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杀人机器的弟弟还能安稳踏实地活下去吗？》歧路螺旋

33、第六章：喧闹（下）

　　时间一转，就来到了秋叶赏的时节。
　　这段时间里，二之宫哭哭啼啼地被科任老师授予爱的教育，成功在第二次水平考勉强擦边拿到B等级，真是难为他了；怜哥自不必说，早已获得两个A等级，提前锁定了高中部的一席之位；我和瑛司因为还在初二，尚且有空闲的余韵，依旧过着平静安稳的校园生活。
　　秋叶赏的场地最后定在了今良滨，没错就是那个举办夏日宴的今良滨。
　　上一次夏日宴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可谓是遗憾大过享受，各种意义上的呢。这次秋叶赏就来弥补先前的不愉快——说是这样说，但那块地方有秋叶可赏吗……我十分怀疑。
　　因为秋叶赏是纯粹的休闲活动，在定性上比较和平，也不好搞什么竞技项目，难得能享受一趟旅游式温泉度假，我内心很是满意。
　　吃过晚餐后，我和瑛司漫步在海滩上——不错，海边并不禁止游客进入——绝赞消食中。
　　海浪一下又一下拍打在沙滩，带走一部分的沙砾，也让躲藏的一些海洋生物失去了庇佑所。
　　分明几个月前才来过，甚至没到半年时间间隔就又一次重来，可我总感觉这之中发生的许多并不能一笔带过的事情，其频率远超我过去13年的总和。
　　“昼。”
　　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我的耳畔。
　　“怜哥？”我看着从沙滩上径自走过来的怜哥，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兜帽外衣，敞开拉链，走起路来衣服下摆纷飞乱舞，看上去酷极了，很有气势。
　　他走至我跟前，朝瑛司歉意一笑：“藤原同学，二之宫同学似乎在寻找你，说想和你一起玩乒乓球。”
　　显而易见的借口。瑛司意识到后愣了愣，他看了我一眼，道：“哦，那，昼哥待会见，我去找二之宫学长了！”
　　我和怜哥目送他离去，彼此对视一眼，他摸摸我的头，道：“来和我一块儿散散步吧，昼。”
　　夜幕降临，一轮银月悬于半空熠熠生辉，海面上满是波光粼粼。
　　“其实呢，我最近得了个忠告。也不算最近吧，你还记得石田先生吗？”
　　在沉默中，怜哥率先开口如此说道。
　　“石田先生……”这名字还挺耳熟，我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个过度热情的摄影师，“嗯我想起来了，我还记着他的宣传片呢！”
　　“他的宣传片呵……” 怜哥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很快你就能看到了，不过重点不在这里。”
　　“我和石田先生有过一段友好交流，也算不上惺惺相惜吧，只是偶然聊到一个很寻常的话题，关于「对待珍爱之物、珍重之人的方式」。”怜哥说到这，停顿了下，“我的答复是，「隔绝一切危害、妥善地保护」。然后呢，就被对方告诫了，说是「太偏执了！」这样。”
　　我眨眨眼：“怎么会，喜欢的东西、珍惜的人就是会忍不住让人时时刻刻地念想着，如果有朝一日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损毁了、再也见不到了，那多让人伤心啊。”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也这么反驳了。结果被很直白地说了一句「有没有考虑过对方的想法呢？」……换作是昼，又是怎么想的呢？”
　　“……”
　　“嗯？你会如何对待呢？”
　　“………”
　　“昼，你这么聪明，其实也早就发觉了吧？关于我一直在掌控你的事实。”
　　“…………是。”
　　其实就算是前世记忆觉醒之前，我也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了。不论是怎样的情境、怎样的场面，怜哥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甚至不需要询问一句‘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需要倾听他人的解释，就能给我提供当前急需的物品或解决方案。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我还能用怜哥具备卓越的天赋才能来强行解释，可次次如此，我肯定能发现其中的蹊跷，毕竟我又不像二之宫、野口那样脑子时常转不过来。
　　我以为怜哥不会主动提及这件事的。
　　“谢谢昼没有在这种时候装傻。”怜哥无奈地笑了下，“但是啊，我思考了很久很久，还是不明白，你为何从不对此提出异议？为何表现得仿佛寻常？为何要……放任我纵容我？”
　　“怜哥……”
　　“我知道，没有人能够忍受得住毫无个人隐私地活着。那么昼，你是在怨恨我吗？”
　　“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我本来在默默听着，结果怜哥越说越过分，便忍不住开口反驳，“一般人肯定会觉得，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才会包容你的过激行为吧！”
　　“但是昼，我、神音怜，是一般人吗？”
　　各种意义上都无法反驳。
　　我的迟疑仅仅一瞬，紧接着就想开口说话，可是怜哥已准确把握住这个空档，只听他平静道：“看，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明了，我也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不必多说了。”
　　我“呵”了一声，后退几步助力，前冲一下子将怜哥扑倒在地，我们都摔在了柔软的沙面上。
　　“什么接受现实，你搞笑呢怜哥！”
　　怜哥的表情依旧很平淡，他甚至还很有闲心地抬手护着我的头。
　　“昼，太鲁莽了。想打断我的话不用这样，万一磕碰到哪里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俩从沙面上站起，怜哥先给我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沙子，却发现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难以完全弄干净，他于是耸耸肩，脱下外套扬了扬，将沙砾抖落许多后，想想还是没再穿上，揽在手里，随后走到海边用海水洗洗手，顺便告诉我记得回去后再清理一遍。
　　虽然貌似把事情搞砸了，但我依旧坚强地把话题拉回正轨：“我知道了。咱们继续！”
