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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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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是不愿被挖掘的洞穴,它埋藏在人的心里,却随时都有被泄露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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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完了连续五天的军训,第二天就是阅兵仪式了,在那之前的晚上便是辛苦了艾爱将近半个多月的迎新生晚会。
高一的新生是必须参加的,高二、高三则不作要求,可因为大家都知道负责晚会主持的人是艾爱,所以好多高年级的男生都留下了。
为了主持晚会,艾爱特地准备了一条复古的蕾丝小蓬裙,从舞台下走上来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
“哇……好漂亮呢!”夏微微看着舞台上衣着光鲜的艾爱,情不自禁的说道。坐在夏微微身边的连露露因为个子比较小,特意站起来,想凑近一些看看艾爱的样子,结果被身后的一大群男生逼得又重新坐了下来。
连露露不服气,扯着夏微微的衣角,说:“微微,我们班那群男生竟然说我是小不点!”
夏微微聚精会神的看着舞台上的艾爱的一举一动,没有搭理连露露,连露露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坐在夏微微身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大家都那么喜欢艾爱姐……喜欢就了不起吗?我也喜欢艾爱姐啊!如果不是因为艾爱姐在这个学校里,我才不要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呢!还要住校!讨厌死了!”
夏微微隐隐约约听到了连露露的话,转过脸,说:“哎?你是因为艾爱学姐,才考进这里的?”
“嗯!当然!”连露露用力的点了点头,她对夏微微说,“我初一的时间就见过艾爱姐了,全市的中学生风采大赛,我就是在那里见到她的,她那时候就好漂亮呢,站在舞台上就跟明星一样,我特别崇拜她!后来打听到艾爱姐高中考进了这个高中,我才特意报这里的呢!”
夏微微越听越觉得神奇,正襟一看,才发现连露露还真不是胡说的,她就连今晚的发型都是特意模仿艾爱的。
夏微微在心里想,如果把自己哥哥和艾爱在一起的话,连露露还不是羡慕死?
连露露说起艾爱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只要一有表演开始,她就不停的说啊说,到了艾爱主持节目出来,她就闭上嘴巴,目不转睛的看着艾爱。夏微微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生迷恋同性的程度会像连露露那么夸张,可是她没有多想,只觉得连露露喜欢艾爱是单纯的小女生对美好的偶像突然的热忱问题而已。
晚会差不多接近尾声的时候,连露露憋尿憋得实在受不了了,才让夏微微陪她去洗手间。
夏微微没料到艾爱受欢迎的程度那么夸张,就连洗手间里的女生都在讨论艾爱。
“喂!你记得艾爱今晚穿的那条裙子吗?”一个在照镜子的女生说。
她的同伴不知道蹲在哪格洗手间里,回答道:“当然记得啦,早用手机拍下来了,周末的时候,我得去商店找找。”
“记得叫上我啊!这次我可是存足了钱的,上次她穿的那套衣服竟然要三百多呢,我硬是想咬着牙买下来,都还差几十块,那老板也不肯还价!”
“你说艾爱家真的那么有钱哦?她每次晚会的衣服都是自己准备的,还从来没有撞过衫呢……”
“傻不傻啦,不打扮的女生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男生喜欢,你都不看看她主持的话,多少男生留下来呢!”
“哈……那你是女生,还不是也留下来了?”
“我是想看看夏铭武有没有像别的男生那样留下来,好不好?”
听到那群女生讨论到哥哥的名字,夏微微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那到底有没有在啦!”
夏微微在心里回答道,他当然也很想来啦,可是,爸妈从来不让他没事在学校里多留一分钟,再加上从我这里知道今晚学校举行迎新生晚会,不关他一个学生会主席的事情,爸妈才不会让他有半点早恋的机会呢!
“我看了半天,也没在他们班的那块地方看到他……哎,听说他和艾爱在一起的呢!”
“地下情?”不知道这个词是从谁的嘴巴里蹦出来,夏微微往喉咙里咽了一口吐沫,走到洗手盆前面洗了洗手,还来不及风干,就被连露露拉到了洗手间的外面。
她惊讶的盯着夏微微,说:“夏铭武不是你哥吗?”
夏微微支吾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呢……”
“哈,我对帅哥的印象会比较深,他不是在军训的时候,来班里找过你吗!我当然记得他啦!第一天军训的时候,他还上台说话的呢!”
这些事情夏微微都快不记得了,想不到连露露竟然印象那么深刻。
“那你跟艾爱姐一定认识?对吧?”
