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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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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麦芽的速写本里的内容,诸伏景光再次对麦芽全方位警惕起来。
虽然苏格兰和波本之间其实存在联系这件事单独拿出来看也并不算什么大事,传出去在组织里也无非就是一些八卦新闻,但是麦芽身上的疑点太多,诸伏景光还是再度拉响了心中的警铃。
就像诸伏景光猜的那样,麦芽今天的确是另有安排。
吃过早饭,稍作休息,诸伏景光跟着麦芽来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爬山吗……?”
天色很暗,不过凭借优秀的夜视能力,诸伏景光还是看到了麦芽似乎是转头朝自己笑了一下。
麦芽的笑容其实并不难见到,但是他总觉得那种笑容并不及眼底,不代表心情愉快也不代表友好。
那种眼神,不像是在看所谓的“喜欢”的人,甚至有点不像是在看一个人。
诸伏景光仰起头,望着面前这座山,说道:“我知道了。”
他想起那本速写本中的风景,麦芽似乎的确有登山的爱好,更何况那人行事随心所欲,会在凌晨时分突然爬起来去爬山,其实也不是很难想象。
“出发吧。”
此时还不到凌晨四点,他们借着稀疏的月光和手电筒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不算厚的积雪一路蜿蜒向上,终于在天亮之前抵达了峰顶。
天边已经略微泛起蓝调,混杂着雪粒的冷风刮过脸颊,诸伏景光在山顶随意看了看,转身时才发现麦芽已经找了个地方坐下,熟练地从背包里拿出了速写本。
重叠的纸张在风中胡乱翻页,麦芽的表情没变,不过诸伏景光对那个人不耐烦时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经十分熟悉了。
他走了几步,站在了麦芽的身侧,挡住混杂着细碎的雪花的风。
聊胜于无,诸伏景光想。
麦芽并没直接开始画,只是坐在那里,后来干脆像是累了一般卸力倚在他的腿上,敛着眸子看向远方,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诸伏景光低头看了一眼麦芽,只看到了一个帽顶,他悄无声息地收回视线。
他还在想早上看到的那幅画。
麦芽为什么会画那样一幅画?
既然麦芽已经看到了他和波本站在一起的场景,那为什么没有直接点破?
现在想来,其实他们当时有听到麦芽回来时的脚步声才最不合理,麦芽的隐匿水准一流,他们听到的脚步声估计是麦芽故意发出的,那是麦芽在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回来了。
像麦芽这种直来直往的行事风格,如果心存疑惑,那应该只会直接发问才对。
要是说麦芽没当场戳破是因为对他和波本的事情不感兴趣,那事后又什么会画那样一幅画?
速写本中的画可以映射出麦芽在某一时间段内的关注点,诸伏景光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中开始感到不安,那幅画在短期内带来的焦虑甚至胜过了麦芽随身携带的那副手铐。
“抬头。”
听到身旁的声音,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抬起头。
太阳即将升起,被朝霞包裹着的金光逐渐浮现,笼罩在远处的覆盖着积雪的连片的山峰上。
诸伏景光慢半拍地摘下出发前麦芽塞给他的护目镜,他静静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轮逐渐浮现出真容的红日。
他有些怔住了,又看了一会儿,神色微滞,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转头看向盘腿坐在地上画画的那个人,迟疑道:“这难道是……”
麦芽没有回答他,但是速写本上逐渐成型的那幅画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是一幅看起来十分眼熟的画。
几个小时之前,他在麦芽的速写本上看到过这幅画,那时为了转移话题,他随手翻了一页,说这张画里的日落很美。
