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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故友在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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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哑——”
模糊沙哑的鸟叫声和晃动的日光一同将孟沉霜唤醒。
他的脑子和眼睛昏沉酸胀,胸口疼痛打碎了再睡个回笼觉的可能。
但他暂时还不想动,睁开眼以后,恰好和站在他身上的一只黑渡鸦对上了眼。
一人一鸟在这一刻面面相觑。
孟沉霜一身泥泞伤痛、褴褛不堪,这只渡鸦却油光水滑、羽毛发亮。
它歪了歪脑袋,显然没料到昏死过去的人会忽然醒来。
渡鸦尖利的喙上沾着血渍,上方的树枝上还站着另一只黑渡鸦,似乎已经吃饱喝足,用圆溜溜的眼睛注视河岸边的一切。
孟沉霜沉默片刻,抬起沉重的手臂挥手拂开黑渡鸦,渡鸦争不过一个成年男子,拍打扑棱着翅膀飞开了。
伤口上的血痂被啄开,血液缓慢地淌出,孟沉霜摇晃着走到河边,重新清理了身上的血迹和尘土。
晨光熹微之中,广阔的不归河波光粼粼。
夜色中的伤春悲秋总是算不作数,清晨河面的薄雾抚过孟沉霜的眉角,倒叫他冷静下来一些。
啪!
就在孟沉霜望着不归河思量接下来的去路时,身后重物坠落的声音将他一惊。
他一转头,发现刚站在枝头的黑渡鸦掉进了树下落满枯叶的乱草堆里,鸟爪蹬直,身体僵硬,似乎是死了。
黑渡鸦的同伴扇着翅膀跳过来,埋头啄了几下它的羽毛,仿佛想要查看它的情况,然而几息后,这只黑渡鸦突然摇摇晃晃几步,张着翅膀倒在它身边。
孟沉霜有些疑惑,走到乱草堆边,他一开始动作很慢,担心惊飞这些野鸟,然而这种顾虑很快便被消除。
两只黑渡鸦浑身的羽毛竖立起来,睁开的黑豆眼已经涣散,孟沉霜用手碰了碰它们,鸟儿的身体还是热的,但已经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它们张着的长喙中溢出异常的白沫,看上去像是中了剧毒。
魔君的血肉有这么毒吗?食之毙命当场。
以前没听说过魔族的血肉有毒啊。
等等。
一个猜测闪过孟沉霜脑海。
他就地打坐,运行经脉,按理说一个晚上过去,被灵力封锁的穴位应该已经松动,能够被魔气冲开了。
然而运行还不到一个周天,剧痛顺着锁灵钩留下的伤口向孟沉霜全身蔓延,仿佛要将他的经脉碾碎。
噗——
孟沉霜又喷出一口血,滚血落了两只死不瞑目的黑渡鸦满身。
好你个谢邙,你居然还在锁灵钩上抹了毒……
他再次昏死在河岸边。
滔滔江水不为任何人停留,直往东去,汇入寒冷的归途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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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沉霜再醒来时,落日已将一江水染红。
手边两只渡鸦的尸体已经凉透了,就剩他还能勉强喘气。
历时一天,他胸前被啄开的伤口又重新结了血痂,但毒性却无法就这么减弱。
孟沉霜后知后觉地打开游戏人物面板一看,得,他的血条就剩三分之一了,叠上中毒buff之后还在不断掉血。
孟沉霜见过谢邙在讯狱里用来料理魔族的几种毒,他重新谨慎地运转魔气敲动经脉穴位,推测自己现在应该是中了“啼喑”。
若是不解毒,即使锁灵钩留下的伤痕完全愈合,毒性也会继续封锁魔气,甚至蚀烂经脉血肉。
至于解药……孟沉霜没见谢邙研究过解药。
进了讯狱的魔族只有死路一条,又有什么必要去为他们解毒呢?
沉默,无边的沉默。
在现实世界里,孟沉霜缠绵病榻,医生说他最多还能再活个三五年。
没想到落进这个修仙世界,他刚得到一副真正活蹦乱跳的身体,事实就告诉他,这具身体最多再撑三个月——在他没有被谢邙抓回去斩首,也没有被天魔刺杀的前提下。
不行,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啼喑毒性猛烈,但非要说什么精密无解,大概也算不上,只是过去没人在乎过。
或许南下去找春陵医谷那群医修,能有办法配一副药出来。
但是孟沉霜现在为了而避免被谢邙和天魔找到,不能动用魔气与浮萍剑中的力量,如果单靠步行或骑马,从这里到春陵医谷需要花上……
孟沉霜仰头看向笼罩在金红夕日中的山川地势,想算算路程,忽然发觉眼前的山脉眼熟地过头了。
【系统,地图导航还能用吗?】
【您在上一个账号中探明的区域地图已离线下载,可以查看。】
孟沉霜召出地图,地图显示他正在苍柳山之东,临近仙都起荷城与凡人城镇归柳镇。
果然,他没认错地方。
孟沉霜回环四顾周身草木风物,黄叶枯草在风中瑟瑟摇动。
【系统,你之前说现在是乙珩一百零五年,更具体的日子呢?】
【乙珩一百零五年,九月廿五】
孟沉霜缓缓吐出口气,临死的压力忽然轻了几分,河面粼粼波光映入他眼底。
每隔三十年,有位故人会在霜降前后来到苍柳山,此人医术超绝,应当能解他燃眉之急。
【走,我们去起荷城。】
【导航开启,已为您规划路线。】
浮萍剑在手,孟沉霜撕下一截衣袖把爱剑裹好,扛在背后,又小心地遮掩好自己的魔气和青瞳,把漂着夕阳的不归河抛在身后,就这么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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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堂上醒木一拍,又是一段语不惊人死不休。
“且看莽莽长昆山上剑阁耸立,终年昼夜飞雪不停,直至那日无涯仙尊鹿鸣剑一斩,破风劈雪,霎时间风雷激荡,竟叫漫天大雪于时消散殆尽。”
“只听一声剑鸣伴怒吼,凄白灵堂之上,浮萍剑主的牌位骤然迸裂为齑粉!”
