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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汤寿山故人偶相遇 训政殿宫人聊闲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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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汤山坐落于安敦城北,是一座死火山。
山有两顶,一为融温,一为暖熙,暖熙其上为皇室专用温泉,融温则无所拘,大官贵族豪门巨富,都在山上有自家的专门温泉,山腰以下的温泉则是为官家所设,平民百姓只要付钱,就可以享受。
两顶之间的通道平时有军队把守,非常人可以逾越,皇室皇太后每年来此一月,这一月整座寿汤山都要被全线封锁,融温会变成军队的天下,无一外人。
可惜,现在成了例外,暖熙山腰处,一个黑衣女子正在山间奔走,她走的自然不是正常上山的道,而是人数极少的后山。
山路陡峭,再加上积雪成堆,极难走,女子却步履如飞,不过走上一段时间便要停下来休息一刻,然后继续前进,再加上不时还要躲避巡山而过的军队,所以她的速度不快。
快到山顶时,她正走着,忽闻林荫中有些异响,便闪身躲在了树后。
“将军,这边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人。”一男子的声音突地响起。
“此次非比寻常,定要比往年严格些。尤其是后山。”另一男音响起,带着一股严肃之气。
那严肃的男音让树后黑衣女子蓦地一惊,整个人僵直,半点动弹不得。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行来,女子靠着树干大气不敢喘,手握着贴身兵器,随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越是那些不起眼的地方,越是不能放过,尤其是这样的地方。”男子指着脚下正前方笔直的崖壁对着身旁的属下说道。
就在转过头的一霎那,他的脸色倏地一变。
“将军?”
“今日便先到这里,你且回去。”
“是。”副将虽然有些奇怪,却依旧很干脆的退了下去。
直到那人的影子再也不见,男子方才松了口气,看着对面的黑衣女子,各种复杂神色在脸上闪过,最后只剩下一丝激动,还有稍许不解。
“小秋,你怎么会在这里?”
“诸葛大哥,好久不见。”铁连秋松开握着兵器的手,缓步走了过来。
“确实很久了,这么多年,你去何处了,我一直都在找你。”诸葛辛睿一双黑瞳盯着女子的脸,眸光半点不曾移开。
“大哥,你。。。还寻我做什么?”铁连秋垂下眼帘,幽幽一叹。
“当年之事,错全在我。这么多年,你过得可好,有没有吃苦?”诸葛辛睿上下打量女子一番,见她和数年前区别不大,便也放下心来。
“大哥,当年的事情早已过去了,大哥不必耿耿于怀。”铁连秋抬起头,眸光灼灼。“你我二人本就立场不同,若是换做是我,当年也会选择如大哥一般。”
“小秋,不论你今日来此为何,现在这个时间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你且跟我离开此处,去我府中住上些时日吧。也见见你那公主嫂子。”诸葛辛睿叹气,自己和公主之间因着小秋一直有所隔阂,如今这人就在这里,顺便解了也是好事,自己也就能安心过日子。
“大哥,我今日来此乃是受人所托来护一人,并无恶意,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哥好意妹子心领了。”铁连秋紧了紧握着袖中握着兵器的手,语气中却是半点也不曾妥协。
“小秋,你一介女子何苦打打杀杀?!你要护谁,身为大哥岂能不帮?!那人且由大哥来替你护着,我在山脚有座府邸,你且先去那里休息可好?”
“大哥为人,连秋岂会不信?只是大哥要事在身,恐再为大哥增添烦恼。。。。”
“跟那人你罗嗦个什么!”铁连秋话未说完,便听得一男子声音插了进来。
一道红衣翩然落地,俊美男子挡在铁连秋身前,一双美目含火,狠狠的瞪着诸葛辛睿。
“龙。。。”我话还没说完。。。铁连秋揪了揪那红衣人衣袖,有些生气。
“你,怎么会在此处?!”诸葛辛睿一见那红衣男子,脸上尽是讶异。“你不是失踪了么。。。”
“怎么,这破地方就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么?!本公子想来就来!”红衣男子语气不善,看了看身旁轻轻摇头的黑衣女子,脸色稍霁。“本公子的娘子在这儿,本公子自然要来!”
“你,你们!小秋,你和他成亲了?!就算是。。。”就算是你要嫁人,也该睁大眼睛找个良人啊。这话对于世家子弟出身,修养极好的诸葛辛睿来说,已经是极为无礼的话了,所以他只说了一半,便不再往下。
可是即便是他只说了一半,那意思红衣男子可听懂了。
俊美的脸,由白转黑。
“本公子怎么了?长的比你好,地位比你高,不但比你有钱,连战场上打得胜仗都比你多三场!”红衣男子的脸又由黑转红,由红转紫。
“那个,大哥,我们改日再会。”铁连秋听着自家相公嘴里的话越来越不成样子,赶紧强行拉着人离开了。
什么都比我好,可那人那性子,谁能受得了?!诸葛辛睿站在原地,脑子里空荡荡的,就剩下这么一句话。
半刻之后,方才回神,却还是被今日发生的事情搞得有些混乱。
小秋出现在这里,为了保护谁?——她在自己面前,极少说谎,当然当年有些隐瞒自己完全是可以谅解的。
难道是皇后?小秋是大安人,这是唯一的可能性。可是皇后和小秋又会是怎么扯上线的呢?诸葛辛睿支着额头,缓缓的消化自己所得知的事情。
“娘子!”两顶之间的深林之间,红衣男子拉扯着黑衣女子。“你生什么气嘛?!那人说那种让人生气的话,难道我不该反驳他么?!”
