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d***l

11、 ACT 5 （2）

　　他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也吵了十几年。
　　当时的两个六岁的小鬼头，如今已经慢慢地长成了十七岁的少年和少女。只是时间的河流在向前流动的同时，他们吵架的内容和水平却仿佛被魔法停止了成长，永远地留在了小学生的程度。
　　默苡直到现在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所有人都礼貌体贴的以葵，唯独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变得跟孩子一般稚气，喜欢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跟她争执。而且不管她事先怎么对自己说不要理会他的挑衅，他也总是有办法让她不得不火冒三丈，化身为喷火暴龙。
　　例如，用臭屁得不得了的神情斜瞥她一眼，然后刻意以一种带点冷漠带点嘲讽的语调叫她吊车尾的。

　　其实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发觉，每当这个对于表达感情完全是个笨蛋的黑发天才这样称呼她时，常年要不冷着要不板着要不扮演南极冰山的漂亮脸颜才会露出属于十七岁少年应有的表情。
　　仿佛有灿烂的阳光一点一点地，酝酿，直至绽放。

　　在争吵时，以葵永远不会像默苡那样大声地吼出来或是手脚并用。
　　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只有她一个人被气得哇哇叫的缘故。
　　他只会带着一抹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然后说一些与他的天才身份完全不搭的笨蛋话。

　　所以默苡有时候会想，也许天才的脑袋到了一定的时间也会自动秀逗一下。
　　果然呐，天才与笨蛋之间只有一线之差。

　　默苡承认，在她看来，比起习惯与人保持距离的冰冷以葵，还是一脸别扭表情的向日葵比较可爱些。
　　当然说归说，无论是哪一个，她都超～级～讨～厌～！

　　“也许是真的没有关系吧。”缓慢地淡淡说道，可是似乎又含有另一种意义。黑色的低气压层散播在空气中，以葵面无表情地侧过脸，好像在跟某个人赌气。

　　默苡挑起眉毛，撇撇嘴角。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连一直被他嘲讽为吊车尾的的自己都没有抓狂，他一个大男生闹什么别扭啊，她又没有踩他的地雷。
　　难伺候呀难伺候。
　　现在这世道，男人心比女人心还要来得海底针。

　　想起一件事，默苡放下叉子：“那天过后我忙得都忘了跟您老交涉交涉，先说明，我并没有原谅你。喂，你听到没有。我觉得你这个人是真的很奇怪诶，就算你不想继续演戏，那也不用那么劳师动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吧？还故意误导别人。”
　　她喝了一口水继续埋怨：“你知道我在学校解释得有多惨吗？还写了一篇一万字的检讨！明明就是你这个家伙的错！”

　　“你的话真多。”相对于默苡的怒气高涨，黑眸的少年宁静端正地坐着，眼睑轻垂。

　　“有没有搞错啊？你居然一点点反省的想法都没有？”默苡瞪大眼睛，被他这句话刺激得瞬间狂兽化。要不是卫爸爸还坐在餐桌的另一端，恐怕她早就已经扑上去拼命了。

　　“很抱歉，完全没有。”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轻敲，漂亮的动作仿佛在演奏钢琴一般，以葵凝望着她，透明而优雅的声线，“这么生气，莫非阁下喜欢上的那个人终于从倒霉里解脱了吗？”

　　吓？喜欢的人？什么啊。
　　默苡有点摸不着头脑，突然间，记忆的碎片从脑海里跳出来……真的呢，似乎在开学前，她有顺着他的话随便胡诌。
　　脑袋旁边的小灯泡蓦地一亮，一个想法渐渐成型——
　　她张大嘴巴，伸出手颤抖地指着他：“莫非……莫非你……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已……难道你……”

　　俊美的少年望着她吃惊的表情，第一次什么话也想不出来。懊恼地轻咬下唇，他的耳根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发红。果然……他的做法有点太明显了。连她这样的傻瓜都终于看出来他对她……

　　“原来你是这么的坏心肠啊！大魔王！”愤怒的指控。

　　“……”他那一向被称为聪明的脑袋，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完全空白掉。

　　“你真是太可恶了。还好我其实没有喜欢的人，要不非得被你破坏掉不可。原先想你只是嘴巴恶毒，没想到你的心也是黑的！不，我应该一直都知道你的心是黑的啊！反正从来没有好心过。”她还在碎碎念。

　　“好吵。”他的目光冰冷，果然不能太期待她的智商。

　　“咦？”

　　“果真是吊车尾的。”心情复杂得不知道怎样表达，于是干脆别扭的少年就以这样的形式来掩饰自己真正的感情。

　　“喂，你干嘛给我脸色看啊，该生气的人是我诶。”默苡紧皱眉头。这家伙也太奇怪了吧，情绪千变万化的。
　　再这样被他气下去，她一定会短命的。

　　无视他就好……
　　少女这样想着，拍拍胸口。把眼前的雪糕当成某个黑发少年，她狠狠地用力一勺子挖下去，吃进嘴里。
　　大魔王，消灭消灭你！
　　怒气顿时从最高点慢慢地降下来。

　　这时候，又一阵清爽的风吹过，系挂在窗口上的那一串玻璃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傍晚金麦色的阳光从窗外照进，短发少女悠闲地眯着眼睛望着那片无边无际的天空发呆。
　　实在是美好的颜色呢，湛蓝得让人的心情忍不住跟着晴朗起来。还有那一团又一团的棉花形白云，好象很好吃的样子。

