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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傍晚,石惊天护送阿舍回到药铺,恰逢石头和尚也在,石惊天连忙恭敬一礼,并向他转达了母亲准备不日派人前往苦竹精舍送聘请期的安排,石头和尚与阿得对此并无异议。
药铺一派其乐融融的欢快景象,遥遥落入某双满是怨恨嫉妒的眼中,正是原本应在明日才返回长安的郭放。
郭放此番明为采买实为查探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出奇地顺利,在抵达目的地之后,他便有种即将尘埃落地的预感。果不其然,日前他终于得到了父母的确切消息。
然而,这却是一个噩耗:双亲因辗转寻子以致家贫如洗,一身病痛,最终先后抱憾病逝。
旁观者简短平淡的叙述却是一个美满家庭的破碎,一对夫妻和一个幸存儿悲苦的一生。
郭放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所有讯息。
果然,世间并没有神明,也没有他所幻想的奇迹,就连那一点点的阳光和救赎,于他而言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他有些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想大声嘶吼发泄心中的闷痛,却可悲地发现他早已被迫习惯了克制忍耐。
带着这种无处排解的悲痛愤恨,郭放没有随商队同行,而是悄悄提前抵达长安,在阿得的药铺附近徘徊不前。谁知竟看到白玉口中痛恨的石慕云径直走进药铺,铁蛋还口称大师傅。
这下,郭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阿舍的师父竟当真就是石慕云!
哈!这算是老天有眼,因果报应吗?如果是······
郭放冷冷一笑:那么身为血玉观音之子的石惊天凭什么可以拥有阿舍这般美好的姑娘!
翌日一大早,郭放就带着置办的队伍返回了无痕山庄。
趁着白玉练功未毕尚且无暇见他,郭放匆匆找到宋青云说出了自己最新的发现。
宋青云陡然拔高了声音,显然极为震惊:“什么!你说阿舍的师父就是石慕云?”
“千真万确!”郭放早已捋好了说辞,也带了点难以置信道:“昨晚我们车马劳顿,又有其他货物需要处理,所以就先在城内暂歇一晚。郭放本想看看长安城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可以献给师傅,谁知就见到那石慕云进了药铺,我听得清清楚楚,阿舍和阿得都喊他作师父。”
宋青云抚须的动作又快了几分,半晌才沉声道:“······看来这份孽缘真是难分难解。”
郭放深知这位先生的心计不可小觑,试探着问道:“先生可有对策?”
宋青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哼道:“只要惊天和阿舍不再来往,自然会断了夫人的念头,也就不会继续追问阿舍的事,问题迎刃而解。”
“有道理。”这也正是郭放所想的,他接口道:“可是惊天的个性,除非他们两个人发生了很严重的冲突,否则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见宋青云沉思不语,郭放故意顿了顿,才继续道:“先生,郭放有自信可担当此任,不过还需要先生帮忙。”
宋青云抬眸看他:“郭放,你打算怎么做?”
“惊天与阿舍成婚在即,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慢慢接近阿舍,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够顺理成章且充分得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留在苦竹精舍,如此才能又快又猛地刺激并离间惊天。”
宋青云脑海中飞快运转,忽而笑道:“郭放,我记得你还要去药铺复诊,那么如果他们发现你受了重伤,尤其还是被血玉观音所伤,你说那师徒三人会不会留你在苦竹精舍疗养?”
