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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不等入夜天上团起云,没多久就阴沉起来,黑云不断压向屋顶,床帐中愈发憋闷。

      白天睡多了的郭洪更觉得烦躁,他将腿斜搭在床边,双手枕在脑后,双眼无神地躺着。

      这次上京城来,只谈成几桩生意,将该送的孝敬送上去。

      想跟侯府交好,如今彻底得罪了,下午施海晏已经被一辆平日里拉菜的车拉去了外头庄子上,明摆着要被施家抛弃。

      也不知回去后施家会不会继续整治他,而且施梨月也没能弄上手。

      他原本还想着如果施家要动手,该怎么留下点家业预备日后东山再起。

      结果神思转到施梨月身上后,彻底扭不回来了。

      他越是想要打算日后的路,越想起匆匆见过几次时施梨月那清冷的气质,眉眼低垂时精致的样子。

      他忽然翻身下床,将挂在一旁的外袍随便裹在身上,蹬上鞋子,屏住呼吸拉开房门。

      郭潇早与郭母二人睡下了,郭湘在准备东西,屋里灯还亮着。

      郭洪轻手轻脚,挪出院子,这才放开脚步,拎起他乱七八糟的袍子冲清芳院跑去。

      等到跟前,他又觉得自己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不太雅观,慌忙理理衣裳,正要敲门,突然意识到——

      这个时间点,没有哪个姑娘院里的婆子会给他开门。

      他干脆绕着墙根转起来,半晌,忽然想起之前蹲点的位置。

      反正这会儿该睡觉的都已经睡了,他何不干脆做个梁上君子?

      越想心越痒,他环顾四周,这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冬日里甚至听不到虫鸣。

      他咽下唾沫,后退几步,快速跑起来,右脚在强上一蹬,左手把在墙头上,右手也紧跟着扣在墙上,靠胳膊把自己拉上去。

      等胳膊肘能卡在墙头时,他抬起腿拼命往上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勉强蹲在上面。

      他平日斗鸡走马沉迷酒色,能爬上这墙头,靠得是心口烧的火气。

      没着急下去,郭洪先蹲在墙头观望一番,等确定施梨月住的屋子后,才一用力跳下去。

      他身子重,落下去发出“咚”一声,闷闷的,在寂静的夜里不算太明显。

      他吓得赶紧往假山后躲,半晌没人出来,他才壮着胆子往刚才看好的方向走,路上不忘拍拍刚才蹭脏的衣裳。

      这时他已经大摇大摆起来,在无人的游廊上,姿态悠闲像是一位客人。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预演起,等会敲开了施梨月的房门,说些什么才能叫她春心萌动。

      等他一脸狞笑刚在走廊上转个弯,“砰——”

      这是他最后听见的声音。

      婉碧嫌弃地打量一圈地上的郭洪,从假山后取出方才带来的麻绳,将他像捆猪一样绑了,再给嘴里塞上一大团抹布。

      她这才去施梨月屋里,问下一步怎么处置。

      郭洪上墙时,她就听到动静,立马躲在窗户后查看情况,等他从墙上跳下来时,她已经从另一头的窗户里翻出来,躲在假山背后。

      然后等在他前面,狠狠敲了一闷棍。

      施梨月被婉碧叫醒后面色不虞,这郭洪真是,找死都不能调个好时候。

      婉碧看她神情便知道,要不是小姐不想叫郭洪殁在施府,他这会儿估计已经凉了。

      婉玉听见动静也出来查看情况,听见是郭洪,她冷笑一声:

      “年前撒的药还有用呢,够他浑身疼痒难耐,好好熬上半月。”

      施梨月垂眸,要婉碧将桌上的凉茶端过来,她轻轻抿了两口:“都得花柳病了,没成想还能叫他有余力害人,还是得像个法子,叫他别动弹了才是。”

      婉玉立马回房点上灯配药去了。

      虽然她的小药房里药材并不齐全,多是些常用的,备着施梨月有个头疼脑热的方便用。

      但眼下郭洪本就中了药,再挑挑拣拣一翻,总能配出来有用的。

      不多时,婉碧听见那头叮叮咣咣的声音,知道是婉玉在捣药粉,干脆去给她帮忙。

      有了婉碧,传来的声音立马变大不少,而且又快又密。

      施梨月刚下地给自己添上小半杯凉茶,两人就拿着一包药粉回来了。

      她扫了一眼,淡淡道:“外头找个破碗给他灌上,打一顿丢出去。”

      两人便欢欢喜喜出去了,从厨房侧边的杂物间里,找出个又烂又锈的破水壶,装上半壶水,去灌还躺在花园里的郭洪。

      婉碧下手重,郭洪根本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

      她卡住郭洪下巴用力掰开,婉玉将纸包打开,手指轻点,一包药粉全部倒进他嘴里,没一点撒出去的。

      婉碧又将他脖子垫高不少,婉玉把纸折起来收好,提起水壶,将挂着蜘蛛网的壶口对准郭洪的嘴。

      一股夹杂着树叶、泥灰、虫尸与其他不明物体的浑浊污水,直接灌进他的喉咙。

      这时的郭洪依然没有醒,婉玉将壶放下,提脚便要踹。

      “唉等等!”

