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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秋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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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花说一堆,只秀桃啥也不懂夸了她一句能干,其他人继续闷头做事,并未理会她。
她也不管,依旧兴致勃勃的跟秀桃分享自己做熏肉的经验,秀桃也听得认真,相处起来出乎意料的和谐。
待厨房的活计忙得差不多了,院子里才有了动静。
林巧珍闻声自窗口探头往外看,见女儿女婿一前一后进门,二人之间看上去跟平常无异,瞧着没什么交流,可细看之下,也隐隐能窥见其间萦绕的丝丝不同来。
“娘,我们回来了。”
方柔大喊一声,目光迅速扫过院子,没见其他人,复而又看一遍,就见她娘亲从厨房的窗口探头回应,那笑盈盈的眼眸上下打量她,直看得她脸红才移开,转到紧随其后的莫大山身上。
“哟,晓得回来了?天还没黑嘞!”
林巧珍只有方柔一个闺女,平时全家都疼爱,对她的管束并不算严厉,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难得见到她这种小女儿情态便忍不住打趣两句,“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大山哥和秀桃还要回家,也不早了。”
方柔走过去,从窗口缝隙看到秀桃在里面偷笑,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而后才进厨房,逮着秀桃好一顿挠,欢声笑语便荡漾开了。
厨房不大,那么多人在里面干活已经十分拥挤,莫大山瞧了一眼没进去,倚在墙边跟窗口的林巧珍说话,对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摆足了作为女婿的恭敬姿态。
只是那不断“偷瞄”的眼神太明显,将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出卖了。
林巧珍是过来人,如何不懂年轻人眉眼官司下的情流涌动?原本她还担心女儿会受委屈,如今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总算有了安慰,女婿品行好比什么都强。
“熏肉挂十天左右就能成,到时候你过来拿些回家,送人也好,自家吃也成,尝尝鲜。”
“好。”
莫大山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厨房里面的人,招呼秀桃一块回家。
方柔送他们到门口,叮嘱他们路上小心,再正常不过的客套话听在莫大山耳中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他磨磨蹭蹭,马车好半晌儿不动,磨得方柔没耐心,干脆也不管了,转身回家还关上了院门。
“无情。”
莫大山嘀咕一句,确定那扇门不会因为他再开才不情不愿驱马离去。
……
战乱结束后,百废待兴,新帝体谅百姓艰难,经朝会商议,于建朝第十日派八百里加急颁布政令,命各地父母官严格执行。
赋税减半,三年为期,对于穷苦百姓而言无异于久旱甘霖,举国上下皆道新帝圣明。
不仅如此,新帝还派出司农监的官员到全国各地走访,教百姓们最新的农事技术,希望能提高兴农政令的收效,尽快恢复国力。
这本是好事,可政令真正实施了半年,存在的问题才逐渐露出来。
政令颁布主要是为了扶助百姓,造福百姓,然而全国大部分的田产都在权贵官员以及那些富商地主手中,真正属于百姓的没多少,而且都是些贫瘠旱地,种不了什么东西。
如此一来,政令推行得再好,成效也只是浮于表面,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百姓努力种地,一年下来勤勤恳恳,租借的好田地需付一半收成给土地的主子,没银子,还得准备一成粮缴纳官府的丁身税,至于自家的一亩三分贫瘠地,产出能正好抵那两成田地税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是以一到收成的时节,百姓们便喜忧参半,心中不舍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秋意渐浓,白昼变得越发短了。
九月初,苍云县进入了丰收时节,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百姓们忙忙碌碌的身影,他们挥汗如雨,抢收那些得来不易的稻谷,待收割完,还会让家里的小孩跟在后面捡掉落的零散稻穗,实在捡不起来的,最后也会赶自家鸡鸭过来扫荡一圈,生怕浪费一丁点。
石柱村西边田垄处。
莫大山收完最后一捆稻谷坐在田埂上大口大口的喝水,喝得急,水从他的嘴角漏出又顺着身体精壮的肌肉线条滑落,与浸湿裤腰的汗水融为一体,经日光一照,肌肉上便透着些许柔光,引人遐想。
他放下水壶,半倚靠在成堆的稻谷上,打算歇一会儿,收整一番再运回家。
“大山,大山!”
