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妖狐传）》秋水微澜

3、3

　　我再次踏出房门，是因为两个奴仆之间的争执。那天小翠儿偶然听到服侍梨卿的一个婢女说“我们主子正得宠，怕夫人什么”，结果把那婢女揍了一顿。小翠儿和我在一起可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而且有点暴力倾向。那婢女跑回去告状，结果荆煵把小翠儿拉去要打板子。荆家的板子可都是军中使用的那种军杖啊。我闻讯急忙赶去，小翠儿已经挨了几下，趴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夫君，这是怎么回事？”我大惊失色，扶起小翠儿。
　　荆煵哼了一声，沉声说：“美人，你对这些奴才越来越疏于管教了，这贱丫头居然就因为一句话就随便打人。你说该怎么办？”
　　我幽幽地一笑：“这是将军的府第，当然是将军你说了算。依澜平时对小翠儿疏于管教，也有责任，将军要打小翠儿，请将依澜也责打一顿吧。”
　　“你……”荆煵明显不悦，“我只不过责打一个下人，何必要这样？”
　　“将军已对我不管不顾了，平时陪伴我的就只有小翠儿几个婢女，”我凄然一笑，“将军，打狗也得看主人。”
　　也许我的态度使他愧疚，叹了口气，荆煵说：“今晚我到你那边。”
　　我不禁凄然一笑，想用这个来补偿我吗？“谢将军。”我盈盈下拜。荆煵认为我已经满意，笑了笑离去。只有小翠儿，看见我委屈的泪水流了下来。
　　那晚，荆煵来到的房里，我依然准备了丰盛的饭菜，陪着他吃了饭。
　　“将军，你是时候到梨卿妹妹那里了。”
　　“怎么？美人，你不留我？”荆煵奇怪地说。
　　“依澜不要紧，将军，梨卿妹妹有身孕，你多陪着她是应该的。”
　　荆煵久久地盯着我，叹了一口气：“澜儿……我们生分了……”
　　澜儿……他叫我澜儿……没听错吧？我定定地看着他，没料到自己满肚子的委屈竟因为荆煵一句“澜儿”而消失了。
　　我低下头，不让他看见我因激动而红肿的眼，努力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说：“哪有？澜儿只是觉得很高兴，不知道怎样表达而已。”
　　荆煵拉起我的手，像以前那样抱着我，喃喃低语：“我的澜儿……你真是……”竟久久无语。
　　第二天我到了梨卿房里，梨卿恭恭敬敬地站着，小媳妇似的，唯恐有半点惹我不高兴。
　　“妹妹……”
　　“是！姐姐有什么吩咐，梨卿一定照办！”梨卿诚惶诚恐地回答。
　　我轻轻一笑，我想这笑容一定动人心魄。梨卿竟看得痴了，随即自卑地低下眉眼。
　　“妹妹坐吧，你有身孕，别累着了。”我温柔地拉着她坐下。霎时，梨卿释然地笑了。
　　闲聊之中，我知道了梨卿也是作为“贡品”来到荆煵的身边的。她也争气，只一个月就有了荆煵的骨肉。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我淡淡地笑着，心里不知道怎的竟缺了一块。从梨卿口中证实了荆煵的多情，和自己平时猜想，毕竟不一样啊。不管怎样，我接受了梨卿。可是，以后还会有第二个梨卿吗？

　　刘氏又来了。这次荆煵刚好上殿议事没有回来。我和梨卿正在我平时喜欢的亭子内闲聊，有人来报刘氏求见。
　　我轻轻皱着眉。梨卿小心地问：“姐姐，这个刘氏是谁？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她似的。”
　　“没，”我又恢复了以前慵懒的态度，“只是一个闲人而已。”对下人道，“带她进来，看她做什么。”
　　刘氏还是上次见到她时那副打扮，只是很整洁，全然没有了落魄相。她不卑不亢地面对我和梨卿，傲然说道：“我要求见将军，不是要见你的。”
　　我挽着一头秀发，看好戏似的看着她：“将军是你要见就见的吗？你还没有问过我这位妹妹呢。”
　　“姐姐……”梨卿胆怯地拉着我的衣袖，偷偷看刘氏。
　　刘氏看了梨卿一眼，脸不改色：“我只要见将军。”
　　“妹妹，”我有心羞辱刘氏，凉凉地道，“这位刘氏夫人，要是没有被休的话，可是你另一个姐姐。看在她服侍过夫君份上，你可得对她恭敬一些。但是，你得小心，这位刘氏夫人最喜欢的就是杀死人家肚子里的孩子。”
　　梨卿微微变色，紧紧拉着我的衣袖。
　　刘氏傲然站着，神色不愠不怒，只是平静地看着我。“我要见将军。”
　　“可以啊，”我说，“将军不在，不过很快就会回来。你到门外慢慢等吧。我不送了。”
　　刘氏闻言，默默转身离去。摆什么架子？以为自己是谁了？我哼了一声，刘氏没有被气怒，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玩。
　　“姐姐……”梨卿楚楚可怜地摇摇我的手臂，“那个刘氏……”
　　“没什么，你不必把她放在心上，看我怎样治她。”我冷笑。