夏微微摆了摆手,说:“不认识,真不认识……只是……只是见过一两次,根本不能算认识。”
“真的?”连露露还不肯放过夏微微,睁大她天真的大眼睛,打量着夏微微,说道:“那艾爱姐也一定能认出你,你帮我介绍吧!给我一个机会和艾爱姐说说话,我特别想认识她,可是都没有机会呢……一和她走近,我就特别紧张!”
“这个……这个……”夏微微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就被连露露推进了演出的后台。
可是,艾爱刚刚走进了更衣室,与她们进来的时间错开了。
“小不点,不如下次吧?”因为连露露个子小的关系,她在全班面前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自己叫做小不点,于是,夏微微就那么叫她了。
“再等等嘛!等会儿不是就出来了吗!夏微微,是不是朋友啊,这个忙都不肯帮吗?”
夏微微见连露露那么说,就勉为其难的和她一起站在更衣室门口等。等了一会儿,艾爱就出来了,可是她们仅仅是照了一面而已,夏微微都还来不及开口说自己找她的目的,艾爱就慌忙的跑出了后台。
“喂!喂!”连露露不死心,追了几步,停在后台入口。
同是主持的那个男生说:“她家有门禁,很严的,呵呵,是赶回家呢,有事的话,周一到班里找她吧!”
连露露嘟起嘴巴,不高兴的在夏微微前面,先走了。
可是,艾爱跑出校门之后,却坐上了与她家方向相反的公共汽车,她的目光焦急的凝聚在站牌“商贸城”那三个字上,她必须赶在商贸城的最后一扇铁拉门关上之前,把今晚穿过的这件衣服完好无损的摆放回原来的位置。
这,其实就是她最大的秘密,连夏铭武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但她知道只有这样,她才有生存下去的斗志——被人所瞩目,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这就是她觉得让黑白的生活点亮五彩颜色的动力。
公共汽车一停稳了车,艾爱就飞一般的跳下了后车门,快步走向商贸城。
老远的地方,就有一声嘹亮的口哨声朝着她吹响,艾爱知道那是叶德生吹的,每次她来的时候,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
叶德生是商贸城为了替补快要退休的老保安而新招的接班人,一看就是那种原先在社会上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没比艾爱大几岁。上次艾爱见到他的时候,是他刚到商贸城上班,艾爱要送衣服进商贸城,他死活不让她进,还搭讪说,如果艾爱把联系方式告诉他,那要他做什么都行。
艾爱最受不了这种人,没理他。
那时候,还好接班的老保安来了,批评了他一通,他才让艾爱进去。
“美女,你好歹也看我几眼吧?”叶德生看到艾爱走近了,又露出了那痞子班的笑容,艾爱不和他说话,自顾自的从商贸城的侧门走了进去。
哪怕商贸城里大部分的灯都关了,艾爱还是轻易就走到了目标服装店的门口,她正从书包里找钥匙的时候,叶德生的声音从暗处响起,他说:“听说聂晓梅不是你亲妈吧?哈……”
“管你什么事!”艾爱最讨厌别人在背后打听她的事情,刚好又是她的伤疤,聂晓梅是她继母的名字,这世界上她最恨最讨厌的就是听到这个名字。
“呵呵,嘴巴还挺硬嘛?再硬的话,信不信我告诉她?”
艾爱有些心虚了,出了点虚汗,她捏着从书包里知道的服装店的钥匙,说:“你想告诉她什么?”
“嗨,你比我更清楚吧?”叶德生三两下的就拿到了艾爱手中的钥匙,在她面前,晃了晃,说:“这把钥匙……难道不是你偷偷复制的?”
“你还给我!这和你什么关系!我又不偷不抢!”艾爱抓住他握着钥匙的手,咬了一口他的手腕,钥匙才从他的手中掉了下来。
叶德生抓狂的看着艾爱,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落了一句狠话,说:“小贱人!你竟然为了一把钥匙咬我!我可告诉你,我这里有她的号码!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给她,说她们家出了个内贼?”
“你……”艾爱盯着他,尽可能的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缓了一口气,说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叶德生笑了笑,“没好处,我只是想和你玩玩,哟,别告诉我,你生气了!”他捏着艾爱的下巴说道。
艾爱收起了她惯有的温柔,撇过头,霸气地说:“你别给我乱来!”
“怕什么呢,我可是真心看得起你,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艾爱不吃他这一套,拿起钥匙,打开门,走进了聂晓梅的服装店,她将事先穿过的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用熨斗重新熨了一次,挂上之前摘下来的吊牌,重新挂了回去。
前前后后十分钟的时间都不用,她已经几乎熟练的的可以操作这些流程了。
看着和拿走之前并无两样的衣服,艾爱满意的清除了一下自己来过的痕迹,从店里走了出来。
没想到叶德生一直等在门口,看到她出来了,拦住她说:“艾爱,别说大哥我没挖掘过去,就你这条件啊,去娱乐圈混,没问题!我跟你说,别看我现在是个保安,指不定哪天,我捧出几个明星来,就成大腕中的大腕了!要不要跟我混?”