      婉碧连忙拉住她胳膊,婉玉不解地看她一眼。

      婉碧笑笑:“不好明面上看出伤来,你别动手,我来就成。”

      婉玉只好退开几步,看婉碧施展——所有不容易出伤的,婉碧全部使着巧劲踢了一遍。

      怕郭洪半路清醒,婉玉掏出随身带的银针扎在他百会、哑门、风池三穴上,直到婉碧打完,她才将针拔出来。

      婉碧打完,将郭洪脑袋朝下抡起来,划出一道弧线抗在她肩上,打算丢去抱鹤院门口,免得被人发现郭洪来过院里。

      她懒得绕一圈走正门,干脆从墙上跳出去,她抗着人翻墙的动静,都远比郭洪来时小得多。

      反正她撒药粉时,婉玉给过解药,不害怕自己中招。

      她穿过一条竹林中的细小鹅卵石小道,跑到抱鹤院,此时院门大开,里面灯都熄了。

      婉碧干脆走进去将他放在院中石凳上,摆出个趴下睡着了的姿势,这才回去。

      翌日,郭湘一早起床做最后的清点,却看见郭洪睡在院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完全没有听见。

      她叹了口气,上去将郭洪摇醒。

      郭洪一脸茫然地睁眼,“怎么了?呸呸!”

      他刚说话,就感觉到嘴里有股怪味,连忙吐起来。

      郭湘无奈道:“哥哥若是乏了,不如回屋睡吧,若是染上风寒,路上难免不方便。”

      郭洪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忙进屋去找水漱口,他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昨晚好像是去找施梨月了,怎么早上醒来是在自己院里。

      难道是自己昨晚做梦梦到的?

      郭洪叫丫鬟来伺候自己洗漱完,本想回去睡个回笼觉,不料被褥之类的都被收了起来,只剩个干床架子立在原处。

      他只好去外头吃饭,却发现今早没饭!

      郭湘看着婆子小厮将最后一车东西装好,转头对郭洪道:

      “施府已经端茶送客了,咱们早些走吧,去外面酒楼里用顿饭,早些出城赶路。我这里还要忙一下,劳烦哥哥将大姐与母亲喊出来。”

      郭洪感觉自己浑身难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姿势别捏地在外头睡觉的缘故。

      他不情不愿地敲开郭母的房门,两人才凄凄切切两眼通红地走出来。

      郭湘这时已经打点好车队,一家人上了一辆马车。

      马蹄哒哒地敲在路上,车轮转动,逐渐驶离侯府。

      她们来时,林氏亲自来接,丫鬟婆子围着,好不风光。

      走时,有婆子一路在她们身后撒着盐驱晦气。

      郭湘将帘子放下来,不愿再想这些,她柔声道:

      “咱们先去烩百味用顿饭,之前一直听说这里席面好,也没机会来,今日咱们也去试试。”

      郭潇尖声喊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郭母也不满地看过来,郭湘却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不吃还能怎么办呢?现在不吃,指不定侯府还能让咱们再吃几顿呢?”

      郭洪闻言神经质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在理,在理!该吃还得吃!”

      郭母与郭潇,敢对郭湘横眉瞪眼,对上郭洪,却乖得紧,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多时到了烩百味,郭湘对着大夫给的忌口单子,仔细地问着小二。

      那小二没有一丝不耐,什么菜里有姜,什么菜是热性,都与她一一说明,郭湘才点了一桌子菜,还想要份点心,却被告知已经售罄。

      菜上来后,也就只有郭洪与郭湘二人吃得高兴,郭母与郭潇不敢动筷子,被郭洪扫了一眼,才颤颤巍巍将筷子捏在手里。

      郭湘夹了口葫芦鸭,淡淡道:“母亲放心,我仔细问过大夫,一同吃饭,不会过了病气。”

      两人这才悻悻地吃起来,郭洪动得多的菜却也不敢夹,只吃自己眼前的一两样。

      吃完饭正从二楼往下走时,迎面碰上几人,他们连忙往旁边避了避,却见那一行人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们。