诸伏景光再度将目光放在远处的天空与山峰的衔接处,喃喃自语道:
“原来真的是日出啊……”
他说喜欢那幅画时甚至不记得那幅画到底都画了什么,但是在真正登上峰顶看到这场日出后,他承认,那幅画确实很美。
他忍不住感慨道:
“真是无与伦比的色彩……”
那是只有大自然才能创造出的瑰丽。
麦芽的画技一绝,起型时仅是三两笔便已能勾勒出一幅图景的雏形,但是对于这场盛大的日出,只有亲眼看到那抹色彩时才是最完整的,那种心中油然而生的震撼和惊艳是无法控制的。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时,诸伏景光才发觉身旁的人在看自己。
麦芽是一个很标准的杀手,隐匿气息似乎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即使距离已经很近,大多数时候也难以察觉到麦芽的存在和动向。
此时的温度大概在零下十几度左右,日出后气温有所上升,不过峰顶的风仍旧不留余地地肆虐着,将麦芽未能用帽子压实的一缕发丝吹得胡乱飞舞。
就这样对视了良久后,麦芽威士忌缓缓开口:
“你的眼睛是蓝色的。”
诸伏景光有些莫名,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他点了点头。
麦芽的表情和语气都丝毫未变,将手中的速写本收起来,“把护目镜戴上。”
诸伏景光不明所以,他习惯性地应了一声,戴好护目镜后才发现麦芽已经走远了。
他想,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一定有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诸伏景光沿着雪地上的脚印即将跟上麦芽时,他才意识到那种违和感出自何处。
一直执着于把他锁在身边的麦芽竟然把他独自留在了原地。
为什么?麦芽对他失去兴趣了吗?现在算是离开的好时机吗?
斟酌中,他忽然听到了一道混杂在风雪中的带着厌烦的模糊话音。
“闭嘴……”
“你太吵了……”
“我会杀了他……”
诸伏景光脚步一顿。
他站在雪地里,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左右环顾了一圈。
这片雪地里只有属于麦芽一个人的脚印。
麦芽在和谁说话?
***
诸伏景光最终还是没能跑成。
他在斟酌麦芽是否从他和波本的关系中察觉到什么异常以及把他甩在身后究竟代不代表麦芽已经对他失去兴趣这两个问题的时候,被大步折返回来的麦芽住抓了个正着。
熟悉的“咔嚓”声伴随着附着在手腕处的一抹冰凉,他的手腕又一次被手铐拷住。
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气,冷空气侵袭肺部,又好像连带着让大脑都一并冷静下来。
就像他们来到北海道之前麦芽问的那样,难道没有钥匙他就真打不开那副手铐了吗?
当然不是,他还不至于沦落到会被一幅普通的手铐难倒的地步。
真正让他束手束脚的是麦芽微妙的态度以及长久以来萦绕在麦芽身上的神秘感。
麦芽对他的兴趣来得猝不及防且热烈直白,他避无可避的同时也不受控制地生出探究——越是得不出答案,就越想去追寻答案。
退一步讲,就算麦芽是真的喜欢他,那喜欢他的理由和契机又是什么?
更何况麦芽口中的喜欢,到底和常规意义中的喜欢是不是一个含义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诸伏景光想借此机会更多地了解麦芽,最好能找出麦芽的软肋和弱点,一举解决这号组织中神秘的代号成员之一。
但遗憾的是,迄今为止,他的调查进度仍旧毫无进展,而局面却越发迷离了。
诸伏景光又一次坐进副驾驶座,麦芽也一如既往地将他和副驾驶座拷在一起,柔顺的长发垂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碰了一下那缕浅灰色的发丝,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另外两个有着一头长发的人。
麦芽在组织中的神秘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极其简单的人际关系也算其中之一。
麦芽在几年前就已经常驻美国,在如今日本区域的新一代代号成员眼中麦芽更像一个活在传闻中的神秘者,况且组织里真算能和麦芽扯上关系的人满打满算也只有琴酒和黑麦,所以即使想打探有关消息也没有渠道。
