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难收》花开盛世

1、覆水难收

　　一家格调高雅的咖啡厅内。
　　他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多少年两个人都没有这样悠闲的度过二人世界了？
　　“儿子说你答应这周末带他去游乐场，如果实在没有时间，你最好提前打个电话，不然，小家伙肯定不干！你也知道你让孩子失望多少次了！”
　　他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下周三是你妈的生日，要不是你妹昨天给我打电话，我都快忘了。她问……我能不能回去，我告诉她不是周末，最近工作日不好请假，我从网上订了化妆品回去了，你看你有时间就尽量回去吧，实在回不去，别忘了打电话！”
　　他点点头，其实他也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其实妹妹问的是：他们俩能不能一起回去。本来他今天约她出来，也是想问问这个事的，结果，听她这样说——不必问，也是不行了！
　　“到那天你想着提醒我吧！我怕忙忘了！”他像去年那样要求，他还记得当时她是狠狠地撇他一眼，然后笑骂道：“了不得了，大领导，请你打个电话，还要预约，还要提醒？要不给你配个专职秘书？”
　　可今天，她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你尽量吧，我也不一定记得住。”
　　到底是不一样了啊！
　　想了再想，到底没有忍住：“其实，我们还是可以……”
　　“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话未说完，已经被她打断！
　　这是第几次被拒绝了？离婚快一年了，他一直很努力的去维持两个人的关系，尽量多的制造两人见面的机会。可惜，她的心还是对他紧紧的封闭着，并且有一直封闭下去的趋势。
　　但是，不能怪她！
　　他只能在心里再一次的叹息：原来，有些错误，真的是不能犯的！
　　尽管他一直知道，尽管从她嫁给他时，她就告诉过他！但是，到底……存了侥幸！
　　他一直都知道的，她这个人什么都好说，只有这个错误不能犯！
　　但是，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说的？又有哪个男人真的把这种威胁放进心里过？
　　他知道她的倔强，也曾经提醒自己：虽说这是个所有的男人都会犯的错，但是，他不能犯！不是因为他跟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同，而是因为知道，她跟别的女人不同！
　　她，不会原谅！
　　可惜，到底，他还是跟别的男人一样！
　　于是，当他按照当年戏言约定的那样净身出户的时候——无话可说！
　　不仅是因为他是犯错的一方，他是违背约定的一方，也是因为他还存着一个希望：她对他毕竟还是有感情的！不能原谅不代表不会重新接受！
　　所以，没有挣扎，没有纠缠，车子、房子、儿子统统心甘情愿的留给了她！
　　唯一的要求就是他拥有随时的探视权！
　　他以为，只要他守在她的身边，早晚她还是会原谅他的，早晚，她还是会接受他的！
　　可事实上，事情原比他想象的要艰难！
　　她的电话响起。
　　她看了一眼号码，抬头冲他微笑示意一下，没有避讳的接起：“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去接你？”
　　她的语气依旧是平淡的，但他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喜悦。
　　点燃一支烟，他静静地看着她。
　　嗅到了烟味，她只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训斥他、埋怨他！
　　她的电话有些泄音，两人对坐离得又近，于是，几乎里面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刚下飞机我就直接飞奔回家了！还以为能给你个惊喜呢！”电话那头的男声儒雅而温柔。
　　“吃饭了吗？”她的嘴角弯着笑意。
　　“我想回来跟你一起吃的！”那个男人竟然在撒娇！
　　他不禁扭转了脸，心中腹诽：一个大男人竟然用这个腔调说话！
　　转念又是无奈的一笑，到底还是自己的醋意吧！在他还有资格粘着她的时候，他发嗲的功夫可比这还要高呢！
　　她抬头看看表，轻声安慰对方：“已经快八点了！我还在外面呢！”
　　“那我出来找你？”
　　“不用了。”她笑笑，稍一停顿，“我跟他爸爸在一起呢，说点儿事儿，一会就回去……要不，你先下碗面？算了，还是我打包给你带点儿吃的回去吧！你想吃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由着她一长串儿的自说自话。
　　他不仅挑眉暗笑。那个人也不是一点儿都不介意的吧！
　　但她向来磊落，这般的不知避讳！
　　那边半响才道：“随便吧，快点回来，我想你了！”她眉梢眼角都柔和了几分，嗯的答应一声扣了电话。
　　抬起头，那抹含羞的笑还挂在嘴角，看在他眼里分外刺目！
　　“一会儿不回家了？儿子肯吗？”虽然知道半年前她就接受了他的追求，还是忍不住试探的问！
　　“他去海南出差一个多星期了，我得过去看看！儿子好说，反正有她姥姥呢，再说知道有礼物拿，好糊弄！”这么说就是今晚真的要住在他家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那种失落，还是排山倒海的涌上来，几乎把他压倒！
　　这一年来，他也有别的女人。心里也明白，她既然跟那个人在一起了，都是成年人，怎么可能还是纯洁的革命友谊。但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的确认了，又是另一回事！
