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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应知三岁,应夫人过世。
      应知先天体弱,一日日长大,生性又不算果断。
      想是应老爷少了寄予他的厚望之心,趁着身体力行,让应府后继有人。不久应老爷迎娶继夫人打理府宅。
      继夫人姓秦,看出应老爷的心思,可对应知照顾有加,无微不至,诚心到庙观求了药方,帮年幼的应知调理身体。
      上一世应知服用汤药多年,日渐康健,府中下人常道是夫人的药方灵验。
      越狐级那时下人间,时常离开应府游玩,数日不归,有一次回来时,发现应知将应府求的药倒进了院中,恍然他们的院子为何草木皆枯,被人传言不祥之兆。应老爷闻言大怒,江陵城的高门府第,最是忌讳生死荣枯,将应府负责采办的主事打了一顿,让人时常看着应知院里的花草树木,哪里蔫了枯了立刻送一批。
      越狐级心道,这应少爷吃不了苦。很多年后他才醒悟,应知又是何时知道药有问题。越狐级想着,趾爪收紧,他对应知了解太少,总看着他被欺骗,也不知不觉认为他好骗。
      当秦夫人让身边的婢女将药碗端到应知面前,猞猁猛地跳上桌案,朝着秦夫人露出尖牙,秦夫人受惊后退。
      婢女气道:“无知孽畜,敢在夫人面前逞凶,拔了你的牙,折了你的脚,扒下你的皮也不配为夫人……”
      猞猁低声吼叫,作势上前扑,那婢女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脸。
      应知母亲的婢女到应知跟前伺候,名叫阿延,见对方嚣张,拦在猞猁前面,道:“越狸是道长卦问的神兽,生来带着灵性,应府上下几百口人也不见它呲牙咧嘴过,心怀鬼胎者自然逃不了它法眼。”
      猞猁拨了拨阿延的肩膀,对方打定主意让它躲在后面。越狐级无奈苦笑,他一成年猞猁,修行多年,竟然让女子轻看,想了想,后宅争斗,他没什么经验,先看看他们如何。
      “什么神兽?哪里的道人胡言乱语,你们也信以为真,我看它邪魔附体,用这些鬼力怪神之说骗的你们团团转,不长眼的凶兽,活该扒皮抽筋……”婢女看应知没有作声,便觉得他人善好欺。
      越狐级转着眸光,觑了眼应知。应知闻声对上他的瞳眸,一笑,像是知道自己在应府的境遇,被人同情之时坦然回答:是,我低头了。
      秦夫人脸色一变,适时她身怀六甲。每次她到应知宅院,猞猁对她一脸冷漠,片刻不离地坐在应知身边,府中下人察言观色,底下说什么的也有。
      秦夫人不解,应老爷只道山林野兽不必介怀,她立时明白应老爷的为人。猞猁虽轻视,可不像这回这么激动,秦夫人有些心虚,闻声打了婢女一耳光,怒道:“神兽乃乘鸾道人所认,药方也是乘鸾道人所开,老爷感念他对应府有恩,你这么大放厥词,将老爷和我置于何地,是何居心?”
      婢女是秦夫人的陪嫁,下跪哭求:“夫人莫动了胎气,奴婢失言,愿意受责罚。”
      这出戏唱的差不多了。
      应知在越狸发怒前,将其揽到膝盖上,抚其后脑勺,道:“母亲的教训我应当受着,可我再不受父亲待见,也是家中的嫡子,不到受下人数落的地步,我的人由我管教。若是今后母亲为应家添置子嗣,我们也可相互照拂。”
      秦夫人缓了心神,闻言暗暗一惊,看着应知,眼前的人才六岁,条理清楚地将府中之事看清。先前江陵城里的人道应府的公子天资聪慧,可惜病久失了灵气。眼下她又心生戒备,对应知和颜悦色道:“我管教下人无方,不再扰你清静。药是乘鸾道人开的养神方,老爷也已看过,信得过,你趁热喝。”
      婢女一出了应知的门,急道:“夫人,少爷愚钝,方才所言不像是孩子能想到,肯定是他身边人挑唆。”
      秦夫人:“他的人别人管不了,那就让他自己管。派人每月到药房抓药,交到他的人手上,我们也不想惹祸上身。”
      待人离开,应知等了等,让阿延到厨房拿些点心,他活动着颈肩问:“我方才演的如何?”
      猞猁眯着的眼眸睁开,转动脑袋看他,严也笑道:“用力过火,不像出自五六岁的孩子之口。”
      应知握拳苦恼:“应小公子怎么从天资过人变成愚不可教?”
      应小公子不知为何这几日没有回应,应知暂时取而代之。
      严也看着他,久道:“也没那么愚!”
