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该死的白月光》相吾

14、14

　　顾丞均因宁筝这句话无缘无故的，又生了点闷气。

　　他一生气，便不愿宁筝痛快，就开始阴阳怪气：“你可不是一般的女使，前朝皇后与新君的艳事，史官不落笔，野史可不会放过，恶名留千年多痛快。”

　　宁筝却没有丝毫波澜之处，她道：“其实今日的事，陛下可以换个角度想想。沦落为女使的宁筝因看到妹妹怀上昔日夫君的孩子，因此心生嫉恨，借了陛下的势打了妹妹的胎。陛下事后得知，自然容不下如此嚣张跋扈的女郎，于是将她赶出太极宫，发配掖庭，去做浣洗的工。”

　　顾丞均转眼看向宁筝，有些难以置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筝道：“陛下是因不甘与怨恨才与妾虚与委蛇，若说有多舍不得妾怕是不尽然，否则昨夜陛下也不会推开妾。妾是妇人之身，陛下嫌弃也是应当，既如此，妾愿为陛下分忧，不必叫陛下勉强碰妾身，也能让世人骂妾一声活该。”

　　顾丞均没有生气。

　　他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内收敛尽了瞳孔之中，以致于他的目光在此刻特别的可怕。

　　他道：“你是这样想的？”

　　宁筝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反问。

　　不然呢？

　　昨夜她那般主动，顾丞均也吻得动了情，若不是因为他计较着她与唐颂的过往，他又何必悬崖勒马？

　　据她所知，顾丞均可不是什么柳下惠。

　　顾丞均冷笑：“怪不得不来寻朕帮忙，原来是一早就在算计着这个。”

　　宁筝道：“妾愿为陛下解忧。”

　　顾丞均嗤道：“收回你假惺惺的好意。这桩买卖是你先提出来的，就绝没有朕付了银子，你却可以不交货的道理。”

　　宁筝一僵。

　　顾丞均上前一步。

　　北方男子的身高实在比南方女郎高太多，他只是迈了一步，宁筝头顶的那片天就仿佛暗了下来，她心下一紧，本能让她也紧接着退一步，但这时候顾丞均的大掌就伸了过来，掐住了她的下颌。

　　宁筝被迫抬起眼，与那双锐利的鹰眸对视。

　　顾丞均咬牙切齿道：“宁筝，昨夜朕放过你时，你松的那口气，真当老子瞎了没看到？”

　　宁筝嘴唇一颤，也是被说中了心事，她的目光略微躲闪了起来。

　　在她看来，她与顾丞均不该有更深的纠缠，她只需偿还始乱终弃的债，也被顾丞均抛弃一次就好了。

　　可是顾丞均这般又是与她交换乳名，又说那些话，叫她隐隐有些不安。

　　这不像是个提刀来寻她复仇的态度。

　　宁筝不知道顾丞均这个态度究竟是要做什么。

　　是摆了场大戏，编个密网将她网笼其中，在她深陷这段感情时，再将她无情抛弃，也让她尝一次吐血之痛吗？

　　亦或者只是单纯的想找她续个旧情，好好玩乐一番？

　　无所谓了。

　　怎样都好吧，宁筝没有力气再陪顾丞均周旋下去了，她只想快刀斩乱麻，把这段旧债还了就是了。

　　所以她才会与顾丞均这般提议。

　　可是顾丞均竟然不同意。

　　也是，昨夜她松的那口气被他看清了，依照他的性子，一定是觉得受了天大的羞辱，怎会愿意善罢甘休。

　　所以事情不可能这般轻易地解决，该还的债，就得要她宁筝一步步偿还干净。

　　宁筝吃力地说道：“妾知错了，陛下放心，那个交易仍旧作数，妾一定双手奉上妾承诺的代价。”

　　顾丞均方才松开了手，可他看上去还是怒气冲冲，很不高兴，暂时不打算原谅宁筝的样子。

　　宁筝揉了揉被他捏疼的下巴，有些头疼。

　　回宫时顾丞均便没有等宁筝，他是骑了马来的，也就自己骑了马回去。

　　宁筝仍坐那架低篷马车，因她的身份，张氏不得不出面将她亲自送出庄子。

　　张氏很有些尴尬。

　　她对宁筝的怨气并没有那般容易消失，可顾丞均说的话女使也捎到了，她明白若无宁筝的周旋，恐怕宁琴与宁家都不会有当下的安稳。

　　在这件事上，张氏是该感激宁筝的。

　　可宁筝的手段实在过于激进，让她与张氏之间隔着两条人命和一份女儿的哀怨，张氏始终难以放下芥蒂。

　　于是她很别扭地把宁筝送上了车。

　　当宁筝把卷起的车帘放下时，她终究还是隔着帘子道：“往后就是自己一个人了，万事多替自己打算。”