      郭母与郭潇顿时红了眼睛,郭湘却是平常,低下头走了。

      等再上车,本要径直出城,郭湘看着郭母二人垂泪不语的样子,捏着鼻子又临时叫了辆马车,叫这两人自个儿哭去。

      她却与郭洪上了同一辆车,还叫丫鬟将她专门收拾出来的小包袱一并拿上来,柳枝也拿着包袱上来伺候。

      郭洪靠在车上闭目养神,却听见这个二妹窸窸窣窣不知在掏什么东西。

      又一会儿,听声音那丫鬟好像是磨起了墨。

      不等他睁眼,郭湘轻声道:“大哥,教我看账吧。”

      郭洪闻言坐直起来,自嘲地笑笑:“如今竟沦落到叫你学这些东西了。”

      郭湘却道:“我原本便要学的,只是母亲不许,只叫我学女红等着找个好婆家。”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看如今这情形,母亲是指望不上了,大姐约莫也不是个能顶住事的,还是我自己来。”

      郭洪也没再说什么,叫柳枝掏出他随身的小算盘,先教郭湘打算盘。

      几人刚出城,酝酿一夜的雨终于落下来,噼里啪啦打在车上,和算盘声混在一起。

      逐渐连成一片听不真切了。

      *

      另一头,林氏趴在施言行怀里轻声啜泣。

      在施言行回来前,她专门叫婆子给自己换了衣裳,又重梳了头发,眼尾也用胭脂点红,看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施言行自从过年时得了周大人青眼,这些天不时就要出去赴宴,已经许久没有与林氏说过体己话。

      若不是施海晏出事,他今日也不会进林氏屋子。

      他步履匆匆走进来,看向林氏,却见林氏一身素净,头上卸了金钗,只见一根玉簪斜挽在发间,眼尾泛红,像是刚哭过一场。

      他一见林氏这般打扮,心已经软了三分。

      只见林氏梨花带雨地噙着泪,给他递了杯茶,等他喝了两口,才开口道:

      “不管出什么事,咱家的爵位肯定是你的,二房和三房都不争气,只有你能撑起施家。”

      施言行对这话很是受用,他虽不是那种只能靠祖上荫蔽的纨绔,却在官场上也没多大建树,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在太仆寺丞的位置上挪不了窝。

      林氏这番话,肯定了他家中顶梁柱的地位,让他心中很是慰贴,也对林氏接下来要说的话少了抵触。

      林氏又道:“我这些年忙着操持家事,晏儿自打进学院念书后又搬去了西溪院,疏忽了管教,原想着靠婚事和章家交好,如今却是帮不了你了。”

      她又哀叹着哭起来,施言行听了这话想起章家,蓦地生出一丝隐密的庆幸,这章家可和四皇子不对付,若施海晏还在,这婚可就不好退了。

      这么一想,他看着林氏的目光里完全没了责备,又觉得她这般哭着,更显出几分可怜可爱。

      “这几日我总是会梦到当年,乐儿笑着叫爹娘的样子,可惜一睁眼,两个孩子都没了。”

      她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回忆与惆怅,勾得施言行也咂巴着想起点往日的时光。

      那时乐儿才三四岁,看着冰雪可爱,又极是聪明,整日爱缠着人陪他玩。或许是慧极必伤,一场病就没了。

      当年孩子没了时,他是要抬个姨娘上来的,结果被老侯爷以已经有了儿子,林氏不算无所出强压了。

      不知怎的,老侯爷一起娶了两个,却不许下头儿子纳妾。

      施言行端起茶抿了一口,将薄坯海棠甜白盏捏在手心把玩:

      “你放心,你为家里操持中馈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因为晏儿亏待你。子不教父之过,我这个当爹的,也有责任。”

      林氏心里怄得要死,知道他也就是在自己房里,还能装得像个人,却低头依偎进他怀里,给他递台阶,头上玉簪正好抵在他颈间:

      “老爷千好万好,我怎么舍得怪你。若是爹娘要罚,你就推到我身上,小心你被爹娘迁怒。”

      施言行微一点头没再说话,手掌轻轻在林氏背上拍着。

      林氏便知,施海晏折了的事,在施言行这里可以翻篇了。

      她这才抬头:“老爷,与章家的婚事,还要想个不伤脸面的办法退了才是。”

      施言行闻言身子一僵,不敢看她的眼睛:“这种后宅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这哪是林氏自己能做主的,最起码要与老侯爷商议过,施言行怕他爹迁怒,干脆将事情推给林氏。

      林氏早就习惯了他这德性,低声应了:“那我便去栖子院商量着办吧,老爷不必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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