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非得已》十七郞

18、第 18 章

　　再说孟乔燃好不容易盼来了海棠鸢尾两人，着这二人将姜沚扶下楼去，几人在楼下便即分手，孟乔燃自回镇国公府上，海棠鸢尾自扶着姜沚去坐自家马车。

　　孰料刚要拉上车，姜沚不干了。

　　甩开这二人，自顾自蹲在了自家马车的车轱辘后边。

　　海棠一回头，这才看到街对面停了一辆青盖金华车，原是那日在书肆里把姑娘吓得半晌不敢出门的那辆。

　　海棠来在姜沚身侧，“姑娘，那车里现没人，咱们快走罢，看不见。”

　　姜沚却哪里听得到她说话，全副心神凝聚在那华丽马车上，急急伸出食指在唇前一比，“嘘，莫出声。”说着，把海棠也拉下来也蹲在车轱辘后面。

　　于是这主仆三人，俱盯着那辆空车如临大敌。

　　怕是有两盏茶的时间，那凝香馆里终于走出了人，咦，不是四皇子么？原是他的车？

　　只那四皇子却可恶得很，抬了一条腿，又收了回去。直直望向她们这边。

　　望着望着，还走了过来。

　　这四皇子殿下，原身形就挺拔，单站在人群中也是肃肃岩岩、英武异常，又加他平素里只板着一张脸，那一身的冷冽之下，俊不俊的都顾不得了，只教人怕他。

　　海棠望了望停步在她们身侧的四皇子，又望了望还在死盯着那马车的自家姑娘，急得想哭。

　　殷承璟凝眉盯着那满面飞红的少女，这是冻的么？

　　姜沚怕也是冷，拢了拢大氅，拧眉埋怨，“怎的还不走。”说着，‘阿嚏’一声。

　　海棠此时也顾不得四皇子了，只担心自家姑娘这受了风寒怕又是一月起不了身，忙去拉姜沚，“姑娘，回府罢。”

　　姜沚却死拧，甩开吭唧道，“不嘛，等那马车走再出去。”

　　便是这几人行为再令人费解，殷承璟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是又躲着他么，醉了都躲着他，不给他瞧。不是前次被那吐蕃番子为难的时候，眼巴巴望着他了？

　　使用过了，便又不要了。不要他，连马车也不要。

　　他冷着眉眼朝张喜挥了挥手，张喜虽感莫然其妙，却还是将马车驶离了凝香馆门口，停在乾兴大街拐角等着。

　　海棠此时心下百感交集，又存着一千个疑虑，但哪个都不比怕姑娘又染了风寒要紧，也是连忙扶姜沚，“姑娘，马车走啦。”

　　姜沚闻言一喜，也不用人扶了，一下站起身，要上自家马车，因头晕，判不好高低，一抬脚却是磕在那车板上，身子就是一晃，斜斜向后倒去。

　　殷承璟忙忙跨前两步，伸手一拢，一下挽住她细腰，但觉手上软软绵绵，又起伏着曲线，全压在他上臂，鼻间悠悠传来少女身上馨香，如梅似兰，她雪白的脸蛋，堪堪自他面前擦过，险些蹭上他鼻尖。

　　殷承璟几乎瞬间就觉不大好了；强抑着想把她立时揉碎的欲.望，深深吸了一口气，鼻息间俱是她。

　　还要使用他么？忽然就跳出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还想要使用他的话，他也是愿意给的；什么都提供，使用哪里都可以。都给她用。

　　然她却不想用了。

　　姜沚因着赶时间，太冷，一心往车厢里钻，一手撑着身后的物什，看也没看，稳稳上了车，直接钻进了车厢里面。

　　殷承璟仰头抬望，只见高远天空中，一只孤独的飞鹰盘旋翱翔，马车吱呀呀驶远了，消失在街角，他仍立着未动。

　　张喜这时跑过来，“殿下，咱们回府么？”

　　殷承璟长叹一声，道“换辆车罢，以后出门不用这辆了。”