　　她们母女缘尽，宁琴回祖籍，恐怕张氏也要陪同，这可能是除顾丞均恩准的送别之外，二人私下见的最后一面。

　　这句话，也是张氏看在终究养育她一场的份上，送给她的最后一句忠告。

　　宁筝慢慢松开碰帘的手，敲了敲厢壁，示意回宫。

　　低篷车渐行渐快，留下长长的车辙印，宁筝侧头借着车帘缝隙，看张氏折身返回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
　　宁筝回了宫，仍旧到御前侍墨。

　　顾丞均对她始终是不冷不热的。

　　那特意给她准备的膳食并未撤，顾丞均仍旧餐餐督促着她咽下黄豆炖猪蹄之类坐月子时熬煮给产妇的膳品，顿顿吃得宁筝艰难无比。

　　可除此之外的什么优待便都没了。

　　顾丞均忙于整理大晋留下来积灰了的涉嫌贪赃枉法的卷宗，当着她的面与李广进嗤笑：“长安确实可以派官吏来治，可南方积弊太深，强龙难压地头蛇。再者，大魏科举取士，公平万分，南边的世家大族有诗书传家，要考个两榜进士并不算困难，若没有提前给他们一点雷霆之怒，叫这种虫豸硕鼠流入官场，岂不是要污了我大魏的清正官风。”

　　李广进亦是啧啧称奇：“瞧着案卷上记载的，这感业寺的僧人开办长生库，以一两银子收百姓一枚金钗，待百姓赎回时本息算在一起竟然就要百两。”

　　“也不知道此前的君主究竟是耳聋还是眼瞎，任着这感业寺的僧人胡作非为，鱼肉百姓。”

　　宁筝垂眼，只当作没有听到。

　　顾丞均道：“抄一个感业寺容易，只是怕这江南处处都是感业寺，查查罢，纠出来，一道灭了。”

　　李广进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殿内瞬间清寂，顾丞均翻着手里的卷宗：“倒茶。”

　　宁筝端过一盏茶。

　　她到底没有忍住，在递茶时道了句：“那长生库实则是姑苏虞氏与感业寺的产业，陛下只捉感业寺的僧人是没有用的。”

　　顾丞均掀起眼皮看她。

　　那眼里似笑非笑的，满是戏谑。

　　宁筝不由自主想分辩一句：“我没有耳聋，也没有目盲，只是大晋积重难返，治不过来。”

　　顾丞均没有接她的茶盏，而是就着她的手吃茶。

　　宁筝不得不小心地抬手喂着，其实说喂并不恰当，因为顾丞均自有他的章法，宁筝只能端着茶盏追逐着他的节奏。

　　吃完了这盏茶，顾丞均用指腹抹去唇上的水渍，道：“朝政岂是一个女使可以议论的？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越了界。”

　　宁筝默然。

　　她是有些太习惯议论朝政了，以致于忘了她如今的身份。

　　宁筝轻声道：“多谢陛下训诫。”

　　顾丞均挥了挥手，叫她退了下去。

　　宁筝将茶具送回茶司时，还在走神。

　　如今宁筝顶了奉茶女使的活计，她便也拿了把蒲扇看着茶水，活计不算辛苦，总能与其他女使闲谈。

　　她们说到即将到来的酷暑盛夏，又聊起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清甜可口的莲子还有软糯香甜的藕片。

　　言语间，都是美好。

　　这些美好将宁筝微微扯回了点神，她便想，顾丞均又能在建康待多久呢？会留到酷暑盛夏吗？

　　应当不会吧，哪有皇帝长久地离开京都的道理。

　　既是如此，还是将恩怨尽早地结束在建康吧。

　　因为她实在不喜欢长安，不想跟着顾丞均去长安。

　　于是是夜，顾丞均隔着屏风宽衣解带，往常这个时候，宁筝已自觉退出，到外殿的榻上休息，可今日她选择跪在床前，双目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顾丞均取下蹀躞带，挂上屏风。

　　紧接着是襕衫，中衣。

　　他最后换上了寝衣，昂藏峭拔的身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眸色微顿，跨步而来：“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出去。”

　　宁筝跪在那儿，衣衫齐整。

　　她无疑是紧张的。

　　尽管她与顾丞均有经验，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习惯顾丞均，前番那个吻，已经叫她吃到了教训，宁筝只觉自己是块不自量力的肥肉，竟然还敢主动送上门让顾丞均吃。

　　她才几斤几两，顾丞均怎么可能吃得尽兴。

　　可偏偏，宁筝求的就是顾丞均的这个‘不尽兴’，唯有如此，他才知道她的‘不过如此’，才肯彻底放过她。

　　宁筝垂着头，道：“妾侍奉陛下。”

　　她说完这句话，特意停下来等了等，因为没有听到顾丞均叫她滚出去，所以她抖起了些许的胆量，鼓着劲靠了上去。

　　顾丞均的腰是紧实的，硬得像是块石头，梆梆得硌手，宁筝抚着他的腰，像是在触碰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顾丞均并不回应她。

　　可事到如今，宁筝没有退路了，就算顾丞均没有反应，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取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