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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海上(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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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中的火焰燃烧得欢快,火舌卷过柴火,木头发出噼啪一声细小的爆裂声。
“我失眠了。”郁金香几近无声。
她近几日沉默寡言,不常说话,声音难免变得沙哑。
楼下的钟声敲起了凌晨时分的钟声,郁金香躲开了德拉科的眼睛,她看向他的睡衣领口,默不作声地只能祈祷德拉科猜不出她的惆怅。
德拉科还是没有说话,郁金香等了一会儿,她再次抬眼看向德拉科。
他纹丝未动,却也在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视线沉静,在黑夜中——像隔着一层黑纱。
她现在就像普绪克一样,在黑夜中猜测枕边人的模样。
面前这个男人,敏感,多疑。
是她的爱人,是她的丈夫。
是令她烦闷的根源。
她就是太过了解他,所以才会因为他而困扰。
郁金香突然身心俱疲,她也好像突然憋了一股脾气,不再解释,不再心事重重。
如果德拉科想得多,那就让他想得多吧。
她现在就是故意不想让他舒舒服服地看着她听他的话,还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柴火又噼啪一声,钟声渐渐结束。最后一声钟声落下,郁金香闭上了眼睛,她挪了挪枕在枕头上的脑袋准备试着入睡。
身下鹅绒被簌簌作响,德拉科的手臂钻出了被子。
他抬起手,他的手似乎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好像想要触摸她。
他的指尖离她的脸颊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指尖在被子中捂出的温度,可是他迟迟不来,似乎在挑选着下手的位置。
德拉科的手指经过她的鼻尖,她还闻到了那股让人安心的香味。
德拉科这样小心翼翼,郁金香紧闭的双眼睫毛微颤,她又不忍心折磨他了。
“晚安。”郁金香不情愿地小声嘟哝。
窗外的寒风在静静的深夜中疯狂地刮过,那声音好像枝条抽打着以冬夜为名的猛兽,发出了哀哀的呜咽与痛苦的嚎叫。
德拉科的右手在郁金香的脸颊边微微停滞,他想起她睡前在脸上仔细涂好的护肤品。
他看着她在黑夜中朦胧的阴影,把手往上挪了一些。
德拉科的手落在郁金香的鬓角上方,郁金香毫无反应,她只有一声变得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在近距离与宁静中能被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吞咽声。
德拉科的手指给郁金香捋了捋头发,他望着她那乌黑的长发。
他苍白的手在她的发间滑动着,那感觉,好像在梳理着一只乌黑的渡鸦。
渡鸦——
那只渡鸦,它叫什么名字来着?
德拉科想不起来了,他也沉沉叹了一口气。
他的手落回郁金香的腰间,又再度滑向她的身后。他用力又轻柔地把她捞进他的怀里。
他也挪了挪脑袋,凑近郁金香。用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郁金香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他终于也肯闭上了他恐惧到失眠的眼睛。
第二日的庄园中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些别的动静,做婚纱的裁缝来了,她带着她的家养小精灵站在庄园的门口,十分耐心地等着庄园中的妖精仆人去给她打开大门。
裁缝进了大门,她还是没忍住在禁止幻影移形和封闭了壁炉的地方小小抱怨了一声。不过她在看到庄园中那座辉煌庞大的宅邸时,她就立即咯咯笑着摆出一副殷勤的模样。
德拉科独自站在宅邸的门前,他低着头,在楼梯上来回缓慢地走了几圈。
那笑声在寂静的庄园中格外刺耳,他听到了来人的动静,停止踱步,在台阶上方站定。
德拉科冷冷看了一眼这个披着黑色水貂毛袍子的胖女人。她的头上戴着一顶比她的身体还要大的同样粘了黑色水貂毛的帽子,她慢慢移动着,像一头在雪地里觅食的棕熊。
不过他还是在她呼哧带喘爬上宅邸前楼梯的时候动了动嘴唇,挂上一副冷漠疏离又恰到好处能让人感受他正礼貌相迎的笑容。
裁缝爬上了最后一层台阶,走了这么遥远的路,她已经热得浑身冒汗了。
她满肚子怨言,不过好在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呃——她打量了一番他。
很有钱。
嗯,多走这么久的路,这倒是无所谓了!她打算把她走过的步数全部换成金加隆。
一步一枚,划算得很!
