢，喉头一片腥甜，竟涌出阵阵鲜血。
　　“所以阿猫，你能原谅我吗？”
　　“我从没有怨过你，又何来原谅，为你做的这些，我甘之如饴。”
　　听到他的答复后，心里压的最后一块石头落下，一时间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太阳落下了吗？”
　　“已经落下了。”
　　“天黑了，我困了，想先睡了。”
　　“睡吧，我一直在你身边。”我感觉到卫奕在我的额间落下轻轻一吻，伴随着滚烫的泪珠。
　　他轻拍着我的后背，一下一下，嘴里哼着的是哄阿猫睡觉的童谣。
　　“月光光，照池塘，骑竹马，过洪塘，洪塘水深不得过，郎撑船来娘子，问娘子短，问娘子长，问娘子出去何时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