郭放见事情果然开始按自己设想的那般发展,故作激动状称赞道:“此计甚妙!先生放心,只要能留在苦竹精舍,郭放保证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让惊天和阿舍的婚事无法继续进行。”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待会你我借故争吵,你趁机激怒夫人,受她一掌即可。”
各怀心思的两人商量好计策,故意走到白玉所居的庭院附近发生争执。
听到郭放对宋青云几次语出不逊,白玉匆匆赶出来,又被他胆敢指责自己处事不公的逾越之语彻底激怒。白玉愤然给了他一掌,却在下一刻就起了悔意,可惜郭放已踉跄逃离。
郭放强撑着一口气来到药铺。
他昨日特意等石惊天和阿舍师徒三人都离开之后才去找了铁蛋,并让他转告阿得自己今日会来复诊,还特意强调了对石头大师的仰慕,铁蛋拍着胸膛说大师傅一定会来药铺。
石头和尚今日确实在药铺。他从铁蛋和阿得口中得知了这位郭公子舍己救人的善举,对这样的年轻人很是欣赏,又听铁蛋提起对方也想见自己,于是这一天便有心等在药铺。
两厢照面寒暄,石头和尚暗忖难怪铁蛋和阿得都如此推崇这位郭公子,此人虽然文才武功较之石惊天稍有逊色,但若论脾性之谦和却又略胜半筹,的确可谓人中龙凤。
郭放极擅察言观色,见这师徒几人神色越发和善便知初步效果已然达到,当即以退为进,装作另有约定准备离去,同时又卸去强行压制九冥玄功寒毒的内力以致晕倒在地。
当他再次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身处在一座清幽雅致的竹舍,体内的寒毒也被消去了大半,郭放故作疑惑之态,心下却是计划顺利的了然与得意。
就这样,郭放顺理成章地留在苦竹精舍养伤,并不着痕迹地接近阿舍时常与她闲话攀谈。
无论是做戏也好真心也罢,郭放确实很喜欢与阿舍相处。他也知道石惊天现在出入苦竹精舍皆是畅通无阻,那么自己与阿舍相谈甚欢的情景总会有被石惊天‘无意’撞见的时候。
对此,细心的阿得看出了一点似是而非的端倪,但郭公子极为坦荡守礼,阿舍姐姐向来不拘小节,她也不好直接点明,只得暗示姐姐最好与之保持适当的距离。
直爽不羁的阿舍自然没放在心上,她只是觉得这位郭公子脾气很好武功也不错,甚至打算等对方养好了伤就比划一场,正好试试她和惊天一起练的招式,看看外人能不能抵挡得住。
这一日,石惊天熟门熟路地来到苦竹精舍后院寻阿舍。甫一踏入,竟然见到宋先生口中负气离家的郭放正在与阿舍交谈,二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是融洽。
阿舍与郭放闲聊了几句正打算走开,郭放状若无意地问及精舍是否准备办喜事。阿舍当即停住脚步半是甜蜜半含羞又说了几句,忽而似有所觉地回头,就看见了疾步前来的石惊天。
从石惊天口中得知郭放竟是伯母的徒弟,阿舍又惊又喜,原本的尊称也变成了直呼其名。
她也看出了这两人似有误会,急忙拉住转身要走的郭放,并以眼神示意惊天好好与之交涉,自己则借口去准备晚饭匆匆跑开,将空间交给他二人。
可惜,留在院中的师兄弟二人并没有如阿舍所愿那般握手言和,反而颇有些剑拔弩张。
石惊天一心想知道郭放为何要负气离开山庄,又为何会出现在苦竹精舍,郭放借机发作,愤怒地表示自己并非有意争宠,而是觉得师傅不公平对自己并不关心。
石惊天解释母亲在他离庄后郁郁寡欢,郭放故作感动悔悟,当石惊天再次追问他出现在苦竹精舍的原因时,又刻意含糊地吐露自己对阿舍一见钟情,而阿舍对他也存有好感。
石惊天先是一惊,随即勃然而怒。
他面色冷峻地打断了郭放的话,言道阿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并用极为强硬的语气要求郭放立刻离开苦竹精舍。
“好!为了师傅,我心甘情愿退出。”郭放心念微转果断应声,没等石惊天反应过来,他转而又冷笑道:“但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
让?
石惊天向来自傲自负怎能容人如此轻视,他心头火气顿起,反唇相讥道:“谁要你让!”
郭放见他开始入套,神色愈发轻蔑,斜睨着他道:“我不让,你根本争不过我!”
“······如果你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阿舍她一定会选我!”
“······瞧瞧你这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事事都有人替你安排,你连个竞争的对象都没有。”
“······我不一样,我样样自己来,我当然比你强,比你更适合阿舍!”