　　毕竟快入秋了呀，这些天来天气都不再像几个星期前那么闷热。
　　这种时候，正是睡觉的好日子啊……如果那些讨厌的练习题全部消失掉就完美了。
　　眼皮似乎越来越沉……

　　“小苡呀。”
　　卫爸爸在展开的报纸后面突然开口唤她。

　　这一声呼唤勉勉强强让她快要耷下来的眼皮又抬了上去。
　　默苡扭过头看着自己的爸爸：“……嗯？”

　　“再过些日子，我们去爬山吧。”卫爸爸唇边的微笑格外的意味深长，“好久没有全家一起出门玩了呢。”

　　虾米？！

　　剩下的磕睡虫集体跑光光，默苡惊得几乎跳起来，不满地大叫：“为什么要去爬山啊！？我不要去。”开什么国际玩笑，她不但有惧高症，而且最讨厌爬山了。
　　卫爸爸不赞同地轻轻敲她的头，然而声音却很温柔地带着些许纵容：“你啊，总是不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运动一下是不行的喔。学学小葵，每天都有做运动。”

　　老爹呀，凡事可不能只看表面。是啊，以葵勤劳以葵勤奋，只不过就不知道那个整天懒洋洋地赖在她床上怎么也叫不起来的某人是谁了。
　　想抗议的话都含在嘴里咕嘟着，默苡鼓着腮帮按着被敲的地方，虽然一点也不疼。

　　“爸～你怎么会突然想去爬山？”

　　卫爸爸翻开手中的报纸，指着大大的标题微笑道：“报纸上说过阵子在燕明山山顶可以看到流星雨，是一百年一次的那个什么星座的。”

　　不、会、吧。
　　流、流星雨……
　　无数条黑线从短发少女的身后以完美的弧度滑下。

　　默苡抹抹脸，脑袋里第N次浮出‘我真倒霉’的想法。

　　“爸，我不去可不可以？”她双手合十，以闪着耀眼亮光的星星眼期待地望着老爹。
　　卫爸爸摇摇头，想都没想就坚定地回答：“不行，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留在家里。”重要的是，如果小苡呆在家里的话，那他的计划不就要泡汤了。

　　默苡的肩膀垮下来：“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啊。”当年掉下山的经历她还记得清清楚楚。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谁知道她去了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不行，那样太丢脸了。

　　“叔叔，让我来跟小苡说好了。”原本一直在沉默的以葵轻声提议。

　　卫爸爸点点头，制造机会是必要的。

　　他绝对会让她去。
　　以葵看向她，顿时温和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默苡很不小心地发现有几朵乌云笼罩在以葵的头上，并且开始有向她这边飘来的现象。
　　咳～洛大少爷的心情貌似还是不怎么舒畅呐。

　　“吊车尾的，难得叔叔想去爬山，又那么期待，你跟着一起去会怎么样。”以葵靠近她身边，唇角向上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子夜黑的眼瞳静静凝视着她：
　　“还是，你不敢？”

　　啊——啊——啊——
　　头顶有一只黑色的乌鸦叫着慢慢飞过，带来整齐的六颗黑色句号。

　　没错，他说的正中红心。可……她总不能在这朵高傲的向日葵面前承认她怕……
　　于是默苡逞强地抬高下巴，手装做无所谓地挥了挥：“切～！谁说我不敢的！”

　　以葵往后靠向椅背，修长的手缓缓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优雅地浅呷，他的神情似乎很悠闲。
　　“敢的话就答应叔叔。”

　　……她现在还可不可以收回她前面的话。

　　啊啊啊——！默苡抱头。
　　为什么她要死要面子，为什么她要中这种那么烂的圈套，为什么她要说她敢啊～
　　上帝，你现在一定在上面奸笑是不是……

　　“好啦。我也去……”
　　开战不到三分钟就惨败，这家伙果然是她的天敌吧。
　　默苡挫败地垂下脑袋，白色旗帜华丽丽地迎风飞扬。
　　然而正在努力反省的短发少女不知道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坐在她身边的那个黑眸少年僵硬的神情因为她的话而变得异常眩目。

　　“果然还是小葵比较有办法呢。”卫爸爸开心地感叹，视线顺便扫过墙上的钟，忽然脸色一变：“哎呀，糟了，我该出门去见客户了，会晚一点回来。晚饭也已经做好了，放在冰箱里。你们饿了的时候热一热就可以吃了，不用等我。”
　　大门打开，关上。

　　快要结束的夏日下午。
　　凉爽的风静静地吹，细小的虫子静静地飞。

　　叮当叮当——
　　短发少女盯着摇摇晃晃的风铃想，现在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呢。

　　其实，在这个不爱表露自己感情的黑发少年到来之前，默苡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家。
　　只有一个人玩玩具，一个人对着娃娃说话。
　　虽然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很久，但是她依然记得那种没人可以陪她的惆怅与难过。

　　默苡并不是不知道，寂寞……是一种怎样的滋味的。
　　每一个小孩子都想要亲近父母，都想要父母陪在自己身边。
　　小时候的默苡也是。她也想早上全家一起吃早餐，中午能和爸爸妈妈玩游戏，晚上能听到妈妈用温柔的声音讲一个童话故事，然后得到一个晚安吻。
　　只是从她拥有记忆开始，妈妈就得了很重的病。爸爸要照顾妈妈，也不能陪在她的身边。
　　当时一家人每个月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时间，十根手指都能数出来吧。

　　然而六岁的那年夏天，因为要寻找一株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她在那座古老而美丽的白色教堂旁，遇到了一个黑发的漂亮男孩。而他则从那天起加入了她的家庭，成为其中一员。
　　终于，小小的默苡不再是一个人。

　　之后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夏去秋来，雪融化后又变成了春天。记忆中，不管她做什么，每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总可以看见那个黑发少年静静地伫立在她可以找到他的地方。
　　仿佛，哪里都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