“唔!先生。”裁缝摘下头上的帽子,要不然她每抬一次头都好像能再出一身汗。
她把帽子扔给身边的家养小精灵,探头看了看四处:“夫人在哪里?”
“你好,莫尔夫人。”德拉科向后退了半步,“她在卧房。”
郁金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絮絮叨叨的人,她原本正整理着自己的手袋,就突然被一个从门中挤进来的女人拽了起来。
这个人很胖,手也肥肥的,她被这个女人抓着手臂,好像把手臂塞进了一坨热乎乎的黄油里。
郁金香跟着裁缝从椅子来到了沙发旁,德拉科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他昨晚似乎没怎么睡好,脸色不太好。
在他保持沉默时,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的阴郁。
郁金香瞥了一眼德拉科认真盯来的视线。
他守在这里,肯定是担心她会和这个陌生人多说点什么。
桌子上的茶壶慢慢倒出几杯热茶,郁金香抿了抿嘴唇,她老老实实站在这里,听着裁缝一边用卷尺量她的身体,一边从家养小精灵铺在桌子上的手袋中掏出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布料。
“嗯——胸型饱满,肩膀很瘦。脖颈线长,下巴太尖。”裁缝绕着郁金香转了一圈,她扶着她的手臂两边,低头看了看她的屁股。
“把肩膀露出来怎么样?”她的脑袋在郁金香的肩膀后凑来,“现在的女孩们都喜欢。”
“你的身材很好,夫人。”裁缝的魔杖一挑,一卷白色的素布卷在了郁金香的身上,“把下摆多大一些,会把你衬托得像一朵花一样!”
她说着,魔杖轻轻转了几圈,一件婚纱的雏形出现在郁金香的身上。
“听起来不错——”郁金香点了点头。
裁缝的魔杖又挥了一下,她又为婚纱添了几层白纱。最后她还挑来了一片薄纱,试着盖在郁金香的头顶。
“对——”裁缝自顾自地认同着自己的设计,“再做一个长长的头纱,把上面绣一些珍珠和水晶——这样可以伪装成一顶冠冕!现在的新娘都喜欢把头上戴一顶冠冕——”
“她有一顶冠冕。”
郁金香隔着白纱看到德拉科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他语气低沉:“她会在婚礼时把它戴在头上。”
“哦——”裁缝捂住了嘴巴,她想了想,“那我最好什么都不要绣了,不能抢了它的风头。”
“我能——我能看看那座冠冕吗?”裁缝慷慨激昂,“我得决定与它相配的布料!”
“在梳妆台上。”郁金香拖着这条长长拖地的婚纱走得十分疲惫。
她不方便带路,只是指了指了梳妆台的方向。
裁缝很快见到了那顶冠冕,她掏出速记羽毛笔,让羽毛笔尽量细致的将冠冕画在记事本上。
她与她自己的那根速记羽毛笔聊得欢,一直没给郁金香脱下那条婚纱。
郁金香低着头,她看着自己的指尖捻搓着这层薄纱。
婚纱。
她上次见到这样繁复堆叠的婚纱时,还是在第戎猫头鹰小镇上。
那个新娘与她的新郎走过小镇的石子路,身后还飘落了一些花篮中的花瓣。
她和德拉科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跟着他们到达了教堂。
他们看着新娘拖着长长的裙摆走过教堂中长长的道路,站在了新郎与神父的面前,他们又跟着那些一问一答的誓言,也偷偷许了愿。
皮沙发咯吱咯吱响,德拉科起身离开了沙发,他绕过茶几,来到郁金香的面前。
郁金香抬起了头,她隔着薄纱看着德拉科。
他神情肃穆,就好像他们已经提前抵达了那个时刻。
虽然这里不是教堂,虽然这里没有神父。
她终于在近几日德拉科木讷又好像藏着一堆风起云涌的情绪中,看到了此时他眼中跳动的光芒。
德拉科的嘴唇动了几下,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低下头去,看着她的手在薄纱之后把一块裙子攥进了拳头。
郁金香深吸一口气。
“好看吗?”她笑着打破他们之间较劲的僵局。
德拉科抬起头,他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他再次低下头,隔着薄纱去拿郁金香的手。
他先是碰到郁金香的手了,才想起来他应该做的事情。
德拉科的手指捏住薄纱一角,他也捻搓了一下像密密麻麻的细小蜂窝似的薄纱。他抬眼看了看郁金香反应,她也低着头看着他抓着她的头纱。
似乎在等着他把它掀起来。
那片薄纱,被掀起来时像羽毛一样在郁金香的身后飘落,它坠落在她铺满后背的长发上,像精灵休憩时垂落的翅膀。
“好看。”他只知道点头了。
德拉科握住郁金香的手,拇指摩挲过她的手背,他的手向后退了一些,指腹揉擦着她无名指上那枚巨大的钻石。
“我把婚礼提前了。”这是隔了一星期后,他终于主动和郁金香说的第一句话,“后天,现在猫头鹰忙着分发请柬。希望婚纱能快点做出来。”
“不知道赫尔墨斯在南非是不是会晚一些才能收到。”
“郁金香。”德拉科柔和一笑,“我们马上就能结婚了。”
后天。
订婚宴直接变成了结婚典礼。
那他们之前说好的事情算什么?