莫大山正放空脑子,忽闻田对面有人大喊,忙抬眼看过去,也不回话,静静等着那人过来。
“还好你没走,婶子有话问你。”
来人是同村的牛婶婶,为人老实善良,是个极为亲和的长辈,虽平日里同莫大山交集不多,但人家礼貌客气,莫大山自然也乐意给她脸面,当即便笑道:“婶子请讲。”
“是这样的。”莫大山应声痛快,反倒令牛婶婶忸怩起来,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问道:“大山啊,你掉地里的谷子一会儿再来捡吗?”
怕对方误会,牛婶婶赶忙接着解释:“婶子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如果要捡能不能让我的小孙儿来捡,不用给工钱也不用给吃的,就是地里捡到多少谷子,你意思意思分点给他就成,你看行不行?”
牛婶婶被拒绝好多次了,村子里的人虽比牛婶婶家好过,但也没到不在乎那点谷子的地步,是以她问谁都被拒绝。
此时此刻,她饱含希冀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莫大山,一颗心高高悬着,紧张无比,就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她不怕被拒绝,怕的是家中粮不够交,仅剩下的儿子会被抓去服劳役。
莫大山听周婶说过牛婶婶家的情况,几乎是不假思索给了肯定的回答。
“自然是可以,小侄儿们有空就来捡吧!我不要,捡到多少都是他的。”
牛婶婶:“那,那怎么好意思?不不,不成的,要一点点就好。”
“哎,您老人家别客气了,好谷子我都成捆收,会掉地上的估计也是次品,就当留给孩子们练练手吧!孩子啊,就得从小教,别让他们懒惯了,以后不知柴米油盐贵,还是您会教孩子。”
莫大山见牛婶婶还想推拒,干脆不理会她,朝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小男孩招招手,大喊道:“好小子,快来莫叔这。”
两孩子犹豫一下,还是小跑着过来了。
“瞧见连着四块地没?”莫大山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对于两个小童而言压迫感满满,“那四块地都是我的,今天下午就暂时借给你俩,地里捡到啥都是你俩的,太阳落山就还给我。”
“怎么还啊?”稍大点的孩子鼓起勇气仰头询问。
“跑去我家告诉我就成,晓得我家在哪不?”
那孩子点点头,许是人太瘦显得眼睛又大又亮,看得莫大山心里发堵。
他伸手在两孩子头上薅了一把,指着田地说道:“去干活吧!”
孩子们一溜烟跑开了,牛婶婶在旁红了眼眶,好几次想道谢都说不出来。
“婶婶什么也不必说,您去也忙吧!”
莫大山说着,哼哧哼哧将成捆的稻谷搬上马车,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余留车尾尘土飞扬,掩去了牛婶婶感激到眼眶泛红的神情。
“好人,真是好人啊!”
牛婶婶不禁呢喃,心里满满都是对莫大山感激,见马车远去,她赶忙收拾好心情跟随两个孙儿一起投入到捡稻穗的活计中,甚至还尝试用扫把将地上的谷粒扫在一起,一点点抓到篮子里,生怕浪费了。
牛婶婶婆孙三人怎么忙活莫大山懒得管,反正他家就两人,不愁吃穿,自是没将那点掉落的谷子当一回事。
时辰已不早,莫大山瞧瞧西沉的红日,知道今天没机会脱粒晾晒了,便将一车稻穗暂时拉回家中,铺晾在院子里,等明早再拉到晒谷场脱粒。
“秀桃,官府进村收粮税,恐怕就是这两日了,明天脱粒的这一批谷子不用晒干,全部交给官府就成。哦对了,再准备些能送得出手的礼物,届时偷偷打点一二。”
官府衙门有专门负责晾晒谷子、存粮入库的官爷,所以差爷收粮的时候并不在意干的还是湿的,不过粮食的干湿不同,直接关系到纳粮的斤两。
干粮少交些,湿粮则需多交些。
不过细算下来,结果其实都差不多,百姓们为了省事几乎都交湿粮,免得白费力气东西却进不了自己的口袋。
“哥,差爷入村是为了收粮,人家吃公家饭的哪里会差咱们这三瓜两枣?做甚还要送礼,太麻烦了。”
秀桃不满地嘀咕,自家存点好东西容易么?她省吃俭用操持家里的事,平时是能省一点算一点,偏偏她哥手松,啥都想送出去,烦死了。
“差不差是他们的事,送不送是我们的问题,人情往来总是少不得的。反正让你准备你就去,做甚磨磨唧唧,小小年纪倒是学会铁公鸡那一套咯。”
莫大山无奈又好笑,直接将妹妹的疑惑怼了回去,如平常般调侃她,吵吵闹闹,这事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