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狰》远大

14、第十四章:我愿意等

　　奢华的员外府贮存着支离破碎的万紫千红，虽然令人羡艳和向往，但给不了张茂生想要的家的温暖。

　　正是而立之年的他仍未娶亲。

　　张茂生当然知道旁人在私下议论他什么，嘲笑他什么。但他不在意，也不想去为自己辩解。

　　他从小就是这样一个沉闷的性子。不主动表现，不与人多言，打落了牙齿也和血吞。母亲去世的早，他又倍受父亲冷落，这种“寄人篱下”的悲哀感觉纠缠着他。

　　四年前的一个春夜，张茂成头一次带着自己这个所谓的弟弟去了青楼。

　　张茂成戏谑地笑着对他说，“茂生，男人不来一次这地方都算不得是男人啊。兄长带你来见识见识也是为你好。”张茂成语重心长地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故意叹了一口气。

　　张茂生垂着眸，不发一语，只闷闷地点头。张茂成瞧他仍是这般愚拙的样子，不禁轻蔑一笑，又拍拍他的肩膀后便自顾自地玩乐了。

　　略略抬头。张茂生注视着兄长离去的背影，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凝神站了许久，他才释然地对自己说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于是用手抚了抚发闷的胸口。

　　“没关系什么？”一女子笑着发问，缓步莲移而来。那女子不愧是这里的头牌歌妓，走起路来袅袅娜娜，摇曳生姿。

　　张茂生显然吃了一惊，猛地回头便看见一妖冶动人的女子。她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艳比春红，唇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令他的心陡然慌乱起来。于是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跑什么？”女子瞧见他的举动，略感好笑，调侃道，“这次竟是客人被吓跑了吗？”她走的很慢，但终究在靠近。仿佛被人扼住了呼吸，张茂生大气都没敢喘一次。

　　待两人之间还剩三步的距离时，女子俏生生地定在了张茂生跟前，含笑看着他，那姿态说不出的妖魅可人。“你是张茂生？”女人笑问他。

　　“……是。”张茂生心头微惊。

　　女人的笑容逐渐放大，温度却慢慢退去，“张员外是你的父亲？”她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盯住他的双目，眸里有他看不懂的恨意。

　　疑惑顿生。

　　张茂生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是。”

　　话音刚落，女人的神情登时便冷了下来。连虚伪的笑脸也不愿做一个，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说话。

　　她无言，他亦不知说些什么。

　　但还好，他极有耐性，默默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后音。

　　长久的沉默后，终于，那抹讽刺的笑意又回到了她的唇角。她用最柔情蜜意的语调说出了最冷酷无情的字句。

　　“……真好，一副光是看见就叫人作呕的畜生样。”

　　她丢下这句话，而后冷冷地转身离去。

　　只留下满心困惑的张茂生傻傻地站在原地。他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

　　半月之后，张茂生再次来到这里，见到了正在表演的她。于是头脑一热，同这儿的老鸨说，“我就要她。”

　　老鸨一看是张府的少爷，急忙笑脸称是，请张茂生去楼上厢房稍作等待，待一曲结束后便让花颜来伺候他。

　　原来她叫花颜。张茂生在心底淡淡一笑。

　　约莫半柱香后，房门被人推开。

　　张茂生转头一看，不由得微笑起来。真是奇怪，明明她辱骂了他，为何一想到她，一看见她，便总是心情开朗呢？

　　花颜却不同他一般愉快。她面色阴沉，自进房后便不再移动过位置，僵硬地站在门边。

　　“你叫什么名字？”张茂生问道。

　　花颜眉头一挑，漠然回道，“花颜。”

　　“不必这么怕我，来这里坐吧。”

　　“……张家人喜欢这样？”

　　“什么？”

　　“……没什么？”

　　花颜慵懒地倚在门边，脚下没挪步。

　　张茂生想了想，补充道，“你不必怕我。你忘了，我曾被你吓跑过。”

　　他在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却意外地逗笑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花颜不带有任何敌意的笑容。

　　很美。

　　之后的几年里，张茂生每月都会去青楼，每次都会点名要花颜。但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只是默默相对，他含笑盯着她。他坐在桌边，她倚身在门旁，然后偶尔交谈。他从没在府上说过这样多的话。

　　在他们相识的第三年，张茂生鼓足勇气对她说，“我想为你赎身，然后娶你。”

　　但他的真心和勇气换来的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张茂生有些失落，颓然地垂下头，支支吾吾半晌后又落寞地重复道，“花颜，我想娶你。”

　　花颜这时突然笑了，说道，“可我不想嫁你啊，张茂生。”

　　她的话像冬月的寒冰，刺得他的心生疼。

　　花颜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半年前，那时他们已好几月没再见面。他好像更沉默了些，略显憔悴的面容让她抑制住了像从前那样讽刺他几句的意图。

　　他像在压抑着什么。

　　“花颜，我还是想娶你。”他目光灼灼，掷地有声。

　　花颜当即愣在原地。

　　张茂生继续说道，“我以为我可以不喜欢你。但这五个月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吃饭想你，睡觉想你，梦里也是你。”他面色涨红，说道，“我想吻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脸颊，你的嘴唇。”

　　“我知道你大抵不喜欢我，但我愿意等。等你愿意嫁给我的那一天。”末了，他坚定地补充道，“花颜，除了你，我不会再娶别的女子。”

　　花颜安静地听他说完，而后久久不语。

　　“……你今天说了好多话。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终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