艾爱从他的嘴巴里闻到了酒气,不屑的说:“别说胡话了,你就是一保安……”话说出口之后,艾爱觉得可能会伤了他自尊心,不吭声就离开了。
不能说她刚刚听到叶德生的话没有一点点心动,其实,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成为明星,因为那才是真正的光鲜照人,可以被很多人拥戴,可以不再为没有钱而感到烦恼,混出了脸面,还可以呼风唤雨,简直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现在是高二,艾爱希望一年之后高考就报表演类的学校。
如果做了明星,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钱撒在聂晓梅的面前!艾爱在坐车回家的路上,狠狠的想,可是,再怎么想,也仅仅只是幻想而已。
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她又重新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她抬起头凝视着自己的家——三层楼的洋房独立坐落在一个大庭院里,复古的欧式风格,经久不衰。
“哎。”艾爱叹了一口气,摸出家门的钥匙,住在这么漂亮的房子里,她却不愿回家,对她来说,每天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回家。
她真不明白爷爷去世了,为什么要给他们留那么大的房子,让他的后人还自以为是的认识自己还是有钱人,可事实上,一切都亏空了,他们家现在除了这房子,什么都没有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他们家住的这房子,外表看上去是财大气粗的人住的大宅子,实际上完全没有含金量,屋子里面空荡荡的。
家里没有打开亮堂堂的水晶灯,因为前不久被聂晓梅典卖掉了,艾爱不知道她换了多少钱,可每天回到家,听到最多的那句话就是“钱都你们两父母吞光了,老娘的嫁妆也都赔光了”,听到这样的话,艾爱就觉得恶心。
艾爱摸着黑关上了大门,扶着墙走上楼梯,才走到楼梯口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顺着楼上父亲房间亮着的灯光,她看到一楼的大厅里,随地摆放着喝完了的空酒瓶,地下室的路口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堆满了酒箱。
其中开封的那个酒箱上的标记和地上空酒瓶的图标一模一样,艾爱就知道又是酒鬼父亲以试酒为借口,自己先喝了刚进的货。
总是这样,也一直是这样,艾爱甚至无法去追溯悠长的记忆里,是在哪一段父亲变成了这么郁郁寡欢的样子,他总是将自己灌得烂醉,在艾爱的记忆里她很少看到父亲是清醒着的。
艾爱放轻了脚步声,小心的走上二楼,不想引起聂晓梅的注意。
经过父亲房间门口的时候,敞开的房门里“咕噜噜”的滚出一个空酒瓶,艾爱看见父亲侧翻下了床,踉跄的追着空酒瓶跑,没跑几步就瘫坐在了地上。
这几乎也是艾爱每天回家总会看到的一幕——喝得不省人事的父亲,吐得房间脏不拉几的,他躺在地上,或者连鞋子都没有脱,就斜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说着醉话。聂晓梅从来不管他的死活,任由他怎么折腾,她就只管在隔壁房间睡觉。
“爸……你怎么又喝了那么多啊……”艾爱悲伤的看着父亲,他的两鬓已经有斑斑的白发,艾爱摸了摸父亲的头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艾爱坐在父亲的床边,有些走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半睡半醒的拉住她的手,喃喃地说:“嘿嘿嘿,我的乖女儿回来了啊?”
艾爱点了点头,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死人余家生!你拿了老娘的钱去进货,竟然一分钱都没有剩下了?你是喝酒!还是喝钱啊!”聂晓梅从隔壁房间走过来,手里抓着一大把硬币,扔在了余家生的身上。
艾爱狠狠地盯了她一眼,说道:“你神经病啊!硬币扔在身上不疼啊!”
聂晓梅挑衅的看着艾爱,冷笑说:“呵……余家生还怕被钱砸死?”
艾爱原本想跟她理论理论,被父亲拉了一下手,便一声不吭的将聂晓梅扔在父亲身上的钱捡起来。
聂晓梅将双手交在胸前,颇有深意的看着艾爱,说:“余艾爱,你也算是孝顺?名字里连你爸的姓都抹掉了,你还在这里扮孝女?”
艾爱原本不想理她的,但她这样的冷嘲热讽听起来实在太刺耳,她忍不住回击道:“孝顺不孝顺,那哪里由得你来评论,死八婆,别以为你住在我们家十几年,就真的成了这家里的女主人!”