郭放步步进逼,每一句话都在挑战石惊天的忍耐,也无意间戳中了他的某些痛处。
接连受激之下,石惊天下颌绷紧,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应承给郭放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但他想到了阿舍。那也是他一见钟情的姑娘,更是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心上人。
以往郭放和他相争的东西又岂能与阿舍相提并论,阿舍的意愿也不该由他们来决定。
与此同时,石惊天负于身后紧握成拳的手背也恰巧碰到了一枚物件,玉石温凉的触感让他忆起了那双明媚鲜活的澄澈眼眸,被怒火和妒火烧得近乎殆尽的理智瞬间拉回至清明。
一直暗中观察石惊天反应的郭放原本看着他怒火中烧的模样心里直呼痛快,也做好了只要石惊天敢松口自己便立刻接话不容他反悔的准备,谁知对方的神色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郭放心头猛地一跳,顿生不妙之感。
果不其然,石惊天一扫方才激动愤慨的神色,目露讥讽好整以暇道:“我和阿舍两情相悦,你以为区区几句话语相激便能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是阿舍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你又有什么身份,凭你也配跟我谈‘让’这个字?”
“除非阿舍亲口对我说不愿与我成婚,否则不论你打的什么主意,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回轮到郭放攥紧了双拳。他抿唇冷冷盯着石惊天,一时竟分不清自己的情绪起伏究竟是因为被石惊天的话激怒还是因为石惊天言下之意笃定阿舍不可能钟情于他。
一白衣一绿袍的两个俊美男子相对而立,眼神凌厉逼视,谁也不曾退让半分。
不远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望去,只见阿舍分花拂柳走近,站在路口驻足不前。
郭放深深看了一眼阿舍,冷哼一声,压低嗓音对石惊天说了句语“你得意得太早了”,转身从小路的另一头离开了半山凉亭。
阿舍这才走入亭中,她正折了一根柳枝在手上把玩,望着郭放远去的身影,疑惑问道:“惊天,你和郭放有什么误会吗?”
石惊天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摇头道:“无事,他与我向来不和,过些时日就好了。”
不想让阿舍为这些争端烦心,石惊天伸手替她拂开落在发间的柳絮,情不自禁地轻轻抚摩她精致如玉的脸颊:“阿舍,你相信我吗?”
唯有触碰到阿舍,石惊天才能压下那一闪而逝的即将失去她的错觉。
见阿舍毫不迟疑地点头,他的眉眼越发温柔:“信我的话,不要和郭放走得太近。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他对我有所成见,我不希望因为他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阿舍想起阿得也说过类似的话,既然至亲至爱之人都这么说,那必然是有不妥之处,她也并非不懂得听从劝告的人,当即应声道:“好,我会注意,也会多多留意观察他的行事。”
她答应得这般爽快,石惊天着实有些惊奇和欢喜:“阿舍,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阿舍理所当然道:“你是我未来的夫婿,他只是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我当然信你!”
她理直气壮的语气和坚定的信赖让石惊天心中极为熨帖,先前因郭放的话而产生的些许阴霾也从心头消散,他玩笑似地又问了一句:“那如果是大师呢?我和大师你更相信谁?”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石惊天可算见识到了阿舍对石头和尚有多尊崇。
果然,阿舍面露纠结之色,欲言又止:“······你不会真要我在你和师父之间做选择吧?”
石惊天无奈低笑,莫名有种自讨苦吃自取其辱的感觉。
就像母亲和阿舍之间,倘若有朝一日要他从中做出选择,于他而言亦是两难。
手掌沿着阿舍身后的如瀑青丝轻轻揉捋至腰间发梢,石惊天将她虚揽于怀,眸光潋滟脉脉含情,低声道:“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回山庄一趟,与母亲商议我们的婚期。”
阿舍浅笑着应了一声好,两人并肩相携返回精舍前院。
去而复返的郭放敛气屏息躲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他阴沉着脸,眼神也阴冷至极。
黄昏时分,石惊天踏出苦竹精舍准备返回无痕山庄,在必经之路遇见了等候多时的郭放。
“郭放?”石惊天环顾四周,凤眸微挑,平述的语气十分肯定:“你是在等我。”
“不错。”郭放抱剑而立,凉凉地勾起唇角,“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后悔了。我不会离开苦竹精舍,更不会离开阿舍,我爱她,所以我绝不能放任你和师傅害了她。”
“住口!”