　　眼前突然是她以前在自己怀里婉转承欢的旖旎风情，想到现在的她，所有的娇羞与风情都是展现给另一个男人看的，想到那个人，今晚也会如他当年一般压着她，搂着她，吻着她……手指不自然的收紧，直到烟头烙上手心！
　　——从来没有过的悔恨！
　　一直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一直不肯相信真的已经失去！结果，现实竟是如此冷酷、不堪……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他很满意自己竟然还能保持如此冷静的声音！
　　她却垂下目光有些迟疑，半响才道：“我不想结婚了！”
　　“为什么？他对你不好？”他探身向前，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如果从她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他一定会冲出去，把那个家伙狠揍一顿！
　　这个女人虽然已经不是他的了，但是，毕竟是他曾经疼爱过的，而且至今也是最疼爱的，甚至也许将来——都是他最疼爱的！
　　他都已经得到她了，怎么可以对她不好？
　　“不是！”她摇摇头，“其实，他对我很好！”
　　很好，她说很好！他不是希望她这样吗？为什么听她这么说，他竟然更加难受？
　　“比我原来对你还好？”这句话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的脱口而出！
　　她有些惊愕的抬头看他，他更后悔了！这话说得多没水平。
　　如果她觉得自己对她还算好的话，她又怎么会那么决绝的要求离婚？他是今生伤她最多的人，竟然还敢如此的……大言不惭！
　　“不一样的。你……你原来对我也好，”她到底是大度的，若有所思的缓缓说道，“你……你很会体贴人，也会哄我开心！”她似乎是斟酌着词句在说。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了？竟然需要这样的……谨言慎行！她以前不高兴、不满意的时候，不是都是直诉他虚伪，大声嗔怪他只会拿嘴巴哄人的吗？
　　“我们那时候都年轻，不知道珍惜！你那么忙，我还总赖着你做饭。离婚了，没指望了，不用半年我就精通厨艺了。所以，现在都是我给他做饭。”她自嘲的一笑，语气中却不是委屈，“他不会说很多好听的，他也不太会逗我。但他……他看我的目光很专注，他总会每天给我打好几个电话，他喜欢在我身边看书，他……他总是一只手翻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
　　她非要讲这么仔细吗？她也并不能完全的释怀吧？这是否也算是一种示威、一种炫耀？他只有默默的苦笑！
　　“你们这是热恋期……”后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我们热恋的时候不也这样？
　　“嗯，我知道。以后肯定不会一直这样，不过，他性子比你沉稳。他现在也没有非常宠我，所以，以后落差也不会非常大！”这话什么意思？我让你落差大了？他张张嘴，到底压住了，没有问出口！暗暗提醒自己：火气，有点大了！
　　“我不想结婚，不是因为他的问题，甚至不是因为两个人的问题。而是……结婚太麻烦了！二婚不像头婚，只是两个家庭四位老人的事情，二婚涉及到家庭和人太多了，再说……都有孩子！”
　　他不仅嗤笑，她怎么还这么天真？
　　“他肯吗？”
　　果然，她摇摇头，脸上有几分愁怨：“我跟他谈过一次，他不肯。他……他还想要个孩子。他儿子跟他前妻出国了，这边也是个儿子，他虽然对孩子很好，可他说……还想要个女儿！我们都是独生子女，所以，可以生二胎……”
　　他又是一阵愕然！
　　当年，这也是他们讨论过无数次的话题！
　　他也想要个女儿！他们早就说好：一旦国家政策放开，允许一方独生子女生育二胎的话，他们就一定要再生一个孩子，再生一个女儿！一个娇小可爱的，会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的女儿！
　　虽然一直没有实现，但是，当年的两个人何其的信心满满！甚至，他还曾经狂妄的放言：“还是不要生了！就咱俩这和谐程度，再生，也肯定还是儿子！到时候两个秃小子啊，那还不把咱们俩累死啊！”
　　当年的戏言犹在耳边，如今物是人非！所有的这些过往，回想起来都成了十足的讽刺！
　　“别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她一笑，倒是洒脱。
　　“我？”他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掐灭香烟：“老样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挺好的！”
　　“哦？那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她笑得何其无辜？真的这些过往她都已经放下了吗？真的这些事情于她都是云淡风轻？
　　他看着她的眼睛，找不到他希冀的结果。于是，低下头，又点燃了一支烟！
　　“跟你一样，”他深吸一口烟，“不想结婚。”
　　她一愣，张张嘴没有说话。不敢问为什么？怕他再次提出那个让她困惑的问题？
　　他冷冷一笑，主动开口向她坦诚：“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不想结！原因倒是与你一样——双方家庭的问题太多了！”
　　其实，那个女人已经催了他很多次了。有时候他也想结婚算了，反正跟谁过不是一样！何况，她对他还不错，甚至比她当年对他都好！
　　可是，奈何老妈和妹妹都不喜欢她！她们心中有着她们早就认定的人，其他的人再是努力也是枉然！