琴酒和黑麦,一个是引荐麦芽进入组织的人,一个是被麦芽引荐进入组织的人,而他们除了在外貌上的部分共同点之外,同时也都是从不参与组织中的八卦讨论并且也没人真敢去向他们寻求答案的存在。
事实和真相在流传中往往会变得愈发离谱且被赋予主观意义上的各种曲解,所以也造成了一种局面——琴酒和黑麦的漠视被认为是默认。
组织里关于那三人的猜测往往会染上暧昧,目前的主流观点是麦芽做雇佣兵时单恋琴酒,为了琴酒加入组织,几年后麦芽遇到了和琴酒一样长发绿瞳的黑麦,于是对琴酒爱而不得的麦芽跟黑麦搞起了替身文学。
无关八卦,诸伏景光很想知道琴酒当年是如何招揽麦芽进入组织以及黑麦是用何手段接近麦芽的,那都是相当有用的情报。
如果能弄清那些,或许就能找出麦芽突然盯上他的真实原因。
黑麦的卧底身份是麦芽亲手揭开的,加上黑麦叛逃时麦芽还中了黑麦一枪至今未愈,这个时候提起黑麦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诸伏景光在心中措辞,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开口:“麦芽,你和琴酒……”
他的声音在触及麦芽的眸子时微顿。昏暗的光线下,那双深绿色的眼睛侧目看过来时幽深莫测,让他想起了凌晨时分登上北海道那座山峰时的凛冽和未知,诸伏景光莫名打了个冷战,他面不改色地将原本的问题咽回去,流畅地切换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新问题:
“你和琴酒认识很多年了吗?”
前方红灯恰巧亮起,车子暂且停下,时间即将来到零点,这个时间点加上地处偏僻,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天空飘着细雪,远远看去带着些许诡异凄凉。
诸伏景光看着前方红路灯发出的那抹红光,心想,可能麦芽这么多年唯一遵守的法律就是交通法了。
直到车子停稳后,麦芽才敷衍地回了一声:“嗯。”
诸伏景光从那道回应里听出了几分冷淡,麦芽的心情就像车窗外下着的雪一样,虽然下的不大不至于堵塞交通,但是会让轮胎打滑,稍有不慎还是有概率引发交通事故。
不过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就不好草率结束了。
“你们认识多久了?这个可以问吗?”
麦芽的手指没什么规律地敲着方向盘,似乎有点烦躁,但是他依然给出了一个答案:
“十年。”
诸伏景光半真半假地感叹了一句:
“十年了啊……”
他猜到琴酒和麦芽相识的时间应该不短,却没想到会有十年那么长。
从外表看,麦芽的年龄应该和他差不多,年龄差最大基本也不会超过上下三岁,所以麦芽大概率在二十岁前就已经和琴酒结识了。
一段从十几岁跨越到二十几岁的关系,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抑或是利益关系,时间总是能带来沉淀,加深联系。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诸伏景光在余光中观察麦芽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听说你是因为琴酒才加入组织的。”
麦芽没有任何否认或者掩饰的意思,随口“嗯”了一声。
诸伏景光毫不怀疑,这两句对话要是被组织里某些喜欢八卦的家伙听到了,那明天琴酒和麦芽在他们嘴里的关系就要从一见钟情的单相思变成日久生情的老情人了。
兜兜转转,问题还是回到了他最初想问的那个上。
“你喜欢琴酒吗?组织里挺多人都这么说……”
诸伏景光真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时还带着点心惊胆战,但是身旁那人不假思索的答案让他刹那间松了口气后又瞬间把心提了起来。
麦芽面不改色道:“哦,挺喜欢的。”
……所以组织里那些八卦竟然不全是胡编乱造而是有所依据的吗?!
诸伏景光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他不想表现得太刻意,尽量维持着只是好奇的模样,笑着将话题往普通八卦的方向换了换:
“组织里很多人都好奇这个问题,不过我应该是第一个真的直接问你的。”
“你是第三个。”
这倒是让诸伏景光有些意外。
“那前两个是……”他小心观察着麦芽的神色,确定无误后才说出那个如今在组织里十分敏感的代号,“黑麦?”