一句话辱及了他最在意的两个女人,石惊天目光冰冷豁然拔剑:“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干净?”郭放同样拔剑相迎,冷笑道:“在我看来,最肮脏的人就是你娘,身为她儿子的你根本不配和阿舍在一起!”
“郭放,你找死!”石惊天眼中浮现明显的杀机,长剑毫不留情地疾刺过去。
郭放等这一场真正的胜负较量也很久了,当即运剑回击。树林中剑光纵横交错,人影往来如飞,石惊天剑招凌厉挥洒自如,郭放起初还能勉强应对,不多时便渐渐落了下风。
石惊天旋身翻跃反手又是凌空一剑,郭放从未见过这个招式一时无从应对,等回过神时颈间已被一柄寒剑抵住,他刚想做最后的顽抗,石惊天微抬剑鞘就将他手中的长剑打落。
见他面色灰败,石惊天自觉出了心中那一口恶气,冷笑一声道:“你输了。”
郭放阖眸,不想看他那志得意满的嘴脸:“你可以把我杀了。”
“你是我娘的徒弟,”石惊天缓缓收剑,冷声道:“看在娘的情面上,我今天不杀你。但若再让我听到你对她不敬,对阿舍有所冒犯,我绝饶不了你!”
郭放倏然抬起眼眸,死死地盯着他:“我从不怕输,就怕输得不明不白!”
石惊天皱眉,不理解他为何愤怒:“输就是输了,你应该学会如何面对,用不着找借口。”
郭放胸腔急剧起伏,语气中满是不甘:“你我也算是同一个师傅吧,可是娘亲终究要比师傅亲!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给我的最后一击我连见都没见过,她将最重要的武功招式教给你,对我却藏而不教,这公平吗?”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愤恨都尽数发泄出来:“你常年在外,而我自小就跟着师傅,片刻不离地孝顺她伺候她,到头来我才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还不如你一年半载偶尔才回来一次的探望,武功、亲情我没有一样得到。而你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坐拥一切,你凭什么?”
“到今天为止,你仍算是一张白纸,除了她给你添加一些美丽色彩之外,你没有任何的污点。而我,我原本也是一张白纸啊,但却因为替她干尽了坏事沾满污点!”
面对郭放前面的诸多控诉,石惊天只是静静地听着,神色也有几分动容,然而当听到最后一句,他面色陡然一沉,眸光冷如利剑直直落在郭放身上。
“你说你替我娘干尽了坏事,你替我娘干过什么坏事?你把话说清楚!”
郭放全然不惧他冷厉的眼神,反而漫不经心地一笑,语气透着满满的嘲讽:“在你眼中,她一定是个慈祥和蔼的母亲吧,但在我的眼里,她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
“她利用我替她抓幼童,好供她修炼魔功,她吸取幼童精气残害无辜。”
郭放在石惊天身旁站定与他背向而立,将铺垫了许久的真相字句清晰地送入石惊天耳中。
“你心目中那个完美无缺的母亲,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嗜杀成性的女魔头血玉观音啊!”
“信口雌黄!”石惊天原本不屑一顾的神色渐渐收敛,这种无稽之谈他本该厉声反驳,但不知为何心底却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恐慌:“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郭放耸了耸肩:“你只要到密室去看一看,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石惊天内心焦灼难安,面上却纹丝不显,沉声追问道:“什么密室?在哪里!”
“你娘练功的密室,”郭放笑意吟吟,仿佛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你只要走到你娘的床头将柱子边上的按钮一转,你进密室去看一看,你就会发现,你娘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啊!”
石惊天无暇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薄唇微抿,言语间带着几分威胁之意:“你最好不要骗我,如果让我知道你在说谎的话,我要你的命!”
