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差》辄酒

93、出柜

　　周束楚这一觉睡得很沉，但他半夜不知怎么的忽然惊醒了一下。

　　睁开眼的时候方予厌的胳膊还搭在他的腰腹上。

　　他就松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上午的九点半。

　　他揉着眼睛起床，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这是这几天里方予厌第一次起这么早。

　　“方小鱼？”周束楚起身喊了一下，但没有回应。

　　回家了？还是出去买早餐了？

　　周束楚拧着眉去刷了个牙，然后从房间找到阳台，没看见人影。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领导吩咐：出去了？

　　暂时没有回复。

　　方予厌不在，他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
　　这几天无论什么时候方予厌全都在身边，除了去准备生日礼物那个下午，其余时刻就差上厕所都跟着了。

　　现在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是做个早餐，还是回去睡一会儿等方予厌回来。

　　周束楚开了电视，拿了一个苹果坐在沙发上啃。
　　早上也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周束楚看的心不在焉，时常拿出手机看一眼方予厌有没有回消息。

　　他后来又发了两条消息，但都没有回复。

　　半个小时后他忽然想起来还没去方予厌家里看看。
　　又站起来出了门。

　　他敲了敲门，没有响应。

　　也不在家？

　　周束楚皱着眉正准备走，结果眼睛一瞥却看见了什么。

　　一串钥匙挂在门边。

　　谁家钥匙挂一串在门边的啊。

　　他先是拿出手机打了方予厌的号码，关机。

　　周束楚愣了，缓慢的把钥匙拿了下来，盯着钥匙串半天，最后抿着唇去开锁。

　　他心里莫名有些慌。
　　好像这一开，就有什么要失去了一样。

　　门被推开，屋里空荡荡的。

　　玄关的鞋柜没了，挂衣服的钩子，在左手边隔开餐厅的柜子，客厅沙发，电视……总之，一切都空了。

　　他就好像进了一间还没卖出去的空房。

　　周束楚停在原地很久没动，然后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他往里走，他第一下直接去了方予厌的卧室，窗户是闭着的，窗帘都没拉全。

　　方予厌在他家住了太久了。
　　久到他已经忘记，他们的窗近的可以连在一起，他们曾经靠着这两扇窗半夜说过悄悄话，用这扇窗当成比微信更有用的联系方式。

　　如果他在自己房间多抬头看一眼，可能早就发现方予厌房间空掉的情况，但偏偏他没有。

　　周束楚嘴角抿着死紧，开始一寸寸的看这栋房子的痕迹。

　　但是没有痕迹。
　　打扫的很干净。

　　站在空落落的客厅，他才后知后觉，后背发冷，心跳减缓。

　　他发抖的手拿出手机，打了方澜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sorry……”

　　他似乎才明白一个事实。
　　方予厌走了。

　　方予厌一晚上没睡。

　　周束楚睁眼的时候，他娴熟的在装睡。
　　装了好几天了，这笨蛋一天都没发现。

　　等他重新进入睡眠，方予厌又在黑暗里睁开眼睛。

　　这是最后一次了。

　　天光亮起的时候，方予厌小心的起床。

　　他准备八点出发，周束楚放假最早也是八点半才醒。
　　在那之前，他就跟很久以前一样，坐在床边看床上的人睡觉。

　　周束楚翻了个身，露出了打了耳洞的那个耳朵。

　　新换上的耳钉可能有些咯人，这两天周束楚都是侧着睡的。

　　方予厌缓慢的摸上自己的耳钉。
　　还是不摘下来了。

　　舍不得。

　　事实上，方予厌没到八点就走了。

　　去机场根本不用那么久，他就在附近溜了一圈，还去最常买的早餐店买了两个包子，又去西沙街的那家小吃店吃了一碗馄饨。

　　到八点多，打车去机场要一个半小时，也差不多了。

　　方予厌的手机上了出租车之后就关机了，毋庸置疑，周束楚肯定会给他发信息打电话。
　　他一个都不能回，干脆看不见的好。

　　方澜在机场很好找，不用打电话都能找见。

　　方澜看见他的时候还有些惊讶，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多一点。

　　“来的这么早。”方澜把方予厌的行李箱和机票给了他，“等会在飞机上睡一会儿吧，到曼国要倒时差。”

　　方予厌一声不吭，只沉默的接过东西，坐在一边等待。
　　过了很久，他哑着嗓子说：“可以删掉了吗？”

　　“不可以。”方澜说。

　　方予厌抬起头去看她，狠狠的盯着，眼眶已经红了。
　　“我已经来了。”

　　“我只答应了你，十二点之前来跟我走，我就不发出去。”方澜十分自然的看着他，“何况，如果删掉了，我怎么保证你在曼国不会偷偷回来？”