　　张喜听了吩咐，回府使同黄宗卜说了，那边安排将这辆车锁进库房，另备了日常的马车不提，这老内侍心知有异却不得其解，也只能暗自里愈加精细留意殿下情形。

　　近些时日，自家殿下比着之前更忙碌起来，时时与那一班幕僚议事，早先每日进府一次的赵贞洄等人，现如今常一日之内便要来上两三遭，又加现进了吏部，公务上繁忙，案上的文书眼见高高堆起，更殿下时常外出，十日里便有□□日要熬到子时过了方得休息。

　　黄宗卜心下着急，然那赵贞洄等人却似打了鸡血一般，镇日里斗志昂扬，抖擞精神跑来跑去。黄宗卜心道‘你等只顾自己升官发财，想成大事，却不顾殿下身体’，然也无法，只得从饮食上愈加精心操持。

　　这一日，阴郁了一整日的天，终于在傍晚飘起了雪。

　　洁白的雪花悠悠扬扬，有如漫天盐粒洒下，由慢至紧，越下越大，渐渐变成了鹅毛飘飞。姜沚早已褪了外衫梳洗过后，躺在榻上听着那雪花簌簌落地的声响，辗转不成眠。

　　这时忽听得窗外鸢尾呼了一声，“啊，梅花开了啊。”

　　姜沚闻鸢尾一喊，从榻上半起了身。海棠知她爱梅，忙为她披上棉裳，又塞了个袖炉进姜沚手里，这才跟着姜沚走了出去。

　　漫天飞雪，一世洁白中，院中的老梅树上，一点点红梅傲然绽放，虽是星星点点，却艳丽无比，它们迎着风雪，轻轻张开花瓣，似散发出幽幽梅香。

　　鸢尾站在梅树下，手里还端着脸盆子，显是刚泼了水回来，见姜沚出屋，连连招呼道，“姑娘快来这里，好香。”

　　姜沚仰着，望向那梅间，刚想抬腿走过去闻闻，忽然眼角余光一闪，一个黑色身影从院墙外落了进来，墙内便是那棵老梅树，那人正落在鸢尾身边。鸢尾手中铜盆‘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兀自旋转着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在这肃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那黑衣人也吓了一跳，他实想不到这寒冬腊月、深更半夜里，还有人不睡觉，在院子里挨冻。

　　鸢尾早吓得全身发抖，不远处姜沚和海棠二人也被这突出其来的变故惊在了原地。

　　须臾间，墙外又响起凌乱脚步声，紧接着又几道身影从墙上跃了进来，却是穿着侍卫的服饰，一个个手持刀剑，也不问话，直直向那黑衣人袭去。鸢尾还在那黑衣人身边，他们似全然看不见，招招狠辣，只欲取那黑衣人性命。

　　那黑衣人以一敌众，似是手臂上还带了伤，更加狼狈不堪，只得一把将鸢尾向敌人推了出去，身后侍卫却毫不受制，鸢尾一下跌在地上，那些侍卫又追了上来。

　　黑衣人边打边退，勉力支撑，身上眼见又多了几道伤。

　　这时姜大人夫妇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一进门，见这一院子人惊得不小，姜夫人急急在人群中寻找，“卿卿，我的卿卿呢？”

　　海棠如梦初醒，扶着姜沚便往外跑。

　　那黑衣人显然意识到这当家的小姐究竟是哪个，心知自己实再抵抗不住，当下也只能把心一横、破釜沉舟，飞身起两步奔去一把将姜沚抓住，长剑一横，“谁再动，我就把她杀了。”

　　姜夫人一见横在自家乖女脖颈上的那把明晃晃的剑，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姜大人也是心下如鼓乱颤，变色道，“你们是何人？快快放下我女儿。”

　　那追来的侍卫里，有一个小头目，见这黑衣人挟持了人质，又是官家府上，一下也没敢轻举妄动。高声喝道，“大胆匪徒，胆敢刺杀楚王，你觉得你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里么。”

　　正在此时，太史令府门已被打开，自府外呼啦啦又进来一队人，手持火把，一时间把这小小太史令府上围了个水泄不通，照了个灯火通明。

　　殷承璟一踏进院子，便看见那黑衣人剑下的姜沚。她白着小脸，一双倩盼明眸里满是惊恐，凄凄惨惨、惶惶不安，望着她父亲。

　　一见他进了院，却又转而望向了他，她双眼只望着他，她自己亲爹都不看了，只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