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散》朝风夕月

2、第二章：离家赴京

　　第二章：离家赴京

　　壬辰年冬，腊月初三，芙蓉城外的官道上，一头驴子驮着一位身着白衣，外罩白色毛领大氅，长相脱俗的俊雅书生，旁边跟着一位十七八岁，秀气中又不乏神武的书童，主仆二人一边走一边聊。

　　书童：少爷，咱们真就这样离开芙蓉吗？真不跟老爷和二夫人说？

　　书生：不用说，他们巴不得我立即死了，但我又贪生不想死，所以，最好的法子是离开，免得他们见我心烦，我见他们也不舒服。

　　书童：可是，少爷，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芙蓉大户邱家的三公子啊！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总不好吧？再说了，你的那些书迷会想你的。

　　书生：风清啊！我的死活邱家大概从五年前就不再关心了，他们甚至更希望我突然得场暴病而亡，就算我失踪从此无音讯，老爷和二夫人也不会放心上。老爷总共四子二女，二夫人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子一女呢！他们都不缺孩子。至于那些书迷，更不用担心，去到京城，说不定会拥有更多呢！

　　书童：好吧！可是，少爷，咱们去到那里人生地不熟，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啊？

　　书生：不会的，我跟“醉花阴”书局的杨老板常有书信往来，我写的书，他的书局也有印刷，去找他，他定会出手帮忙。我已拟好下一部书的题目，咱们安顿下来后，立即准备素材，争取尽早完稿。

　　书童：少爷，你真是太厉害了，现在你是芙蓉名人，等我们到了京都，你一定会成为京都名人。我就奇怪了，老爷、夫人、二夫人，他们怎么就不喜欢你写书呢？写书有什么不好啊？我就最爱喜欢看少爷写的书，而且我的名字都是照着少爷每本书开篇的词取得呢！

　　书生笑了笑，抬眼看向书童，书童正歪头看着自家少爷，然后便看到了白色毛领衬着的那张如花似玉的娇美笑脸，书童的脸竟然红了，他急急的又扭过头，在心里骂了自己几遍，提醒自己不准对少爷有半分不敬，更不能肖想自家少爷。

　　书童邱风清是五年前跟着邱月明的。那是邱月明第一次写书，他的开篇词是一首《秋风清》，自那之后，邱月明的每本书的开篇词都是一首小令《秋风清》。到现在，五年时间，邱月明总共写了十部书，共十首《秋风清》。

　　邱月明十五岁那年写的第一本书，名叫《幽冥使者》，开篇小令《秋风清》为：

　　秋风清，秋月明。
　　槐影洒婆娑，西江江水清。
　　想思想忆知何年，断念断想总多情。

　　那本书完稿的一个早晨，邱月明去庄子外散步，然后便遇到了邱风清。那时他只有十二三岁，站在朝阳尽洒的杨柳树边，静静的看着邱月明笑。

　　邱月明也只比他大了两三岁，看见那阳光一样的少年站在树影里对着自己笑。邱月明心情大好，问少年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邱风清一直笑着，看着邱月明，然后脆生脆气的说：“少爷，我叫秋风清，因为看了你的书，所以，我给自己起了名字叫‘秋风清’。”

　　邱月明一愣，世间竟还有如此单纯可爱的孩子？又笑着问：“你父母没给你起名字？你也姓邱吗？”

　　男孩依旧笑着看着邱月明：“我不用父母起名字，我只要少爷为我起名字就行。你姓秋，我自然也姓秋了。是秋天的秋吗？”

　　邱月明呵呵笑了，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家丁也忍不住笑了。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声问：“难道不是秋天的秋？”

　　邱月明笑着点点头，道：“是土丘加右耳的邱，不过，你的那个秋天的秋，更有韵味，尤其是跟风清放到一起。所以，你还是叫你原来的名字‘秋风清’就行啊！”

　　少年立即解释道：“少爷，你姓什么我就跟着姓什么，既然少爷的姓是土丘加右耳的邱，那我的也是。少爷叫邱月明，我叫邱风清，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少爷的书童了。”

　　邱月明瞪大双眼看着一脸真诚的少年，忍不住又问：“你的父母呢？你是哪里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别人家做书童？你可知道，只要做了别人家的书童，那可就一辈子没了自由。再说了，我不缺书童啊！我已经有书童了。”

　　少年急了，他上前两步，竟给邱月明跪下了。少年抬起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急切的望着邱月明，道：“少爷，你就收下我吧！我无父无母，一人孤独在外，我一辈子都跟着少爷，不用什么自由。我什么活都会干，只要能待在少爷身边，伺候少爷，我就特别开心。”

　　邱月明无语。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五年了，邱风清一直陪在邱月明身边，他是真的什么都会做。以前的时候，邱月明生活上还能自理，可自从邱风清跟了他后，他简直成了生活的残废，但邱风清就愿意伺候他这位残废少爷。

