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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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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见她的人是薛云娜。
一听到这个名字,冉冉脸上浅浅的笑容就瞬间凝滞了,面色白得不像一个活人,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绞着的两只手,睫毛一颤一颤的,嘴唇也在微微发抖,半响她才抬起头来,不过眼神里已没有了恐惧,而是放着一种带着讥讽的光芒。她冷哼了一声,然后咬着苍白的嘴唇轻声问道:“她为什么要见我?又想打人了还是又想虐待人了,不过我早就不怕她了,所以她的目的估计达不到了。”
看到冉冉这个样子淮人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刘医生在电话里又说的恳切,淮人握住冉冉的手说道:“其实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她是得了病,现在在医院里。”
淮人的话让冉冉笑了起来,笑得愤怒又冰冷,她看着淮人用冰冷的口气反问道:“怎么,她病了就来找我了?是不是还希望我做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她凭什么?”
“冉冉,”淮人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薛云娜的病情她已经从刘医生那里有所了解了,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让冉冉接受,只能尝试着解释道:“从前那些事并不能完全怪她,其实……”
“那难道要怪我吗?”冉冉地打断了淮人的话,语气依旧不冷不热,可是这样的语气反而更让淮人不安,她慌乱地解释道:“真的有内情,为了不再伤害你她还自杀过。”
“那她死了吗?”冉冉问得仿若漫不经心一样。
“啊?没……没有。”
“都自杀了怎么还没有死掉?”冉冉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嘀咕道:“为什么还没有死掉。”
冉冉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的菜盐放多了,这件衣服不怎么好看,或者是外面的太阳怎么这么大。她如此轻松的去抱怨另一个人怎么还没有去死,而且那个人还是她的母亲。
即便知道冉冉受到过的伤害,也完全理解她的行为,可是淮人还是觉得有些恐惧,又觉得有些心疼。恐惧是因为冉冉残酷的样子,虽然每次提到那个女人她都会露出这般冷酷的模样,但是淮人还是不习惯面对这样的冉冉。觉得心疼是因为她知道冉冉还是放不下过去的那些伤害,也许那样非常的童年在她心里投射的是永远都不会磨灭的阴影。
淮人想到了自己,她也憎恨过自己的母亲,甚至弄得断绝关系,可是现在她们母女的关系也已经开始渐渐缓解了,毕竟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可是冉冉和薛云娜呢?淮人想她们怕是要这样纠缠憎恨一生一世吧。想到这里淮人忽然庆幸起来,虽然她知道用朋友的不幸来衬托自己的幸福挺不地道的,但是淮人还是忍不住不这样想。
她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冉冉的脑袋说道:“好了,我们不提那个人了,要出院了,你先去换一身衣服吧,是我的,你应该不介意吧。”
冉冉点点头,然后淮人扶着她进厕所换了干净衣服,出来的时候程一阳已经办好手续回到病房里了,冉冉也好像是忘记了方才得不愉快一样,已近面色如常了。
程一阳见到冉冉还是有些局促,面对她是连目光都有些闪躲,他拎起收拾好的包边冲着淮人说道:“你们好了吗?”
淮人愣了愣,然后觉得好笑起来,这个程一阳的确是个别扭男人,她笑了笑说道:“冉冉好了。”
一旁的冉冉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扭了?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意识到程一阳对待自己态度的变化一定和那消失的六个月有关系,那六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一阳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冲着她们说道:“那走吧,回家吧。”
回家,程一阳要带她回哪个家呢?很明显绝对不会是萧衍和她的那个家。冉冉低着头不做言语,她想到淮人对自己说的话,给他一个机会……
可是冉冉来不及多想,忽然病房的门就被人猛得推开了,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愣在了当场,程一阳和淮人顿时都傻了眼。
一个焦急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里,那个人一进来就把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那个头上绑着绷带的女人身上。然后快步冲了过去,一把就把她抱进了怀里,搂得紧紧的就好像她会消失一样。
来的人就是冉冉朝思暮想的萧衍。
萧衍紧紧地抱住冉冉,恨不得就要把她揉碎了揉进身体里一样,冉冉就这样呆呆地给他抱着,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萧衍有些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吓死我了,几天都找不到你的人,到你家里去看结果门锁被人撬开了,浴室池砖上还有血迹,我,我还以为……”他用力嗅着冉冉身上的气息,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然后扶着她的肩仔仔细细地将她从头看到尾,他要确定她真的就在自己怀里,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你的头怎么了,怎么伤了?”萧衍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冉冉头上的纱布,然后又迅速地收回了手,像是怕弄疼了她一样,“疼吗?”
眼前的女孩还愣在那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里的眼神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萧衍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太激动了,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他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而且一个是程一阳,一个是卫淮人。
她现在是另一个男人的女朋友,自己现在做她一定很为难。
萧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怀里的人,然后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太着急了。”
淮人把萧衍的行为看在眼里,说不出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她又恨又气又无奈,还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她从来没有见过萧衍这么紧张的样子,他从来都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可是现在他却像个少年郎一样轻易为冉冉慌了神,还这样低声下气地跟她道歉,只因为怕她为难。
现在冉冉也想起原来的事情了,又忘记了她和程一阳的那一段,萧衍也迟早会知道她忘记芦苇记起冉冉这件事,那么他们俩只怕是会在一起了吧。
兜了一个大圈子他们还是要在一起了,虽然之前有过心里准备,可是现在淮人还是觉得自己地心被生生地掰成了两半。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她就像是一个脱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的肥婆,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话,她觉得自己应该消失,她讨厌这种碍眼的感觉,这种自己觉得自己碍眼的感觉。
不过还有一个人应该比她更加尴尬,淮人转过脸去看程一阳,只见他沉着一张脸,目光锐利地看着萧衍。可是萧衍却没有看他,萧衍正看着冉冉,眼里溢满了心疼和怜惜,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锐利的目光。
冉冉也回望着萧衍,眼里溢满了泪水,一脸的委屈,然后忽然地她扑进了萧衍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她知道旁边站着一阳和淮人,她一向很懂得顾及别人的感受,可是现在她却一秒钟都忍受不了,只想钻到萧衍的怀里。
她很想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他。她在萧衍怀里抹着眼泪,然后哽咽地说道:“我们回家吧,带我回家。”
萧衍僵硬地站在原地,脑袋里生出了一个念想,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他希望那是真的,又怕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他甚至不敢开口问。眼前的女孩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刚才她说什么?说要跟他回家,说要会他们的家,这是真的吗?终于他骨气勇气,有些讷讷地问道:“冉……冉冉?”