　　刘氏并没有在门外久候，我派人找了几个流氓驱赶，她识相地离开了。随后，我吩咐下人备了轿子，准备到刘氏所住的地方“探访探访”。
　　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终于来到目的地。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两间茅屋。院子里一边晾着衣服，一边晾着白菜干和几条咸鱼。我掩着嘴，咸鱼刺鼻的气味还是冲进鼻子。茅屋里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八仙桌，三条板凳，墙边一架织布机，收拾得干干净净。墙边一副布帘连着卧室和外屋。这就是刘氏和荆还生活的地方。
　　刘氏不在家，也许太清贫，也不担心被盗，门也没锁。找了个邻居打听，才知道刘氏外出采野菜了。那个可恶的大婶喋喋不休地说：“这位夫人是刘大嫂的亲戚吗？真可怜啊，我听说她以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家道沦落，丈夫又死了，独自带着儿子织布为生，不容易啊！刘大嫂刚搬来时，有几个流氓地痞看着刘大嫂貌美，天天上来骚扰，要不是刘大嫂誓死不从，现在还不知道会怎样！这样恪守妇道的人却不得安生，天没眼啊！那天刘大嫂带着儿子上城卖布，竟被人拐了儿子！平时刘大嫂贤惠娴熟，勤俭持家，又愿意帮助左邻右里，这里每个人都尊重她的。这么好的人，却被逼得头发都白了，真是没天理……这位夫人，你能接济一下刘大嫂的话就好了。我们这些人没有能力，否则也不用看着着急了。”
　　我饶有趣味地听着，不属实的话自动滤去。
　　难道刘氏变了？
　　“啊，夫人，刘大嫂回来了！”那大婶邀功似的叫道。
　　我抚弄着黑瀑一般地秀发，似笑非笑地看向门外惊讶的刘氏。她挽着一篮子野菜，满手满鞋的污泥，狼狈不堪，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我盈盈笑着。
　　“你走！这里不欢迎你！”刘氏掷下野菜篮子，指着门口嚷道。
　　那个大婶吓呆了，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我掩着嘴优雅地打了一个哈欠：“我也累了。小翠儿，我们走吧。给她留下银子。”
　　“是。”小翠儿将银子放在八仙桌上。刘氏突然冲上前去，抓起银子没头没脑地扔得满地都是，哭骂道：“你滚你滚！你以为几两银子我就会卖了我的儿子吗？拿回你的臭钱！”
　　“什么事？”正吵闹间，荆煵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荆煵带着几个官兵，满脸怒容地看着我和刘氏。
　　屏退了下人，荆煵坐在板凳上，把我狠狠地按坐在他的膝盖上，意有所指地说：“澜儿，看你做的好事。”
　　“我？啊……”我的腰给他抓痛了，皱着眉问，“澜儿不明白。”
　　“还儿到哪儿了？”荆煵的语气冷冰冰的，让我觉得害怕。
　　“还儿……在紫兰书院啊。”
　　“你还理直气壮！”荆煵的声音猛地提高，“没有我的同意，你就把还儿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你还把我放在眼里没有？”
　　“我……”顿时我委屈得流下了泪水，“我只不过送还儿去读书而已，还儿长大了，等夫君回来怕会误了功课，所以澜儿才自作主张送还儿读书，还派了两个可靠的仆从，买了一间屋子给还儿住，每月的银子我一两也没有少，难道，难道夫君觉得我做的还不够吗？”
　　“放肆！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作主？”荆煵一掌将我推倒在地上。“这次不惩罚你，还不知道你下次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我愕然看着荆煵，难以相信他竟然会这样。一旁的刘氏将头偏向一边，看也不看我，竟没有落井下石。可是这已经让我觉得十分羞辱了。以往我没少受到刘氏的羞辱，但是，这次羞辱我的人是荆煵啊！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荆煵哼了一声，唤了小翠儿进来带我回家。我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终于委屈地哭了出来。
　　小翠儿安慰道：“夫人，你别哭了。刘氏害了夫人，将军当然会误以为夫人故意借少爷报复。待将军冷静下来他就会明白夫人的苦心的。夫人，你别哭。你哭，我也想哭了……”说完，小翠儿也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