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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老公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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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一场秋雨一阵凉,出来时没披件长衫,胳膊已经起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她使劲摸了摸手臂,摩擦生热只能暖和一会儿,提着早餐快步走进实验室。
接到盛颜的电话时,她的菜包子刚吃了一半,袋装豆浆软塌塌的,吸管戳了好几次才戳进去,一个没立住,流了出来,她赶紧拿出餐巾纸擦拭干净。
昨晚没睡好,早上精神不是太好,正准备喝点咖啡提提神,发现咖啡豆没了。这台咖啡机价格高昂,连同咖啡豆都是盛颜买的。
“是我,我收到你的邮件了。”盛颜干练却不失温柔的声音传来。
盛颜并不像一般的女强人那般不近人情,气势逼人。相反,她很体谅别人,特别爱护自己的学生,对林晴自然更不一样,她比林晴大了十多岁,亦师亦友亦姐。
她对研究可以说是心无旁骛,对与研究无关的事情并不关心。她出身学术世家,家世良好,绝顶聪明,只是不愿意把时间与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听到导师熟悉的声音,她的鼻子一酸,如同一个流浪在外的孩子听到亲人的声音一般。
她虽然情商不高,但并不迟钝,学院里的派系争斗并不是不知道,文人相轻,大学也早已不是一方净土。此番盛颜出去这么久,她也听到不少声音,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为了职称为了项目互相使绊子的事情不少。
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职称和项目,还为了更重要的荣誉,比如长江学者,特殊贡献的专家甚至是院士。
之前自己一直自信满满,按照自己的思路,不说有多成功,但实验结果总归不会太差,现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我看了你的实验方式和数据,方式没问题,数据并不理想,没达到预期的效果。你对失败的原因分析归纳得也很全面,肿瘤的异质性是失效的主要原因。”
“我转给你一篇文章看看,是意大利一个学者最新的研究成果,我也是在最近一次论坛上听到的。他对各种肿瘤异质性进行了很详细的分析,有大量的数据积累,这方面的研究以前很少。”
科学论坛往往是了解学科研究最前沿的地方,特别是私下里与科学家的聚会最能了解到他们最新的研究成果。
“可以对这类癌症的异质性了解得更透彻,再看看能否对化学品的分子结构进行改造,与靶点结合得更紧密点,效果可能会不同。”
眼界思路大开,以往肿瘤的异质性总是用来解释实验不成功,但具体原因是什么,这方面的研究并不多。
“谢谢教授,我真的豁然开朗。”
山穷水尽已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同一道明亮的阳光直接照进她沉寂郁闷许久的心灵,让喘不过气来的她呼吸到久违的新鲜清新的空气。
“还有这两年刚研制出的冷冻电子显微镜。对化学品作用肿瘤分子动态全过程,拍得不仅更清晰,计算机还同步做数据分析,效率成几何倍提升,我这次出来也是大开眼界,可惜国内目前还没引进。”
如果能有这种仪器做实验,研究的效率可想而知。
“教授,我收到年底在洛杉矶举办的一个国际论坛的邀请,他们对我之前发表的论文很感兴趣,希望我能做个大会交流,到时就能见到你了。”
很快就能见到盛颜,是工作上为数不多的好事了。
“那太好了,到时你可以现场看看冷冻电子显微镜。”盛颜的话语中掩饰不住的喜悦,“本来还很遗憾,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你。还有,我已经和学院提出期满后,要继续留在这做研究。”
靴子终于落地了,林晴既意外又不意外,这行目前最顶级的研究都在国外,这些年国内进展可谓神速,可到底积累时间还是短了点。
很多研究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聚沙成塔,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功。这两年国产替代做得如火如荼。me too是很多人的追求,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 me better要难上许多。
她从大学毕业后就跟随盛颜做研究,盛颜是她在光华大学最亲近的人,知道她暂且不回来,如同失了主心骨一般,虽然她早已经是个独立的女学者。
每个人心中的母校是什么,是青葱岁月中懵懂真挚的青春,是伴随共同成长的良师益友们。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
这周末因为中秋国庆调休,只休息一天,徐行说中秋节一起过,涛子也在,便不再勉强她再过去。
跟着中介去看了看那些比她年龄还大的老公房。
楼道灯忽明忽暗,墙面斑驳脱落,露出灰色的底色,像地图一般。蜘蛛网一样的有线电视线网线电话线。锈迹斑斑的扶手,还有黑乎乎的水泥地面。
租客把吃剩的盒饭丢在门口,发出腐臭的味道。不少烟头丢在地上,被踩得扁扁的,像是什么人在生气疯狂碾压一般。还有痰迹鼻涕迹,新痕叠旧迹,这是把公共空间当成垃圾桶了。
等进了房子,都是二三十年的装修,陈旧的罗马线条吊顶,或者褐色沉闷的木板吊顶。墙壁用木板装饰,显得本就狭小的房间更加小。
地板是人字小木板,或是拼接小方格,一踩上去就“咯吱咯吱”作响。屋内发出陈旧家具和衣物的霉味,让人如同时光穿梭一般。
有套房子有点好,有个很大的晒台,可以晒衣服,可以种些鸡冠花、一串红、海棠花、月季。还可以放个遮阳棚,摆放桌椅,春秋天喝喝茶看看书。
她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梦回老家的那个院子。
春秋天时候,天气暖和,爸爸就在院子里把桌子撑开,摆上这些她爱吃的。
院子里种了很多花,月季芍药鸡冠花牵牛花一串红,林老师的花园在整个小区都是有名的,每到花开的时候,芬芳扑鼻,不少邻居都过来赏花,狭小的院子被挤得满满的。
总有一二调皮捣蛋的孩子手贱,见到好看的月季芍药,“啪”地一声,顺手就折了去,每次都把她气得半死,拿起扫帚就要赶他们出去。
父亲总是拦阻她道:“花开就是给人看的。”下次还是对那些皮猴子笑脸相迎,还备着小糖果零食。
突然她喉咙一阵发紧,赶紧收住飘散的思绪。
比起桑晚宛如公园内的精致房子,这儿太陈旧破小了。可不管怎样,有自己的房子总归不一样,交通也极其方便,买下来外面的环境不能改变,里面倒是可以重新装修。
她又问了问房子的价格与税费情况,以及自己能贷款多少,每月需要还多少这些细节问题。想着还是要拖桑晚过来一起相看才行。
她打了个电话给桑晚,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结果桑晚一句话就让她破了功。
“你买房和徐行商量过吗?他同意吗?”
林晴不解道:“为什么要他同意?这些钱都是我爸爸留给我的,还有我自己挣的。”
“你们是夫妻,买房子也得他同意才行。还有你知道徐行一年赚多少钱?我的姑奶奶,真想买房,干嘛买老破小。就算你和他分开,分手费足够你买很不错的房子了。”
“他的事业我没分毫贡献,怎么能去分他辛苦挣来的东西。”林晴很是诧异,她可不想摘徐行的果子。
桑玩简直想把她的脑袋掰开,叹了口气道:“行,如你这般高风亮节活在书里的人,这个世界也不多了。不管怎样,你都得和他先说声,然后才能定。”
这事也急不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徐行说声,他应该也没理由反对。
林晴很有把握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