      应知未发现他的异常,道:“秦夫人应该能消停几日。”
      只见猞猁一转身,将药碗打翻在地,药汤尽数挥洒。
      应知面不改色地惋惜:“好好一碗药浪费了。”
      猞猁倏地停下,端详应知,他这口气越来越有几分像。严也自从回到这座宅子,时不时想起些旧事。
      他心情不悦,眨眼冲出了门,阿延吓得大呼小叫,险些翻了盘子,看到是猞猁,又毕恭毕敬:“神君,你别误了时间,少爷离不了你。”
      应知看着阿延,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猞猁只是猞猁,他当成越狸,可面前的是年轻气盛的严也,试想他亲一口严也,应知自己受不了这等轻佻。
      是夜,应府请医问药,只因秦夫人动了胎气,应老爷罚了下人的俸禄,对应知没有什么追问,不过将他送到学堂。
      *
      应知入学后,和冷蕴之是同窗,越狐级当年不曾怀疑其动机,只道其可恨。
      一日清早,应府的下人送了封书信,写信之人便是冷蕴之,让其上学前到十远巷见面,有其母亲的物件交予。
      十远巷在江陵城近郊,和学堂不同道,需绕一圈才能到,是春游佳节的赏景之地。这日天色阴沉,应府的马车脚程快,踩着点方能学堂。
      本是应知母亲的物件,在学堂光明正大地转交便可,为何要绕那么远?正常人皆能想到,越狐级当时看不下去,兽形拉扯应知,让他当作不知,到学堂再讨要。
      应知当真“愚蠢”,在十远巷的湖边亭子等到大雨倾盆,眼见将近午时也不见人,便知冷蕴之故意。
      应知坐在桌边看着孩子的背影,想了想,心酸道:“他好像一直被欺骗,从不会失望。”
      严也默了良久:“不知道他真的被欺骗,还是从未相信过。”
      很快应知发现应小少爷的“天赋异禀”。
      一日,同窗言辞恳切约他到生辰宴,待应知带着贺礼到游船上,发现船上不见一人,船顺水而下,那些同窗在岸上指点大笑。
      一日,下人提了满满的酒壶,声称学堂的老师喜欢这家酒楼的佳酿,老爷特地吩咐,让其带到学堂。
      应老爷最是讲究名声,怎会让人用这等手段讨好?何况是江陵城德高望重的先生。
      猞猁兽趁其不备,将酒壶埋了。岂知转眼那酒壶出现在老师桌上,老师面上藏不住怒气,问道:“学堂不可饮酒,何人胆大妄为!”
      无人应答。
      老师道:“我为人师,在我门下的学生封官拜相入庙堂。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做不敢为,今日你们敢贿赂为师,他日便可祸乱朝堂,这课不授也罢!”
      应知突然起身:“老师,我途径酒楼,见酒香四溢,便买了一坛,想下学后带回应府。”
      那些学生垂首,唇角不由发笑,坐等老师惩罚。
      老师道:“应知,学堂禁止带酒,你明知故犯,是为一。为他人过错掩饰太平,不是心善,是为二。看其恶小不纠,是为助纣为虐。”
      应知道:“学生领老师教诲,今日也是我有错在先。”
      戒尺重重打在应知手心。
      过了几日,有人书信一封,信中写到,不该将酒壶摆到老师面前,让应知受罚,更是大错特错,思来想去,良心不安,想亲自对应知表歉,又怕被同窗看到嘲讽,只应知一人知道。
      应知赴约等了半日,钱袋已空,他带的银钱不多,分散乞丐,乞丐只够买三个馒头。只见一辆马车缓缓停到他面前,原是应老爷散朝,看到应知呆站在客栈门口。
      待父子二人同车,应老爷道:“你整日早出晚归,可一月大半在迟到,就在这些地方虚度光阴。一次被人哄骗是无知,两次是愚蠢,三次是愚不可及,那些四肢不勤的乞丐喊你一声善人,你便信以为真。小善救不了人,你若真想造福百姓,考取功名,让天下人都能受到恩惠。”
      应知垂眸,道:“父亲教训的是,我必将勤勉。”
      应老爷要抬手,看到应知膝上的猞猁,瞳眸明亮,像是洞若观火,他感觉气闷,又见应知手上拎着一盒点心,问:“拿着什么?”
      应知手指动了动,回道:“蜜果子。”
      应老爷怒火攻心,他在朝堂上被人冷嘲热讽,是靠着应知母亲娘家的势到了如今的位置,用的便是“投其所好”,对自诩清流的他堪称大辱。
      见应知也同别人阳奉阴违,气恼地夺过蜜果子,从车窗扔了出去,道:“若是再逃课,和乞丐们混在一起,你也不用到学堂考功名了。”
      应知淡淡答着。
      猞猁兽盯着应老爷的圆眸缓缓眯起,露出一个后脑勺,面朝应知,悄悄舔他的手心。
      此时仕途通顺的应老爷可能不曾想到,很多年后他在饥寒交迫之际对他伸以援手的是他怒斥应知救济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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