黑衣女子赌气的不理会他。
“你干嘛为了他,这般对我?!”红衣男子也生气,情敌啊情敌,没想到自己就这么一会儿没跟着自家娘子,就被人见缝插针了。
“什么为了他?!我都解释过多少遍了,我和他只是兄妹!”黑衣女子觉得自己快气死了,这个榆木脑袋,怎么过了这么多年都不开窍?!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红衣男子问的理直气壮。
“你。。。你!”黑衣女子玉指指着红衣男子,脸色通红,半句话也说不全乎,便只能嘴里说着‘你’字,整个人都在发抖。
“娘子。”红衣男子也不恼,握着黑衣女子的手指,小心的将女子的手握在手中,五指岔开,两手交叉,女子想甩,无奈对方力气极大。“我刚刚在融温顶上发现一处好泉。”男子不管女子的挣扎,将女子拥入怀中。
“我们一起去泡,一定极好。”男子在女子耳边呵着热气,伸出舌,细细的舔吻女子的耳蜗,啃咬女子的耳垂,一只手紧握着女子的手,另一只手却也没有闲着,顺着女子的背脊缓缓抚上。
“莫,莫要误了正事。。。”每次都是这一招,可自己就是这么没出息。女子心中叹口气,声音却也已经微微发着抖,只是早已并非因着生气,耳根红透,整个人靠着男子,随着男子的动作越发抖得厉害。
“不会的,那人开没来呢,来的及。”男子弯腰,抱住女子,说着话人便已经飞奔而去。
只留下一阵风,吹落枝头残雪。
冷风呼号,大雪纷飞,偏殿一隅,三个小宫女挤在一起,守着火炉窃窃私语。
“这么冷的天,兰梳还是坚持不懈的往御膳房跑,她不怕冷么?!”粉衣宫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由更靠近火炉。
“冷?若是真能嫁那位侍卫大哥,多冷,人家都觉得热!”蓝衣宫女翻了个白眼,讽刺道。
“哼!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还想嫁御前侍卫!”白衣的宫女抽了抽嘴角,一脸嫌弃。
御前侍卫,再差那也是个破落贵族子弟出身,虎落平阳,也不至于配只犬。
“人家可是桂嬷嬷的义女,桂嬷嬷是谁?!她跟皇太后耳朵边上说上几句,兰梳嫁给侍卫那还不就是皇太后的一句话!”蓝衣宫女撇撇嘴。
“她有那命么?!皇后受伤失宠了,才把她弄到皇后身边,你看现在人家皇后从温泉回来了,陛下又开始夜夜都宿在安宁宫,都五六日了!可她呢,刚回来就又调回咱们训政殿了!”白衣宫女越说秀眉皱的越紧。
“说到命,皇后的命怎么那么好呢,刚从温泉回来,咱们陛下便不知中了什么邪,又念起她的好来了,夜夜宿在安宁宫,我看,很快就要——”粉衣宫女没往下说,只是用手比了一下肚子,语气颇有几分不忿。
“莫不是那温泉真有这么好,才一月时间就能朽木回春?!”蓝衣宫女瞪大眼睛,颇为好奇。
“我听在安宁宫伺候的安云说,皇后娘娘那皮肤哟,甭提多好了,又细又滑的,她看了都羡慕!”白衣女低下头,轻轻的笑。
“咱们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去那里也泡上一泡!”粉衣宫女兴奋的说道。
“做梦吧!”白衣女子泼她冷水。
三个女子齐齐沉默了下来。
“不过我看皇后也是个极有心计的,安云偷着跟我说,皇后回来那一夜陛下本来不欲在那里过夜的,只是半夜有刺客进了安宁宫!”沉默着,白衣女子开口说道。
“刺客?!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没听说!”要是闹刺客,那岂不是整个宫中都传开了?!粉衣宫女皱着眉,有些不信。
“是皇后发现的,喊了一声,那刺客就跑的没影了!”皇后身份不同,闹刺客这种事宫中自然是能瞒就瞒的。白衣宫女心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所以?”
