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珹》步离彩

26、开春

　　新年过后，万物复苏，春来。

　　温巡许是对她放松了一些吧，让琳娘陪着她时常出府转转，这大齐的街市也很是热闹，民风也很是淳朴，亲切十分。

　　那日立春，天光大好，万里无云。

　　紫菱小院里移栽的柳树都开始抽芽了，澹台谧换了一身浅碧色的春服坐在院里写诗，那裙摆上绣着漂亮的茉莉花和兰草，清秀雅致。

　　珍珠在一旁为她点茶，用最后一股雪水融了腊梅花煮的茶，清香扑鼻，而百合在给她做年糕，用糯米团子为底，铺上一层绵密的豆沙，最后淋上一些从前存着的花蜜，激出一股清甜味。

　　琳娘拿着一张白纸欣喜的走过来，先是让珍珠她们去去一些笔墨来，才郑重的递给澹台谧。

　　“王妃，这是鹤容洲来的书信，邀请你去鹤府小叙，不要惊动殿下。”

　　澹台谧展开书信细细读了一遍，有些惊讶的抬头问琳娘，“阿策这么快就要走了？和那位姑娘？”
　　“是。”

　　澹台谧也没心思喝茶作诗了，将那封信折了几下后走回殿内，打开香炉扔了进去，“那我得准备准备。”

　　她走到寝殿内拿出那些首饰盒子，看着那些金银宝石和珐琅翡翠忽然犯难，不禁皱了皱眉头又打开一个，这盒子里装的都是珍珠饰品，再打开下一个是一些点翠。

　　“琳娘，你可见过那个姑娘？”

　　澹台谧想着还是别送金银这些俗物了，转头看向那一堆玉手镯。

　　“见过的，那姑娘面若桃花，很是娇俏，最特别的点就在于她的眉心有一颗淡淡的红色小痣，倒蛮想个勾人心魂的桃花仙女。”

　　澹台谧莞尔一笑，“那便好了，我就把这淡粉色的桃玉手镯送给她了，请她多多照顾阿策一些。”

　　“这个桃花绕枝珠钗也好看，我要多挑一些送给她，还有我从大常带来的护身符，也都要送给她。”

　　等到都挑完装好，澹台谧才坐下来歇一歇，“也不知道那位姑娘喜不喜欢，难得阿策身边多了个女孩子。”

　　琳娘笑眯眯的帮她收好，“定然是喜欢的。”

　　次日下午，温巡进宫商议国事，她正好动身去鹤府，宣存清不知怎么知道的，也要跟着她去。

　　说是自己一个人太无聊了。

　　马车在王府前待命，楚璧是睡得昏天地暗，澹台谧就带着琳娘出门了，宣存清乐得自在的跟在她身后。

　　然而她刚要钻进马车，宣存清就拦住她的去路，“姑娘，一起骑马如何？”

　　“啊？”
　　澹台谧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不要说骑马了，她连上马都不会，而且骑马颠簸，不知道她身子遭不遭得住。

　　“宣存清，你又胡闹。”琳娘挡在澹台谧面前，吩咐侍卫扶王妃上马车，“王妃身子不好，你若是将王妃治好了也就没什么，可现在她还体弱着。”

　　宣存清没心没肺的笑了笑，“我亲自为姑娘调理的身子，而且日日把脉，我能不知道？而且姑娘可不是娇弱女子。”

　　琳娘疑惑的咕囔两声，转身上马车，宣存清才潇洒的翻身上马，一身白衣的他扎着利索的高马尾，真是风华正茂少年郎。

　　鹤容洲等人早早就在府门口等她。

　　寂姝舒已经无数次的让澹台策帮她看有什么不妥，本来没褶皱的衣裙，这会儿被她扯的有些皱了。

　　“澹台策，帮我看看这样行不行。”

　　“还是我现在去换一件素洁的衣裙，阿姐不是喜欢干净的小姑娘吗？”

　　“哎呀，早知道就穿软烟色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紫的月绸纱裙，乖乖的盘了发髻，不再像平日那般随意扎个马尾了事。

　　澹台策深深地叹了口气，打断了身旁。喋喋不休的寂姝舒。

　　“很好了，阿姐喜欢安静的小姑娘，所以安静一会儿。”

　　鹤容洲难得也开了开口，“寂姑娘不必忧心，王妃定是很喜欢你的。”

　　这么伶俐的丫头，澹台谧定是喜欢。

　　寂姝舒点点头，心里也有些忐忑，她来到这世界本就是件荒唐的事，对于现在的每一个人她都不能再熟悉了。

　　见到谁她都只是惊喜，可她很怕见到澹台谧，那是她倾心写出的人物，而她赋予她悲惨仓促的一生。

　　正在她思绪混乱的时候，王府的马车正好到了，琳娘先一步下来，然后赶紧去扶澹台谧。

　　鹤容洲微笑的去迎，澹台谧也朝等着她的众人温柔一笑。

　　就算是再好的光景，也不如她莞尔一笑。

　　寂姝舒知道她美，可不知她竟然这般貌美。

　　当时描写澹台谧的长相时，她就反复斟酌，在脑海里无数次描绘了她的长相，也只是朦胧的一个影子。

　　如今见了真人，她莫名想哭。

　　几日不见澹台谧，这儿见到她精气神好些的样子，澹台策其实有一点想哭，可是寂姝舒在旁边他不能哭，他正想向她介绍一下，却发现那丫头一动不动的。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寂姝舒伸手把他的手掌拍开，目不转睛的看着澹台谧，“真是绝了。”

　　“啊？”
　　澹台策虽说已经习惯了她的奇怪发言，但今天的是新词，“绝了，是何意思？”
　　“你别管。”