“剑阁众人瞠目结舌,持剑结阵,欲以死战,尤其是浮萍剑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当今剑阁阁主……”
堂下之人或唏嘘或喝彩,兴奋快活的气氛充满了整个茶楼,只有路过的孟沉霜被说书人嘴里的狗血故事震了个七晕八素。
孟沉霜来起荷城,只是为了换一身新衣,以免他之前那一身破烂走在路上过于引人注目。
可他前脚刚在药铺卖了顺手在山路上采的灵草,又拿换来的灵石去买了衣服,后脚就在路过裁缝铺隔壁的茶楼时,被迫听了一通无涯仙尊怒劈道侣灵堂的狗血故事。
什么“无涯仙尊雪夜怒上长昆山,力破剑阁三千大能,剑斩浮萍剑主灵位棺木。”
又什么“浮萍剑主之徒与之大战三百回合,疾呼:‘我今日就算拼上阁主之位,也要与你决一死战!’”
再什么“仙尊一剑断鸿蒙,生生撕裂与浮萍剑主结契之轩辕台。”
从第一句开始,孟沉霜就知道这绝对是百姓群众喜闻乐见,但内容尽是添油加醋的幻想话本。
他剑阁上上下下连人带狗有没有三千都不好说,哪来三千大能给谢邙斩。
而在孟沉霜死时,他唯一的好徒儿也不过化神修为,怎么可能和大乘期的无涯仙尊大战三百回合。
不过,说谢邙把他的灵位和轩辕台劈了,这倒是不无可能。
说书人折扇一开,开始极力渲染无涯仙尊力破三千大能的具体细节,比如怒杀十八山妖、攻心七十二将、智降一百零八好汉。
孟沉霜在整个故事变成三国水浒西游记合订本之前速速跑了。
出了起荷城,孟沉霜正要往苍柳山里走,忽然又碰上了早上药草铺子里的店小二,对方正推着木板车往前赶路。
“仙长!又碰上您了。”店小二冲他笑,质朴的言语中又含上几分羞赧,没办法,即使常年住在仙都里,他也从未见过孟沉霜这般漂亮的人。
孟沉霜停下脚步:“店家又是去何处?”
店小二指了指木板车上的几大筐草药:“我去前面的归柳镇送药材。”
筐里的草药都不甚名贵,甚至大部分都只是凡草,无法为修仙者所用。
孟沉霜若有所思:“归柳镇是凡人的镇子,也向起荷城问药?”
凡人因果深重,又与人间王朝气运相连,修仙者不愿与之沾染,大多数仙都因此建在人迹罕至、山川崎岖之所在。
店小二咧嘴笑道:“镇上住的是凡人,但来给他们定药的是位仙长。归柳镇近日生出疫病,那位仙长是心善医修,恰好路过,便停下来为镇上人诊治,
“我听人说,那位仙长在修仙界也算是个有名声的人,是春陵医谷出来的,姓莫,名惊春。仙长您听过吗?”
莫惊春?
孟沉霜讶然挑眉,他何止是听过,他这回要找的,正是这一位故人。
“有所耳闻。”
他原本还在担心苍柳山茫茫百里,得花上多少时间才能找到来采药的莫惊春,没想到对方自己出现了。
“莫仙长真是个好人,只可惜……”店小二说到一半,发觉在背后议论他人实在不友善,便又止住话头,向孟沉霜道别后匆匆上路。
只可惜……
孟沉霜知道店小二想说什么。
只可惜莫惊春身负顽疾,虽医术高超,却终究不能自医,从出生起便耳聋眼盲,若不是降生在修仙之家,怕是活不到这个年纪。
孟沉霜赶在日落之前来到归柳镇外,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镇外荒丘上眺望。
山林枯黄,土地干裂,往日里清流潺潺的溪水消散无踪,镇中无数家门飘荡着招魂白帆。
镇口那棵十人合抱的老柳树叶落枝枯,在夕阳中将残影投落在树下清瘦的碧衣医修肩上。
病人们被家中人或扶或抬送来看病,医修身旁是青布搭起的药棚,店小二已经把药筐放下,有镇中百姓在这里帮忙煎药,青烟袅袅。
莫惊春坐在树下为人诊脉,白纱盖住双目,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与凡人的交流全靠身边一人高的纸人。
黄色纸人单薄一片,只有个大概的人形轮廓,由灵力催动,它挥舞着双臂,将所见所听转述给莫惊春的神识。
纸人陪在莫惊春身旁,他的好徒儿应当就不在。
孟沉霜确认好情况,从怀里掏出买来的剧毒灵草,开始往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