郭放看着石惊天匆匆离开的背影,缓缓勾唇一笑,眼神阴鸷森冷。
无痕山庄,灯火初明。
侍女仆从皆知少庄主侍母至孝,早晚必会向夫人请安,所以对于石惊天甫一返回山庄就直奔白玉寝居的举动也不以为怪。
石惊天带着极其矛盾的心情在白玉房内不着痕迹地搜寻,不经意间触碰到密室的机关。
当墙上徐徐移出一道暗门,石惊天仿佛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一股寒意从头顶蔓延至全身。
他步履沉重地踏进密室,借着入口忽明忽暗的光线,练功床上的羊头骷髅和架上血红的纱衣映入眼帘,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这一切无不昭示着某个事实。
石惊天眼前阵阵发黑,难以置信地抬手揪住衣襟,只觉胸口闷沉发痛,快要透不过气来。
没等他细思,入口隐约传来人声,石惊天遽然回神疾步走出密室,刚将机关恢复原状,便见母亲白玉出现在寝居门口,他强作镇定向母亲问过安,神色如常地离开。
一切似乎并无异样,白玉环顾四周,心中却忽然划过一丝不安。
石惊天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支撑着他回到房中。
他身子不稳地晃了晃,扶着床柱跌坐在矮榻上,低头看着自己干净的双手,仿佛透过白皙的皮肤看见了那汩汩流淌的鲜血和猩红刺眼的纱衣。
他心目中优雅贤淑、慈祥和蔼的母亲竟当真就是那个面目可怖的杀人魔头血玉观音!
长久以来的美好认知犹如高楼折戟沉沙彻底崩塌,石惊天面色苍白如雪,胸腔剧烈起伏,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死死咬紧了牙关才能克制住胸臆间翻涌冲撞的悲怆嘶吼,只觉心口处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每一次呼吸间伤口都撕裂得发疼,疼得他眼眸发涩,疼得他全身颤抖。
好半晌,他颓然垂下双肩,缓缓松开攥紧的手,掌心残留着几道扎出血痕的月牙印。
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石惊天脑海中一片茫然,好似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
但下一刻,母亲关怀备至的温柔面容与幼童扭曲可怖的白骨骷髅交织浮现,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也无颜再见那些失子的亲属,羞惭自疚,矛盾苦闷,百般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末了,还有一个影子慢慢泛上来,这是阿舍,是真正纯白如纸、侠骨柔肠的阿舍。
想起郭放不久前曾放话说他不配和阿舍在一起,石惊天无声苦笑:是啊,身为血玉观音之子的他,又如何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与阿舍成亲?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阿舍对于残害幼童的凶手是何等的深恶痛疾,倘若成亲之后得知婆母竟是满手血腥的血玉观音,那么夹杂在婆媳夫妻与正义原则之间的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本是他和母亲需要承担的罪孽,不能也不该牵连到阿舍。
可是······难道他要放弃与阿舍成婚吗?
石惊天缓缓闭上双眼,拒绝承认这个残酷的现实。
不!
他们已经在商议婚期了,她明明就快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叫他怎么能甘心就这样放弃!
漫漫长夜,无人知晓这一晚的石惊天正在经受着怎样的磨折之苦,揪心之痛。
次日,阿舍随石惊天前往无痕山庄商量婚期一事。
昨晚夜半忽降骤雨,阿舍起夜收拾药材精神有些萎靡,此时正趁着马车内光线昏暗闭目小憩,也因此,她没有发现石惊天的面色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马车颠簸摇晃,阿舍倚靠着石惊天的肩膀睡了个好觉,半阖眼眸轻轻打了个呵欠,想起出门前阿得见到马车还夸赞石惊天对她如同心有灵犀般的体贴,不觉唇角微扬,甜入心坎。
“醒了?”石惊天仅在阿舍刚上马车时陪她假寐了一小会,其他时候则目不转睛地低头凝视着她:“可还要再歇一会?距离山庄还有一段路程。”
阿舍摇了摇头,随即坐直身:“不了,我可不想披头散发去见伯母,这太失礼了。”
她以指代梳整理好稍显松散的鬓发,嘟哝道:“这收拾药材简直比我连夜缉凶还要累,等师父追查到血玉观音的踪迹,我定要跟她好好算一算这笔帐!”
原本含笑着听她说话的石惊天身形顿时一僵。
“阿舍······倘若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亦为恶,你会怎么做?”