“是,我是冉冉啊,我在这里。”
很快,另一种无比激烈地情绪取代了方才的惊诧,前所未有的喜悦在他身体里飞速地流淌着,这是失而复得吗?
“冉冉,你回来了。”
站在一边的淮人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们俩人这边是喜悦地仿佛飞到了天上,可这边却有人堕进了地狱里。站在一旁的程一阳已经面如死灰了,手里拿着的包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砸得淮人心里不安。
淮人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觉得有多难过了,幸亏她早就绝望过了,幸亏该流的眼泪她都流完了,到了现在看到这俩人的苦情戏她连恨都没力气恨了。
现在她只觉得可笑,却并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伤心了。她甚至有些恶毒的庆幸,庆幸程一阳也在这里,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身边有一个比你更可怜的人时,你就会开心很多,如果不是有一个面如死灰的程一阳,她只怕也无法像现在这样轻松地开口对萧衍冷眼说:“喂,要哭回家哭,要抱回家抱,在这里演给谁看啊?”
淮人这么说萧衍并不觉得生气,反而他还感谢地看了一眼。不过淮人还是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往一旁看去,她自嘲的笑了笑,想来她可能还是有那么一点恨这俩个人,也许还不止一点而已。恨着你爱的人是一件比恨比爱都要费神的事情。
她瞟了一眼程一阳,程一阳还是用那个姿势站在那里,忽然让她同情起他来,也不知道是在帮他还是在帮自己,淮人冲萧衍挥挥手说道:“你快走吧,赶快从我眼前消失。”程一阳不说话只有由她来解决现在的状况了。
冉冉不敢看程一阳,所以她转过脸看着淮人,很羞愧的样子。
忽然淮人觉得特别的无力,她能怎么样呢?
淮人冲着冉冉苦笑了一声,然后柔声说道:“回去好好休息吧,我会打给你的。”
冉冉点点头,和萧衍对望了一眼,然后便听到萧衍冲着淮人轻轻说了一声:“谢谢。”说完之后便牵着冉冉的手往病房外走去。
冉冉还好像在梦中一样,她跟着萧衍一起往外走,经过程一阳身边的时候她完全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因为只是这样轻轻掠过他身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弥漫的悲哀。
忽然冉冉的手被人抓住了,她停住了脚步却还是不敢回头。
一个绝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冉冉想,不论是谁听到这样的恳求都会心碎的。
“不要走,我求求你。”
程一阳说求求她,他在求人,低声下去的求人。
冉冉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程一阳是高中的时候,她和苏雅跟着他学物理。那个时候的程一阳是太阳一样的男子,怎么会低声下气的求人?冉冉记得他还不大看得起她们这两个小丫头,不过碍着家长的面子才不情不愿的教她们。那时她和苏雅都暗暗地觉得这个哥哥真是傲气,可又偏偏各自偷偷地在背后喜欢他。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去招惹他多好,青春期的悸动总是让我们轻易地喜欢一个人,不负责任地喜欢一个人。
而现在那个一身傲气太阳一样的男子却为了自己这种女人陨落了,真不值得。
冉冉又不争气地流起眼泪来。
一阳哥哥,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为了我这种女人说这样卑微的话,我不要你变成这样。
程一阳绝望的声音在冉冉脑中挥之不去,她不忍心了,她想转过身去对他说,她不走就是了,她不要他求她,不要他低声下气的。
可是冉冉抬眼时却遇上了萧衍的目光,他也看着自己,那么害怕,那么胆战心惊。
她是怎么了,怎么糊涂了,眼前的这个人才是她爱的人,她知道喜欢与爱的差别,她不是早就做了选择了吗?她知道现在心软最后只能让身后这个男人更痛。
冉冉试着甩开程一阳的手,可是他抓得太紧,她竟然甩不掉。眼泪又抑制不住地奔涌出来,冉冉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狠心的女人,她还是不回头,只是挣开了萧衍握着自己的手,然后用右手一根根掰程一阳的手指。
她还是背对着程一阳,不敢让他看见自己流泪,既然决定要断,就让他彻底看清自己这种女人的面目吧。她就是这种没良心不知好歹的薄情女人。
冉冉抓着萧衍就往外走,她想赶快离开这里,可是走到门口时她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程一阳正看着自己笑,原来笑也是可以断肠的。
冉冉回过头,心里像是被人抽空了一样,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心房,里面飘荡着空荡荡的灵魂。
程一阳看着他们走了,终于还是萧衍赢了,他笑着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好像有无数把刀在捣他的心,一刀一刀的戳,一直到捣烂为止。
他应该哭才是,为什么会笑呢?他以为冉冉一根一根将他的手掰开时自己会很痛苦,可是他竟然那么麻木。
原来自己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