　　甚至于，他离婚仿佛都成了她的错！
　　连他都替她委屈！
　　其实，当年的狐狸精早就远走他乡，不知飘往何处了！那本就是露水的姻缘，他一丝一毫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而她，是他离婚三个月后才认识的！是他的下属，毕业分配到他手下的大学生。比他小了六岁，也算年轻貌美，最难得的是：竟然洗衣做饭样样精通！
　　连他的兄弟们都说他艳福不浅，现在年轻的女孩子哪个不是要人宠要人惯的？这个年纪的标准八零后，竟然能如此贤惠，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
　　要知道即便是眼前的这个才小了他三岁的女人，当年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傻丫头！但是——当年，他就是有着宠溺她的心情，并且一宠，就宠了这么多年！
　　如今，再对着那个女孩子，他竟然觉得慵懒的很！
　　大概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吧，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闲情逸致！可偏偏他如今的冷淡漠然在她眼里都成了成熟与城府，成了那些急切得急于巴结她的毛头小子们没有的气质与内涵。
　　她说，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于是，更加的仰望与崇拜！
　　他，唯有苦笑！
　　他也是喜欢她的！她温柔娴淑，她青春朝气，她有巧笑嘻嘻，她有泪眼含烟！
　　但是，他依旧……记得她！
　　记得她的任性跋扈，记得她的神采飞扬，记得她肆无忌惮的笑声，记得她气急败坏的怒容！记得她被他调笑时，已经身为人母依旧会红缅飞花；记得她被他伤害时，已经悲痛欲绝却更加目光清冷！
　　她——再不肯，在他眼前落泪！
　　越是伤心，越是坚强，她冲他笑得灿若夏花！
　　她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比你更好的人！”
　　她说：“你等着，我一定会比你幸福！”
　　就因为她的倔强才让他在当时的无奈中，平生出一抹希望！
　　她能这样说，她能这样赌气，那他，就还有机会！
　　可惜，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这，大概就是命运弄人！
　　如果那一天的朋友聚会她没有去参加；如果那一天的聚会她不是刚刚离婚、赌气一醉；如果那一天，他在接到她醉后的电话时，能够放下第二次必须汇报的工作，马上去接她回家，那么——也许，不是这个结果！
　　可惜，没有这些如果！
　　实际上，这许多巧合凑到一起的结果是：她强撑着若无其事的跟朋友分别后，终于在饭店不远处的广告牌前支持不住、吐成一团！而这时，恰逢那个男人取车走在最后，看着那抹单薄的背影，他摇下了车窗，表达了一下作为刚刚结识的、同坐一桌的朋友的关心和问候！于是，后来的联系与交往，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这些事情，都是那天跟她一起参加聚会的她的好友，后来告诉他的！
　　当时，那个本来跟他还算交情不错的女人轻蔑的斜睨着他，语意中蓬勃的未尽之意清晰昂然：是你自己不珍惜的，是你自己不把握的，不要怨怪别人！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他输得一败涂地、无话可说！
　　片刻的静默后，她的手机再次响起。
　　她接起来，里面却没有动静！
　　“讨厌，你又捣什么乱啊！快说话，不然不理你了！”她举着电话嗔怪，语气中尽是娇纵，一脸的娇憨！
　　他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上的熟悉的表情，心里仿佛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只是一下，淡淡的，并不很疼！
　　她还是那么好糊弄，没心没肺！他看着她身后含笑走过来的男人，嘴角勾起一个自己都不能信服的笑容！
　　那个男人过来，一只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同时向他伸来！
　　“你好，有点晚了，我来接她回去！”
　　她在他一拍之下几乎跳起来，待看清听清后，略撅了嘴，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就你多事！丑人多作怪！”
　　虽然没有心情看他们如此这般的秀恩爱，该有的风度还是要有的。
　　他伸过手跟他相握，含笑言道：“幸会。不好意思，麻烦你跑这一趟，本来想一会儿送她回去的！”
　　那个男人坦然接招：“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该我谢谢你才对。下次我回请，你定地方！”
　　感谢？回请？
　　到底，输了一招！
　　看着他揽在她肩头的手臂，他尽量保持着笑容：“好的，有机会的！”
　　这是跟她学的：再怎么难过，也要坚持最优雅的退场，再怎么伤心，也要拥有最潇洒的转身，再怎么落魄，也有保持最优雅的背影！
　　注定——要留给他人一个最难忘的回忆！
　　可惜，那样的转身，那样的退场，那样的背影都是她留给他的！
　　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
　　他只觉得嘴里的香烟有着不堪言说的苦涩味道！
　　他的手机响起！
　　看一眼号码，他，也该回家了！
　　不管那个新房子能不能称之为家，至少——那里也有个人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