“他是第二个。”
诸伏景光觉得有必要重新定义一下黑麦和麦芽之间的关系,虽然这段时间里零零总总发生了很多事,不过目测麦芽对提起已经叛逃的黑麦似乎并没什么抵触情绪。
按照情报,麦芽在组织里的关系网上只有两人,他猜到黑麦问过麦芽,但是另一个人他想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想出来会是谁。
能直接问麦芽是不是喜欢琴酒这种问题的人,一定对组织有所了解,基本可以肯定是组织里的人,而且和麦芽的关系一定不差。
莫非麦芽在组织里还和哪个成员有什么隐藏交集吗?
最终诸伏景光决定直接提问。
既然麦芽并不反感他聊目前这个话题,那与其无谓猜测,不如趁着麦芽愿意回答时一次性问完。
“第一个是谁?”
麦芽微微皱眉,瞥了他一眼,像是不懂他为什么会问出如此简单的问题,理所当然道:
“琴酒啊。”
诸伏景光缓慢地眨了下眼。
……琴酒??
“那你和琴酒……”
他的思路还未捋顺清楚,麦芽突然在路中央停下了车,刹车过于猝不及防,诸伏景光的身体在惯性下眼前倾了倾,这才稳住身形。
“下车。”
“在这里?”诸伏景光皱眉,荒郊野岭,为什么要突然下车?
麦芽刚刚那么干脆地回答他的那些问题,不会是因为打定主意要在路上把他做掉吧?
“别磨蹭了,手铐不都解开了吗。”
在麦芽威士忌的催促声下,诸伏景光最终还是警惕地打开了车门,神经紧绷着,刚一接触到外界的冷空气时,竟然也没察觉到多少冷意。
先一步下车的麦芽正放松地倚靠在副驾驶座的车门旁,抬头望着天,诸伏景光顺着麦芽的目光看过去,微微一愣。
那是一片闪耀的星群。
漫天繁星,像是月亮撞破了银河,揉碎夜光散在夜空中。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这种星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或许是在二十年前的长野,他在森林深处迷路时,茫然无措,抬头间却看到了满天闪烁的星星,以至于后来再回想起那次的迷路时,他记住的并不是那片仿佛要吞噬他一般的深绿,而是一片美丽的星空。
“你喜欢哪一个?”
“喜欢哪一个?”诸伏景光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回过神后才又问道:“星星吗?”
麦芽威士忌并未看他,口吻平淡:“琴酒和黑麦,你喜欢哪一个?”
诸伏景光不解,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问题。
麦芽威士忌笑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你问了那么多关于琴酒和黑麦的问题,我还以为你是暗恋他们中的哪一个。”
诸伏景光为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幌子,认真道:“麦芽,我只是想了解你而已。”
“是吗?”
麦芽威士忌双手环胸,静静地倚靠着车门,室外温度过低,说话间,白色的雾气缓缓从他的唇角弥散开又逐渐消逝,最终不留丝毫痕迹。
“从其他人口中寻求关于我的事情,从我的口中寻求关于其他人的事情……无论是黑麦还是你,都只是冠冕堂皇地满足着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那本该是听起来有些难以应对的话,但是真正与那个人对上视线时才能知晓,那双深绿色的眸子里一片寂静,像是夜晚归于安息之地的密林,于是诸伏景光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沉寂在脑海中。
对视半晌,诸伏景光问了一个对自己来说没什么用处的问题,无关情报和试探,只是一个十分普通地他想知道的问题:
“你带我去看日出,是因为我说我喜欢那幅画吗?”
“终于能说出点自己想说的话了啊……”雨宫清砚低低地笑了一声,他仰起头,看向闪烁的星群,天空飘着雪花,即使已经眯起眼睛,但是仍旧看得不甚清晰。
不过飘在空中的点点雪花和挂在夜空的点点星光,眯起眼睛时再看,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分别。
“我是在告诉你,我画的是日出,不是日落。”
诸伏景光没由来地松了口气,“那原本你是说的私人时间是指……”
【签到成功(035/365),第三十六天也请继续努力!】
【宿主,你做得很好,再接再厉!】
雨宫清砚面无表情道:“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