　　怜哥笑道：“行，继续继续。”
　　“那、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我清清嗓子，不自在地说道，“关于「对待珍爱之物、珍重之人的方式」，我觉得，不管是人还是物，我不必拥有，只是在旁边看着，就感觉心满意足了。”跟别人剖析自己的内心，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我此前从未有理由、也从未有勇气这样做。
　　“如果对方遇到了危险的话，昼也只是看着吗？”
　　我叹了口气：“怜哥，不管是不是我们放在心上的人，倘若对方遇到危险，而我们力所能及时，也不能吝于施救啊。”
　　“……抱歉昼，我无法理解。”
　　我忍住又想叹气的冲动，只是道：“没关系，怜哥，我总会帮你的。”
　　“……”怜哥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即使我不是你珍惜的人？唔、我好像有点理解了。”
　　我一口气吸不上来，差点呛住。怜哥他这是什么话！如果他不是我最亲爱的哥哥，从得到《神赐死》、知道他想杀我之后，我老早就逃得远远的了，也不会这么费尽心思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维持日常！我这段时间说是努力实则消极应对的行为图的是啥？拜托给我清醒地认知到这一点啊！
　　好吧，我不应该责骂他不懂我的心意。
　　“正是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哥哥，我才会从始至终、一再重复着这句话啊。”我低头呢喃道，又很快抬起脸来，对着一脸迷惑的怜哥笑着说，“好吧，就当是这样吧。”
　　“我的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也很明显了。怜哥，请告诉我，当你掌握我的一举一动、或者我的行为模式都在你的预料范围内时，你的感觉如何？”
　　“嗯……我需要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那你还监视我干什么？！我把话咽进肚子里，换了个表达方式：“那比如，你把监视对象换成……嗯、其他人？比如说，爸爸妈妈，又或者是老师同学？怎么样？”
　　“我为什么要监视他们？”怜哥一脸奇怪地望向我，“昼你怎么了，是被海风吹得头昏脑涨了吗？为什么开始说胡话了？”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怜哥的前一句，听清楚的那一刻，反而感到奇怪了。
　　“那你为什么唯独对我，存在如此强烈的控制欲？”
　　“……你不明白，昼。”
　　“如果你不对我说出口，那我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大着胆子威胁道，“还是说，你也不想知道我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了？”
　　我和怜哥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是他先举手投降。
　　“唉……你总是这样不服输。”怜哥用仿佛拿我没办法的语气说道，“真不想说啊……昼你也知道吧，人是很脆弱，偶然的一些磕磕碰碰很可能就会导致一条生命的消逝。”
　　“昼，唯独你，是我不愿失去的。”
　　他话语透露着真诚，我感受到他平淡语气下的坚定与确信，这是从未有过的、我不敢想的情况。
　　我一时失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要摆出怎样的表情才是恰当的，怜哥看着我，无奈道。
　　“我就知道这理由听起来很逊，所以才不愿意说的……”
　　此刻的我是幻听了吗？亦或者早已陷入了梦境？还是说得了癔症？
　　为什么怜哥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神赐死》中分明显示着，他因某种不为我知的缘由，早早便对我萌生了杀意，这岂非是印刻在世界本质上的确切的真理？若是的话，那面前这个表情神态无不透露出“请你不要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死去”的人，又是谁？
　　在混乱中，我听到自己这样说道：“我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个才……我真的不知道……”
　　“好了，让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吧。作为交换，轮到你做出解答了。”怜哥一点儿也不把他刚刚说出口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催促着我履行诺言。
　　“我、因为我觉得这样做，怜哥会很安心，并非存在什么伟大的理由，仅此而已。而且我知道你是极有分寸的人，我从不担心你会对我不利……从始至终，在每一件事上，做出选择的主体都是我，所以没什么好惧怕的。”
　　“原来如此！”怜哥显然心情很好，他甚至不自觉地笑了几声，随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撇撇嘴道，“啧，石田先生随口一句话，什么忙都没帮上，倒是让人心情抑郁了好一阵，果然只是让「Akira」清空文件夹是不够的。”
　　“不过虽然昼你很爽快地接受了我，但像我这种情况，在常人眼里还是很不得了的那种吧，贬义上的——让我放弃是暂时不可能放弃的，所以就折中一下吧。”怜哥从裤兜里掏出一对像是健身手环一样的东西，黑白的配色十分帅气，“这个是在某种技术的加持下完成的发明，能够和另一个实时同步相互定位哦，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功能，就让里面的小助手「Akira」告诉你吧！”
　　他低声还说了些什么，我心乱如麻完全没有听进脑子里，只是下意识地接受了怜哥递过来的一个黑色手环，当场戴在了手上。
　　怜哥也很快戴上了白色的手环，说着“时间也不早了！”的他牵着我的手，两人慢慢地回到了温泉旅馆中。
　　因为信息量过大急需缓冲的我，挥挥手告别了怜哥后，以旅途劳累的借口拒绝了瑛司和二之宫的乒乓球比赛邀请，洗漱过后躺进睡袋里，开始头脑风暴。
　　不知怎地，我竟然渐渐睡着了，开始做一个漫长的、悲伤的梦。
　　醒来时，梦中的一切早已模糊，只余下沉重压抑的感觉久久萦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