　　五年了，邱风清一路陪着邱月明，见证着他在芙蓉城从小有名气，到现在的写书大家。但邱老爷却觉得这实在是件丢人现眼的事，虽能文却不能当朝为官，只写些上不了台面登不了大雅的小资情爱，不像他邱家人。

　　邱月明用五年的时间写成十部书，成了芙蓉城有名气的写书人，但极少有人知道那十部书的作者“幽冥”是邱家三少爷。邱月明写书用的是别名“幽冥”，这件事，大概只有他家人知道。邱月明每次都是让邱风清将书稿送到芙蓉城“雨霖铃”书局，而邱风清每次去送书稿，都会把自己易容改装成一位中年汉子。

　　所以，在芙蓉城，对于“幽冥”这个名字，读书人，喜欢看书之人，十有八九知晓；但对于邱家三少爷——邱月明——知之者却甚少。因为邱月明是典型的宅男，极少出去，他若出门，一定是到外面搜集素材，但每次出门他也是将自己乔装改扮一番。

　　何必如此呢？原因很简单，一是他怕被别人知道自己是邱家三少爷，给老爷子丢脸；二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好看，每每以真面目示人，总引来太多目光，或羡慕或妒忌或不怀好意，所以，方便起见，他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今年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他的第十部书半年来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书局赚了个盆满钵满，给了邱月明一大笔稿费。

　　邱月明特别高兴，提前给家里每人备了份新年礼物，可就是这个新年礼物，彻底把邱老爷子惹怒了，说邱月明就是个败家玩意，靠着一些烂词歪曲挣几个钱，还在家人面前显摆。邱老爷子将三儿子大骂一通，然后又开始数落他不帮大少爷经商，难帮二少爷护家，四少爷年少，他这个邱家三少爷，最顶无用，他老邱家怎么生了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于是，邱月明一气之下让邱风清买了头驴，带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打驴离城，直接奔赴京都。

　　邱月明离开芙蓉城去京都，一是因为在家不受父母待见，无论自己怎么做，都做不到父母心上，气极而走；二是因为他心中生出的无法向外人言说的情愫，对京城里那位从未见面只闻其声的风流王爷——洛王爷的情愫。

　　江国新皇登基是去年，新皇是洛王爷江洛的亲哥哥。邱月明对国家政事从来不上心，但因着那洛王爷的美名——风流王爷，才关注了洛王爷。结果一关注不要紧，竟到了痴迷的地步。

　　他从多方渠道打听到，新皇一路惊险才登上了王位，而新皇的亲弟弟洛王爷在新皇夺王位的路上出了不少力，所以，新皇登基后，给了洛王爷无尽的宠爱，更是将一座金壁辉煌堪称第二皇宫的大宅院赏给洛王爷，并亲笔题府名——洛王府。

　　洛王爷可谓集荣华富贵于一身，那样的天之骄子，竟又长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琴棋书画样样精，剑术也高明，且常流连于红楼粉馆间同一些文人雅士写诗赋词。很快，洛王爷成了名满京都之人，更成了京城里说书先生和写书人的宠儿。

　　新皇登基没怎么轰动江国，护国将军再英武也没起多大浪花，倒是新皇的亲弟弟洛王爷成了江国名人，皆因江国人既崇文又尚武，且喜风流才子，而那洛王爷将这三样全都沾了，文武双全又貌比潘安，所以，收获了一大批迷粉。

　　京城著名画师乐浪子给洛王爷画了许多画像，有吟诗写赋的，有对弈作画的，有赏月游园的，有舞剑吹箫的。这些画都被京城名人抢购一空，而乐浪子也一时身价倍增。

　　邱月明就是看了乐浪子为江洛作的画，又听外人传言，才迷恋上洛王爷的。他正想着如何书信一封，跟洛王爷交个异地之友呢！没成想，老爹便给了他一个离家的最好理由，所以，邱月明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卷铺盖离家出走。

　　主仆二人晓行夜宿，驴不停蹄的往京城赶。邱月明在人多之处一直小心的遮护好自己的脸，就怕这张脸给自己惹麻烦，但他似乎多虑了，他们在路上总共走了六天，什么危险也没遇到，第七天早晨他们便到了京都城外。

　　邱风清一边看着京都高大的城门楼，一边开心的说：“少爷，咱们到京城了，今年的新年，咱们要在京城里过，实在是太好了！”

　　邱月明点了点头，心情也是有些小激动，但他激动的不是跟邱风清在都城里过新年，而是在都城里可以遇上洛王爷，最好能尽快跟洛王爷如此风雅高洁之人成为好友挚交。

　　邱月明激动的心情溢于脸上，那张如玉般的俏脸，藏在不为人见的斗篷毛沿里，飞起一团红霞。他在心里默念着，洛王爷，希望我邱月明会幸运，能入你眼。你可知，观君画听君事，君已入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