郁金香脸色一变,她抽出了被德拉科握在指尖的手。
“你一点都不打算履行你的承诺。”
因为有外人在,她压着声音,有些少见的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明明很配合他的一切了!
待在这里,立下誓约,订婚···
裁缝在身后自言自语着选料,裁剪,她完全没注意房间另外一边一触即发的争吵。
“是的。”德拉科的手仍然停在原地,他平静地眨动着双眼,“我出尔反尔。”
“不。”郁金香瞪起眼睛,她咬着牙说,“你是得寸进尺。并以此为荣。”
裁缝很快就离开了马尔福庄园,而刚刚的事情,郁金香彻底对德拉科感到失望了。他们原本还有些缓和的迹象,因为刚刚的一番对话又降回了冰点。
她脱下了婚纱之后,一直一声不吭地像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一样继续整理着她的手袋。
她发现,她可真能塞东西。
她连第一学年时一张写给范妮的纸团都翻了出来。
郁金香掏着掏着,她突然猛地把手袋摔在窗台边。
她恼火地推了一把椅子,这把可怜的椅子跌跌撞撞地差点摔倒,她又把它愤怒地拖回她的身边。
郁金香在椅子上坐下,她闭着眼睛,将额头抵在椅背上愤怒地直喘粗气。
这个骗子。
这个骗子。
“嘶——”
她的咒骂让灵敏的魔咒再次嗅到了她的恨意,疼痛极快速地袭来,荆棘像春日冒出土壤的小草一样在手臂上冒了一个尖。
郁金香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她急忙捂住了手臂。
不,不。
我没有恨你。
放轻松——
放轻松——
她什么都不敢想了,快速地用嘴巴连续呼吸,她满脑子都想着放轻松,那根荆棘也很好商量地悄然退了回去。
疼痛缓和,郁金香已经出了一额头的冷汗,她无力地趴回椅背,闷闷地在椅背上趴了好一会儿。
她的长发垂在肩膀上,盖在她脸颊的两侧。
她的呼吸被头发挡在了这狭小的空间内,面前飘满了一片暖烘烘的热气。
郁金香抬起头,她捋开了那些累赘的长发,她捂了捂泛红的脸颊,叹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来,想要去捡回她的手袋。
房间内铺满了地毯,在地毯上,那个无辜的手袋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手像鱼钩一样勾起它,却发现它的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银色的小瓶子。
它大概是从手袋中滚出来的。
郁金香顿时愣在原地,她一直盯着这个小瓶子,任它陷在地毯的绒毛中迟迟没有捡起它。
她记得这个瓶子。
她在对角巷买来的,上面有花与草的凸起,摸起来沉甸甸的。
她之前为了探取德拉科的秘密,想要假装成高尔或者克拉布。可是他们两个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她费劲千辛万苦熬了那么久的药水,她完全喝不下去。
然后她就把它随手扔进了她的手袋里。
再之后,她一丁点儿都不记得她还有一瓶复方汤剂了。
复方汤剂。
郁金香现在才恍然大悟般地迅速捡走它,她把它握在手里,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
对,她和德拉科又进入了冷战。
他不愿意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郁金香收回视线,她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它。
瓶子并没有想象中灌满药水的沉甸甸,她用力地晃了一下,也没有听到任何液体撞击着瓶身晃动的声音。
是空的。
郁金香有些泄气,她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看来看去。
它早就空荡荡了。
她这才想起来,她当时一共没有熬多少,并且还因为难以忍受的味道而浪费了一大杯。
不过她还是不死心地把瓶盖翻过来,试着倒一些看看它到底还剩多少。
一些液体淅淅沥沥淌出瓶口,滴答落进瓶盖,郁金香泄气地看着瓶盖中那点可怜的药水。
它太少了,也就只够浸湿她的舌尖。