　　方予厌觉得已经七八天没有安稳觉的脑子开始发痛。
　　他眼前晕眩了一下，咬着牙颤声说：“我既然已经来了，我就没打算过还有未来……”

　　“我相信，你确实是这么孤注一掷的人。”方澜说，“但我不会删的，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发给温云锦。”

　　放心……怎么放心。

　　有这份照片和视频，方澜这辈子都能拿住他。

　　但他没有办法。

　　方予厌的腰背塌了下去，抵在了机场休息椅的椅背上。
　　半晌他点了点头，发出了一声极尽嘲讽的笑声，“行。”

　　之后一直到十二点登机，方予厌一句话都没说。

　　他看着外面的景色，最后闭上了眼。

　　周束楚跟没了魂一样回了自己家里。
　　门一关，他就撑不住的蹲到了地上，最后干脆就坐在那儿了。

　　他脑子不断的回顾这几天的记忆。

　　很怪，很久之前就怪起来了。
　　但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每一次被方予厌岔开，他都觉得不是大事。

　　方予厌黏着他，提出出去玩也好，想窝在家里也好，甚至是昨晚……都只有四个字，他不想走。

　　他不想走，但还是走了。

　　方予厌这几天了却自己的心愿，但他呢。

　　那他怎么办？

　　生日那天，还说什么要给他一个机会。

　　事实上真出事了，方予厌连一句话都不会说，这个混蛋，答应什么都很爽快，但从来一件都没做到。

　　周束楚眼眶模糊，他死死咬着牙，一点也不想哭。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不想走为什么还要走。
　　出什么事不能说。

　　周束楚在原地不知道坐了多久，脑子一时白一时黑的。
　　一直到眼睛发痛，腿也发麻，他才站起来坐到沙发上。

　　但很快他呼吸急促，眼睛发酸的又开始掉眼泪。

　　几天之前方予厌还在这里躺在他腿上刷手机，问他喜欢哪个耳钉。
　　就在昨晚他们还在这里看鬼片，在这里接吻。

　　江城夏天三十八度，但他现在冷的发颤。

　　一直到天黑，周束楚才缓缓闪过一个念头。

　　是因为他和老妈出柜的太晚吗？

　　但是这和方予厌有什么关系……

　　周束楚还是想不明白，他想的头疼，但停不下来。
　　停下了看着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就好像会看见方予厌的身影，在这每一个角落和他说话的身影。

　　他意识有些模糊，短暂的躺到了沙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想起来电视一直没关，太吵了，但又刚好。

　　门锁被拧了一下，周束楚瞬间精神紧绷的坐了起来。
　　他眼睛清晰之后发现已经天亮了，而门口进来的是温云锦、周恒和周以温。

　　周以温蹦了进来：“你这家伙起这么早啊。”

　　她说什么周束楚听不清了，他踉跄了一下往门口走，温云锦还在玄关换鞋，看见他过来看了一眼，又继续低下头拿鞋。
　　“你不会是昨晚通宵了吧，这黑……周束楚！”

　　‘噗通’一声，膝盖狠狠砸到了地上。
　　周束楚跪着，但腰背挺的很直，脸也摆正了，没低着头。

　　周以温在后面吓蒙了，瞪着眼睛站在原地。

　　温云锦和周恒也吓得不轻，愣了两三秒才赶紧拉着周束楚手要他起来。
　　“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温云锦头皱的很紧，又有些慌张。
　　周束楚从来没有过这幅样子。

　　他似乎瘦了很多，脸色极差，别说黑眼圈了，说脸颊眼眶凹进去一圈都行。

　　“无论是什么事你都站着说，跪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周恒皱着眉说。

　　“妈。”周束楚开口之后还觉得自己的声音意外的正常，不沙不哑，就是说正事的好嗓子，他很满意。

　　温云锦被他这一声喊住了，拽着周束楚胳膊的手慢慢落了下来。
　　她神色有些复杂，只是垂眼看着他没说话。

　　“有件事我想说很久了，”周束楚眼睛盯着前面，却又好像没有聚焦，什么都没入眼，他缓慢的仰起头，去看温云锦的眼睛，“我喜欢男人。”

　　这一声出来，家里静的出奇。

　　周以温还站在后边，她抱着自己的书包，脑子一片空白。
　　这会儿她是不是应该回房间假装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但她脚步跟钉在原地似得，一步没动。

　　温云锦的脸色有些复杂，而周恒就是彻底怔住了。

　　但周束楚却完全不在乎。

　　温云锦没说话，周恒过了很久问他：“为什么要现在说？”

　　周束楚喉结滚动了一会儿，反复，两三次。
　　他后槽牙都要咬碎了，面对这个早有答案的问题，他却张不开口。

　　他很缓慢的眨了两下眼，没让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因为我说的太晚了。方予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