　　寂姝舒小心翼翼的走到澹台谧面前，竟没忘了朝她微微颔首行礼，“珹王妃安好，我是寂姝舒。”

　　这会儿也不端着什么尊卑礼仪了。

　　澹台谧轻轻握住寂姝舒的一只手，含着笑开口，“我只听丫头们说寂姑娘漂亮，今日得见真人，当真是天仙下凡。”

　　“多谢珹王妃夸奖。”
　　寂姝舒也漾开一个浅浅柔柔的笑容。

　　眼底竟冒出些热意，她慌忙拿帕子压了压眼底，“应该是因为吹了风，眼睛都要落泪了。”

　　“那我们快些进屋去。”

　　一众人等也不在门口干站着了，有说有笑的朝着正堂去，澹台策和宣存清打了招呼，知道他是为澹台谧诊治的大夫后，郑重的向他道了谢。

　　宣存清嘻嘻哈哈的揽住澹台策的肩膀，咧开嘴大笑几声，“说这些见外的话干嘛，等姑娘好了请我喝酒。”

　　澹台策答应下来。

　　这会儿他和寂姝舒在天黑前就要启程，澹台谧和寂姝舒说了好一会儿话，先把准备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姝舒，这是我准备的一些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澹台谧把锦盒拿出，先将那桃粉玉镯给她戴上，“阿策这孩子面冷心软，嘴上可能不饶人，但心眼好，如果他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也不要忍着，跟他多商量。”

　　听着这话寂姝舒耳根子都烧起来。

　　看来澹台谧是误会了她和澹台策的关系。

　　本想澄清一下他们的关系，可是看着澹台谧清灵的眼睛，她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了，木讷的点点头，然后道谢。

　　“一路上我会叮嘱阿策多照顾照顾你，他不解风月很正常，但好歹还算心细，跟着他真是委屈你了。”

　　寂姝舒摇摇头，“没有没有，他对我挺好的。”

　　虽然不情愿，她还是为那个小混蛋美言了几句。

　　澹台谧放心的点点头，又问道，“寂姑娘是哪里的人？怎么和阿策认识的啊？他刚开始没有为难你吧。”

　　果然，澹台谧还是问了她还是逃不过的问题。

　　“我父母远在他乡，然后我是自己出来闯荡的，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认识了澹台策，他也没有多为难我。”

　　没有为难她是假话。

　　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寂姝舒说要带他认祖归宗的时候，他还找衙门来抓她，后来软磨硬泡，往外搬证据他才勉强相信。

　　一点也不体贴温柔。

　　两个人赶来大齐的时候让她自己骑马，人都快颠散架了，还要跟着他四处流浪。

　　中间还曾把她丢下。
　　孤身一个人潜入紫菱小院去找澹台谧，把她气哭了好几天，现在还隐隐生他的气呢。

　　“那就好那就好，姝舒，在外的时候要平平安安的，让阿策多保护你，他要是欺负你了就别管他了，别委屈了自己。”
　　寂姝舒点点头。

　　“今日见了你一面，我心里就好生欢喜，姝舒，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澹台谧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寂姝舒用力的点点头，然后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并蒂莲钗子递给她，“王妃姐姐，这是我准备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澹台谧很惊喜的接过，左瞧右瞧，清凌凌的眼睛像是点了光一样。

　　“多谢姝舒。”

　　时间不等人。
　　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刻，澹台谧很不舍的拉着澹台策叮嘱又叮嘱。

　　“一路上要多照顾姝舒，多体谅一下小姑娘，自己也别受伤，爱惜自己的身子，以后有了消息就给阿姐写信，送到鹤先生这里，阿姐也会给你回信的。”

　　澹台策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抬手轻轻抱了抱澹台谧，十分郑重的说道，“阿姐，你再等等我，等我回来接你。”

　　澹台谧心底重重一跳，强忍眼底的酸楚，轻轻嗯了一声。

　　“阿姐信你。”

　　“阿策，大胆的去吧，去走你自己的路，不要回头。”

　　澹台策骑上马，寂姝舒也坐进了车厢里，掀开小帘子抓紧时间再和澹台谧再说几句话，寂姝舒紧紧牵着她的手，眼中暗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阿谧，照顾好自己。”

　　没有叫她王妃，也没有叫她姐姐，澹台谧心头一软，轻轻点头，露出一个放松的笑，“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阿谧。”
　　寂姝舒又轻声唤了她一声。

　　仿佛她们此刻诀别，就再也无法相见了。

　　“你说。”
　　澹台谧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无论怎样，都要好好活着。”

　　寂姝舒将心里想说的话挑挑拣拣，最后还是只说了这一句，这一句就够了。

　　澹台谧心生哀伤，但还是用力点点头。
　　“会的。”

　　宣存清吊儿郎当的站在澹台谧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姑娘，想哭就哭吧，我给你挡着。”

　　“我没关系的，今天是好日子，不能哭。”

　　“姑娘，你骗谁都骗不了我，想哭的话就靠着我，我给你擦眼泪。”

　　一旁的鹤容洲给他丢了一记眼刀，声音凉嗖嗖的。
　　“你敢把王妃惹哭就试试。”

　　宣存清满不在乎的虚揽住澹台谧的肩膀，冲着骑在马上的澹台策喊，“阿策，姑娘就交给我了，你放心去吧！”

　　澹台策呵笑一声，眼神看向一旁的鹤容洲，“鹤先生，请帮我照顾好阿姐。”

　　鹤容洲正摇着玉骨扇，闻言将扇子一收朝着他拱了拱手。
　　“在下定竭尽全力。”

　　最后，澹台策看向了眼尾微微泛红的澹台谧，微微弯了弯唇角，眼睛像是带着光一样，灿烂夺目。

　　“阿姐，再会。”

　　来日方长，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