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神明》江海溪

3、神明之死3

　　神明的心脏爆裂成无数碎片，暗红色的光点漂浮在整片裂谷。

　　山壁向两边开出缝隙，通道持续扩张。

　　高达百米的巨型神明，迎来了它的崩裂，低哑的哀鸣沉沉回荡在山间，除了瞳月和阿幸，没有人知道，在这鲜少有人踏足的神秘之地，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裂缝变成了唯一的出口，自上空深入最底，虽然仅仅只是一人通过的宽度，但已经够了。

　　瞳月踩着石头平稳落地，阿幸慌张迎上来，语气难掩激动：“是不是这里就是出口？！”

　　“是。”

　　瞳月射线刀的光刃隐匿，她握刀指向那道裂缝：“走吧。”同时不忘取回自己刚才交给阿幸的东西：“火石。”

　　阿幸把火石交给她，瞳月将火石重新戴好，阿幸迫不及待地朝出口奔去，只要穿越这条通道，他就能去到外界。

　　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和女儿相逢的画面，从这里出去，他即将自由！

　　只是。

　　预料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在阿幸刚跑出几步，甚至远远还没有接近裂缝，缝隙突然传来巨震，接着开始闭合。

　　阿幸陡然停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神明……不是被杀死了吗……？”

　　两人上空亮着一线微弱的红光，自心脏碎片散发出的余光明明灭灭，那是神明用着最后的力量在苟延残喘。

　　瞳月意识到了这一点，猛然冲上前，一道风自阿幸身旁擦过，阿幸看到瞳月手中的射线刀再度放出了强有力的光柱，接着，她冲进了缝隙之中。

　　在缝隙逐渐闭合的时候，她手中的射线刀横亘在了缝隙之间。

　　那一柱蓝光，相对于整座神明来说无限渺小，但是，却在这一刻，终止了裂缝的闭合！

　　瞳月身前的火石照亮了她周围黑沉沉的空间。

　　“快从这里出去！”

　　阿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巨大的裂缝之间，瞳月仅仅凭借她一人的力量，仅仅用一线光，就阻止了裂缝的闭合。

　　出去……？！

　　她竟然只身一人抵挡？……

　　“快点！”

　　瞳月手握住刀柄，额角因为用力爆出青筋。

　　阿幸不再犹豫，穿过缝隙，越过瞳月，朝着黑不见底的尽头一直跑。

　　他跑着跑着，回头看了一眼。

　　瞳月所在的方向被蓝光照亮。

　　-

　　瞳月给射线刀源源不断灌注力量，额头滚过冷汗，脊背发凉。

　　在刚才的的一系列战斗中，她的力量被消耗得所剩无几。

　　她不确定还能顶多久，通道至少百米，横冲直撞是不可能从这里跑出去，必须得顶着才能阻止它闭合。

　　冷汗自握住刀柄的掌心涌出，如雨水般滴落在地。

　　胸前火石的光依旧如初，因为这片光芒的存在，她始终不会深陷黑暗。

　　山体震颤，裂谷之间，神明回荡的最后哀嚎渐渐减弱。

　　一个决定慢慢涌上心头。

　　既然这样……那她……

　　“月——！”

　　背后，阿幸的喊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声音由远及近，瞳月猛地回身，眼神中的责问和惊诧毫不掩饰：“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是也想出去吗？”

　　阿幸停下来，大口喘着气：“我逃了，你一个人顶在这里，不就出不去了吗？”

　　瞳月的心情很复杂。

　　她为阿幸的做法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种人，在即将逼近的死神面前，竟然放弃逃生的机会，转身还往回跑。

　　他合上手掌，摩擦起来，一缕白色的光自掌心诞生，照亮了他的脸：“我想通了。”

　　那缕光在他掌心之中越来越盛，他直视着那光，仿佛那就是他世界的全部：“我也要阻止裂缝合上。”

　　他说着，撑开双手，双掌刚好抵在裂缝两端，自他的身体中延伸出蓬勃的脉络，与先前不同，这次的脉络是白色的，纯澈而透明，它们吸附上山壁，而后生发，向周围迅速生长。

　　瞳月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我没疯。”

　　阿幸双臂撑开，静立不动，此刻他的身体也散发出明光，正慢慢与山壁融为一体：“复原型异能者，生命力可就跟藤蔓一样顽强啊。”

　　他嘴角上扬，出现了和之前相差无几的笑意，瞳月也感觉，他好像随时都在笑。他笑容满面：“山，不能让我粉碎，因为我的血和肉，可以源源不断再生。”

　　“你快走吧，月。”白色的脉络遍布整片山间，不断地生长，阿幸仰头看向周围，对瞳月，托付说，“我心口的衣兜里也有一块小石头，那是我女儿小时候捡的，你出去之后，记得把它交给我的女儿。”

　　“……好。”

　　瞳月不再犹豫，倏然收刀。

　　她自阿幸身上找到那块石头，握在手里，而后穿过他，朝着尽头的终点奔去。

　　山壁停止闭合，阿幸身体的血液翻腾着，力量随着藤蔓开始大量消耗。

　　然而此刻，他心里却无限平静。

　　“如果小石头还在，那么她应该跟她差不多大了吧……”

　　他何尝不知道寻找的路希望渺茫，只不过心中还存有一些希望。

　　他找了很多年一无所获，踏遍千山万水，足迹遍布哈笛斯各个角落，至今没有放弃，是因为他相信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这份希望给了瞳月，他的希望就可以延续下去了……

　　他口里和鼻中源源涌出鲜血，用低微的声音自言自语着，在这寂静得只剩下心脏最后跳动的地方，那些未知的呼唤，或许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