“所以陛下听闻就过去了,然后就在那儿过夜了,这不,皇后又受宠了。”蓝衣宫女瞥了一眼粉衣宫女,给她了个白痴的眼神,下了结论。“也不知是真的,还是皇后瞎编的,反正,结果就这么回事了。”
“不会吧,皇后以前经常在我们训政殿附近转悠,我看她不像那种人。”粉衣宫女就是不信。
“这里可是后宫,你还是来的时间太短!”蓝衣宫女和白衣宫女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又是一阵静默。
“不过,最近岚烟殿那边有些怪。”蓝衣宫女开口说道。
“岚烟殿,你是说珍珠太妃?!”粉衣宫女抬眼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她怎么把话题扯这么远。
“是啊,听御膳房的小太监说太妃最近胃口不好,送去的吃食多半都原样送了回去,只少了些清淡的菜肴,可是怎么不见岚烟殿请个御医去看看呢?”蓝衣宫女手撑着下巴,歪着头,奇怪的说。
“那位珍珠太妃为人倒是很好的,我看肯定是御医苑欺负太妃,故意拖延。”粉衣宫女猜到。
“御医苑有那个胆么?!太妃为人好,皇太后和陛下都护着,谁敢欺负?!”白衣宫女觉得这事不可能。
“我看啊,皇后不喜欢太妃。”蓝衣宫女突然放低声音,缓缓的说道。
“不会吧?!”另外两个宫女皆是不信,睁大眼睛,像听了什么奇闻怪谈一般。
“你们几个!不好好干活,光知道偷懒!”那蓝衣宫女还没什么,炸雷般厉吼的在三人头顶响起。
三人赶紧站起身,在蓝衣宫女身后,站着的正是横眉冷竖,眼睛瞪得溜圆的兰梳。
“兰姐姐。。。”三个宫女低声唤着,胆颤心惊。
“还不赶紧干活去!没看见训政殿外殿的书架积了多少层灰么?!懒东西!”兰梳掐着腰,恶狠狠的等着三人。
三个宫女心中暗暗叫苦,这么冷的天,还要去擦拭外殿的书架,碰水不说,那么多书架,怕是要擦伤个小半天。
可是三人一个也不敢出声,轻声应了,便赶紧自兰梳身边溜走。
兰梳瞪着三人的背影,眸子里几乎要瞪出火来,直到三人的背影不见,她方才转过身来,提起放置于身旁的食盒,兰梳迈开步子,扭起屁股,进了内殿。
利索的穿过内殿,兰梳推开佛堂的小门。
佛堂不大,除了供奉着的佛龛,便只摆放着案台和一个红色的膝垫。
兰梳绕过膝垫,握住那案台上香炉,使劲扭动。
随着香炉的转动,佛龛缓缓的移开,直到移出一个能容一人进出的小门,方才停下。
兰梳松开手,提着食盒,缓步走了进去。
就着墙壁两侧的灯火,兰梳小心的走下台阶,不到十步,她停下脚步,缓缓移动墙壁上的机关,看着那入口缓缓合上,方才继续向前。
甬洞不深,很快兰梳便走到了尽头,那里是一座监狱。
寒铁打造的牢笼,里面囚禁这一人。
那人看身段很明显是个女子,头发披散着,躺在地上。
“开饭了!”兰梳敲敲铁栏,开口唤道,说罢低下身子打开食盒,取出其中的饭菜透过铁栏的缝隙放进牢狱中。
那女子动了动,快速的爬了过来。
就见那女子四肢被四条手腕粗细的铁链牢牢的锁住,那铁链的另一端,深深的扎进墙中,
女子冲到铁门前,那铁链跟着发出啷啷的声音,她也顾不得拿起那饭菜吃了起来。
兰梳看着那女子的脸——那不能称之为脸,女子的整个头部被一个厚实的铁面罩牢牢的锁住,面罩上只留下眼部两个豆粒大小的孔洞供其目视,和嘴部一个略大的洞,供其吃食。
看着女子狼狈的吃着东西,兰梳狠厉的目光慢慢的柔和了些许。
“你就吃吧,趁现在你还能吃。你放心,这样的日子怕是很快便要到头了。”很快,听那人的意思,确实很快。
那女子狼狈的吃着东西,听到兰梳的话,也顾不得嘴里还有东西了,嘴里“呜呜”的叫着,便要扑过来,却没想被铁链所限,两只手只能隔着铁栏在空中乱舞。
“以你现在的身份,至少也要顾及些。”兰梳站的位置与那女子的双手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近距离看着那没有表情的面罩,她的眼睛越发的冷。“留着些力气,好好填饱肚子才是。”兰梳叹了口气,看着听了自己话之后哭的呜呜的女子,提着食盒,转身便离开了,只留下身后女子呜咽的哭声,声音沙哑,似是包含着无尽委屈,在空荡的地下甬洞中回响,格外的瘆人。
按着原路出了佛堂,兰梳在内殿穿好自己的披风,提起食盒,走到外殿时一路狠狠的瞪了三个擦试书架的宫女和两个帮忙的太监,在五双小心翼翼的眼神中,扭着屁股,出了训政殿。
“兰梳自温泉回来,变聪明了。”白衣宫女看着兰梳的背影,松了口气,放下手中抹布,一屁股坐在地上。
“哦?我倒是觉得她变笨了,以前直接去御膳房吃就行了,现在却带回来解决,下这么大的雪,还要多挨一遍冻!”蓝衣宫女不以为然。
“这样才能多看情郎几眼啊!”白衣宫女笑道。
“什么情郎啊,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吧!”蓝衣宫女毫不客气。
在场几人皆笑了起来,整个训政殿充斥着轻松温暖的气息和那飘着鹅毛白雪,刮着凌烈寒风的殿外,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