那个裁缝的到来与离去,对于空荡许久的庄园并未起到任何缓和的作用,郁金香收拾好了手袋,她的心情又恢复了平和。
她走出房间,走下楼梯,在她逛了一圈空荡荡的一楼之后,她在书房的玻璃窗中看到了草地上的德拉科。
他坐在长椅上,又像少年时代那样将书盖在脸上。
纸的味道,像是陈年的木头。
被呼吸蒸腾着,散发着植物纤维的的味道。
这还是他唯一一本麻瓜的书。
德拉科听到了青草被踩下的声音,他拿下书,眯着眼睛面对着阳光。
他看清了上方的屏障。
他收回视线,郁金香正坐在椅子的另一边看他。
“要吃午餐了。”郁金香说。
德拉科没有回答,他保持着松散的坐姿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想吃。”
郁金香也不再催他,她仰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隔着一层屏障,他们好像活在了波光粼粼的湖底一样。
她半起身,挪到了德拉科的身边坐着。她向旁边歪去,脑袋靠在德拉科的肩膀上。
那云,静悄悄地走呀。被风推着,一句怨言也不说。
它是不是也与风纠缠不清,它不想这样做,可它永远不会与风背对而行。
它不能,它做不到。
郁金香看着云,德拉科也跟着看去。
他们不约而同,却也不需要提醒对方他们曾在某个夏日,一起坐在长椅上靠着对方看云。
也像现在这样,抱着一本麻瓜的诗集。
只是现在他们没有心思再开开心心地把那篇肉麻的诗用搞怪的音调念出来了。
“真奇怪。”郁金香说。
德拉科低下头:“什么。”
郁金香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都是我不好。”她轻轻地说。
德拉科没有接话,他重新抬头看着已经来到这片天空上的另外一大团云。
郁金香突然兀自笑了起来。
她笑了一会儿,扭头看向德拉科:“真奇怪,德拉科。如果是以前,你一定会得意洋洋地指着我说,是啊,郁金香,你的认错态度还算不错。”
德拉科无声眨着眼睛,他看着郁金香脸上的笑容,手摩挲着长椅椅子的扶手。
他想了一会儿,低头笑了。
他笑着问郁金香:“那你喜欢现在这样的我,还是过去的我?”
“都喜欢。”郁金香很快说,“如果我不喜欢过去的你,我就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她明媚一笑,带着弯弯的笑眼笑眯眯地凑到德拉科的面前:“那你呢?”
她问:“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
德拉科挪开了眼睛。
“我喜欢过去的你。”他看着云,语气果断地回答。
郁金香有点伤心,她皱了皱眉:”所以,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
“我爱现在的你。”德拉科说。
离开呢——
这个戛然而止的问题,德拉科也并没有细究。
他自顾自地说着他的回答:“我爱你爱到,如果你说让我去死,我会立刻死在你的面前。”
郁金香张开嘴巴:“你——”
“你会说吗?”德拉科扭头看向郁金香。
他的眼睛和他的语气一样冰冷,让人从刚刚那番温情的对话,一下子意识现在和煦的春天是虚假的魔咒,屏障之外正值寒冬。
他们之间,好像彻底进退两难。
虚假的春日,真正的严冬。
郁金香摇摇头:“不会。”
“好主意。”德拉科认同地点了点头,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足的微笑。
“如果你那样说了——”他说,“但是你要和我一起死。谁都别想碰你。我绝对不能容忍别的男人在你身边。”
“一想到你在床上时的模样,我一定会去杀了你们。”
德拉科说得太过直白,郁金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愣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郁金香坐直了身体,她默默远离了德拉科。
“我知道你在威胁我。”郁金香说,“其实我没那么傻,也没有那么执着,非得想着去和无关的人见面。我已经想通了,别人是死是活,和我无关。”
“德拉科,我们后天就结婚了。”她笑起来,“笑一个吧,没有冰山脸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