　　瞳月向前奔走，不再回头。

　　缝隙是漫无边际的生死隧道，身后是血肉构筑成的死亡，尽头是漫无终点的夜色。

　　或许，如果此刻外界是黎明，她冲出去之后，迎接她的，会是另一片天地。

　　火石在黑夜里随着她的心跳闪闪发亮，她回头看向身后，阿幸已经遥远到看不见。手里握着的石头带着一丝体温，她感觉到的同时，心口震颤持续不停。

　　她会努力将东西交到他托付的人手中。

　　她向前跑，向前跑，不知跑了多远，视野豁然开朗。

　　自狭窄的缝隙中透出一柱明光，她加快速度，急冲出去，世界顿时天光大亮。

　　那一刻。

　　山风扑面，她的长发在风中翻飞，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不得不抬手挡住眼睛，尽头下方是一条清澈宽广的湖泊，她纵身自悬崖跳了下去。

　　清水将她浑身的血污清洗干净，阳光洒满水面，波光粼粼。

　　她自水中稳住身体，游上岸，浑身不再脏污。

　　上岸之后，她脱下短外套，拧干了水之后，把它提在手里，头发贴在她的后背，她拨了拨，用力抖干身上的水。今日阳光很烈，走一段路之后衣物就会干掉。

　　这里不宜久留，她必须尽快离开，她现在彻底从地藏家族逃了出来，重新拥有了自由。

　　河岸东方是隐隐若现的青色群山，那里的尽头，是丰饶的东区大陆。

　　西方则是哈笛斯区域，翻过这方山脉，她又将返回原来的区域。

　　她还有些重要的事情没完成。

　　因为地藏家族。还有，阿幸。

　　她看了看阿幸交给她的石头。那是一块光滑到毫无棱角的青灰色鹅卵石，石身不知道用什么颜料在上面画了两排字，因为岁月，字迹被摩挲得残缺不全，但她还是根据残存的字体辨认了出来，那两排字刻的是：

　　“小石头爱爸爸。”

　　“莉莉。五月刻。”

　　莉莉……

　　这就是他女儿的名字么？

　　瞳月五指握紧，将石头收好，向着西方迈步而去。

　　阳光炽烈，少女坚毅的背影渐远。

　　-

　　两天之后。

　　哈笛斯边境，沉渊裂谷。

　　悬崖上的风猛烈地吹动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周围飞沙走石，空气中一片灰蒙蒙的黄。

　　原本荒凉的地方，此刻更显死寂。

　　漫漫沙尘中，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影缓步走来，最后停留在了悬崖边缘。

　　高的人影是一位短发的女子，她身形高而瘦，狭长眉眼因为黑色眼线更显冷锐。左侧头蓄着及肩的短发，右侧鬓角至后脑的部分头发剃短成寸，右耳，一排银色耳扣闪着同样锐利的银光，颅骨部分的头发剃刻上了一道兽类的纹样。

　　同样的纹样，出现在了旁边人的脸上。

　　矮一些的是个男人，和女子比起来，男人体格又瘦又小。他的脸上纹着黑色的兽纹。

　　那兽纹像是猛虎的侧脸，头颅部分的图案复杂扭曲，利齿锋芒毕现。

　　两人沉默地注视着悬崖之下，他们此刻身处的地方，是两天前凭空破出的裂缝顶端。

　　观察了片刻，女子沉沉开了口：“神明就是在这里被撕开的。”

　　“我去下面看看。”男人来到边缘，攀附着，身形如闪电爬了下去。

　　女子看着下方的深渊，慢慢蹲下来。

　　过了约莫一分钟，男子四肢攀附在山壁爬上来，向女子汇报：“寰音大人，我刚才仔细检查过，撕开的位置确实是神明的心脏，裂口自底部抵达顶端。”

　　“那人还真是了得啊。”寰音轻轻感叹，手托着腮，指尖无意识拨动着右耳，耳坠银环叮铮清鸣。

　　“家主让我们务必三天内找到凶手。”男子见寰音神情悠然，不禁提醒。

　　“别着急，尾蜥。”

　　寰音垂下手，双手环起，长身立定在山巅，眺望着东方远处：“凶手速度再快，也是逃不了多远的。不出三天，我们一定能抓到。”

　　尾蜥没说话。

　　寰音的能力和做事效率，他非常了解，两人搭档多年，无论是抓捕任务，还是其他什么秘密行动，每一次，在她的安排下，他们都会毫无悬念地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从未有一次延误过。

　　“这样，自然最好。”尾蜥顺从地点点头，接着，嘴中念出一串神秘咒语，整具身体伏在地上。

　　自他周身蔓延出一些奇异的符文，接着，自那些符文中沁出黑色的液体，液体扭动，变成不规则的像是爬行动物一样的粘稠物体。

　　他们形状有的长达一掌，有的只有半指，一些还诞生出了四足和尾部，远看犹如爬行的虫子或者蜥蜴，但近看，它们就是一条条扭动的黑色液体。

　　尾蜥爬起来，对着那些扭曲的液体低语：“去吧，去吧，循着这里的气息，去寻找凶手！”

　　寰音望着那些“虫子”，她先前一直朝着东边方向，直到脚下的虫子朝着西方扭动爬行，她才转了下身，视线循着它们而去。

　　“哦？竟然是哈笛斯的方向。”

　　大批虫子钻进了土里，短时间内消失不见。

　　寰音只觉得不可思议，旋即，勾唇笑了一声：“或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是哈笛斯方向，那就更好办了。”尾蜥也笑起来，满脸写着势在必得，“三天之内抓到凶手，我们的职位，就能晋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