是放任回避,还是大义灭亲,又或者留一线生机?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沙漠中跋涉许久不曾饮水的迷途者。
阿舍以为石惊天只是单纯在接她的话,想了想,轻笑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作恶了,那我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止你,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绝不会放任不管,让你一错再错。”
她掀开车帘一角观赏沿途风光,随口又道:“我知道你或许不太认同我的做法,认为这样过于绝对偏激,但我觉得即便无法大义灭亲,至少也该尽力阻止对方继续为恶,不是吗?”
“······是。”石惊天坐在车厢的背光处,神色晦明难辨,低低应声。
阿舍眨了眨眼,惊奇回眸,石惊天勉强笑了笑并未多言,先一步下车抬手示意。
阿舍当即也不再细究这个话题,扶着石惊天的手臂跳下马车,与他一同进入山庄。
花厅中,白玉喜形于色,热情十足地与阿舍和石惊天商量婚仪细节,并再三询问阿舍的意见,又催促宋青云抓紧挑选吉日,婚期越快越好。
石惊天心头一震,转头与身旁的阿舍对视一眼,低头沉默不语,心口阵阵绵密揪痛。
各项事宜大致确定后,石惊天送阿舍回苦竹精舍。
路上,听着阿舍娇嗔抱怨他刚才故意不帮她解围,石惊天仍然默不作声,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如同第一次送她离开山庄那般,期盼着眼前这条路能再远一些,再长一些。
”······惊天?”
阿舍稍稍放开彼此交握的双手,担忧地看着他:“你的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说时,她扬手触碰他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越发奇道:“奇怪,也没有发热呀。”
石惊天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就被阿舍抽出手的动作悚然惊醒,紧接着又险些沉溺在她的温柔亲昵之中。
他猛地重新攥住阿舍的手,力道之紧像是在害怕她就此从身边远离消失:“阿舍······”
“惊天···你是不是有话要说?”阿舍见他欲言又止,终于发觉了石惊天的不对劲。虽然往日他也经常沉默,但神色间的热切和期待无法掩藏,绝不是现在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石惊天心中愁肠百结,凝视着她的凤眸不经意间流露淡淡的悲伤,低沉嗓音忐忑中带着些许颤抖,他终于说出了那句万般不愿的锥心之言:“我···我想将婚期延后。”
阿舍脸上尚未完全收敛的笑意登时僵住,定定地看着垂下眼眸不敢与她对视的石惊天。
下一刻,她又是羞愤又气恼地用力挣脱他的手,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
石惊天的手僵在半空,瞥见她眼圈隐隐开始泛红,心尖发疼无限凄酸,但也只得忍痛继续往下说:“阿舍,我答应过你,即便无法据实以告也绝不会编织借口来欺骗你。所以······延迟婚期的理由我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阿舍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不明白石惊天为什么毫无预兆地提出要延迟婚期,甚至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明明就在数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同乘马车亲昵谈心。
她怒极反笑,冷冷又问道:“那么,你想延迟到什么时候?”
“我想暂时先将婚期延迟三个月,并且,”石惊天仍旧不敢看她,因为他害怕一旦对上阿舍那双眼眸,他就再难将这些违心的话说出口:“并且······我希望是由你向山庄提出来。”
延迟婚期,是石惊天枯坐一夜后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暂时稳住局面的两全之法。
至少先给他一些时间,给他们一些时间,他定会竭力找出万全之策保住母亲,留住阿舍。
“够了!”
阿舍强压着羞恼怒火,没有心思细究他为何要她去提出延迟婚期,也没有耐心陪他闹这种儿戏。
她的星眸中满是失望和受伤:“石惊天,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更不是一个草率做出决定的人!”
“当然,你有绝对的权利可以决定顺延你的婚期,同样,我也有权利决定嫁不嫁你!”
来时的喜悦荡然无存,阿舍稍作停顿,抿唇冷声道:“我想,我该告辞了,你不用送我!”
言罢,她不待石惊天作出任何反应,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
石惊天一动不动地呆立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像是想要伸出去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将双掌虚空交握,仿佛如此便能保住阿舍留在掌中的最后一丝余温。
白衣黯淡如明珠蒙尘失去了光泽,双肩微颓如同被爱侣离弃的孤狼,黯然神伤。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君子可欺之以方——出自战国孟子《孟子·万章上》之《校人欺子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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