“哈……好你个余艾爱啊!竟然这么没大没小!余家生!你死了啊!不看看你的宝贝女儿,说的都是什么屁话!我不是这家的女主人?那你们花的这都是谁的钱啊?这么有本事,有能耐,你们自己挣钱去!”
艾爱没说话,她将父亲的床铺整理好之后,站起来,准备回房间。谁知道聂晓梅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用她的尖鼻子在艾爱的身上闻了闻,一脸凶相的把艾爱推倒在了地上,破口大骂道:“小贱人!你竟然用我的化妆品?我就说怎么那些东西用得那么快啊!”
聂晓梅操起地上的一个酒瓶就朝着艾爱扔了过去,艾爱往旁边一躲,酒瓶砸到了墙壁上,玻璃碎片碎了一地,她被聂晓梅的泼辣激怒了,扶着墙壁,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难怪你十几年都怀上半个孩子!想知道原因吗!我跟你说!聂晓梅,你太不是东西了……”
聂晓梅怒视着艾爱,粗暴的一手抓起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死命的往墙上撞,嘴里还骂道:“小贱人!你也不看看这家里现在是谁说了算!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家里住下去!还想不想读书了!整天说是在学校主持晚会,跳舞?你他妈就是在陪笑吧!死贱人!死不要脸!这一辈子就是做三陪的命了!”
余家生朦朦胧胧的听见聂晓梅的骂声,他晃了晃重得像石头一样的脑袋,眯起眼睛看着墙角的聂晓梅,就连他看到的影像都是模糊的,他隐隐约约的看到了聂晓梅在抓住什么东西在往墙上砸。
是什么东西?
余家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用手揉了揉眼睛。
是艾爱?!
“聂晓梅!住手!你给我住手!”余家生的醉意去了一半,一个耳光冲着聂晓梅的脸甩了过去,艾爱才好不容易从她的手掌里逃了出来,可是,艾爱的额头已经被撞出了血,她伸手,擦了一把,血湿了整片手心,她惊慌的哭了。
余家生听到女儿委屈的哭声更加来气,他冲着酒劲将聂晓梅推倒在地上,碎在地上的玻璃碎片扎破了聂晓梅支撑在地上的手掌。
“余家生!你这个混账!!你打我!竟敢打我!也不看看你的钱都是谁给你!你要是弄死我!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们!”聂晓梅与余家生厮打在了一起,艾爱胡乱的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冲回了自己在三楼的房间。
几乎每天家里都会发生类似的争吵与打骂,总是围绕着钱,总是以暴力终结,总是那么让人感到无奈与绝望。
黑暗的房间,她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把小小的刀片,紧紧的握在手中,汩汩的鲜血迅速的漫出了手心,嘀嗒嘀嗒的低落在地板上,她凝视着那黑夜中暗红色的血,静谧的脸上淌满了泪水。
她已经不记得是小时候哪一次被聂晓梅用钉了钉子的棍子,打得小腿一直出血,她在流血的恐惧中,迷迷糊糊的睡着。是从那一次之后,每次睡不着,心里觉得难受的时候,她都要看到自己的血,在她而言每一滴血都如同是上帝眼中的罪孽,只有血流出来了,她心里的痛才能愈合。
可这整一夜,艾爱在噩梦的驱赶下,无数次从梦里惊醒,到最后无法入眠。或许又不仅仅是这一个夜晚,是她长到十六岁,五千多个夜晚,有聂晓梅在的日子,无一个夜晚能够安心入睡的。
还好第二天是高一新生军训结束后的阅兵仪式,其他年级的学生可以不用到校,艾爱才有时间来处理额头上被血凝固了的伤疤。
比起艾爱这一晚受的委屈,夏微微的心情走的却是另一个极端。
军训最后一天是演习,演习结束就可以回家过周末了。这个晚上,夏微微兴奋的睡不着觉,明天她终于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还可以见到秦天,一想到这个,她觉得前几天军训受的那些苦,全都不成问题。
只是,回到寝室之后,连露露还在为艾爱的事情生闷气,没和夏微微说话,这事让夏微微有一点点小郁闷。
不过没关系,她的心里满满的装着明天要回家的兴奋,这么一点小郁闷,根本就影响不到心情。为了不让秦天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夏微微睡觉之前,特地打电话提醒秦天明天别迟到。
秦天在电话里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夏微微也不可能从秦天的语气中听得出来有一个夜晚他曾离家出走,尝试着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却最终没有人接。
虽然在离家出走的第二天,秦天也去上学了,那天放学之后也回家了,可开学好几天了,秦天过得依然不太好,即使他谁都没有讲,但心里却很难受,班里面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看到他都像是怕接触到病毒似的,远远的跑开。虽然比起开学第一天莫名其妙的挨打,这样的情况要好很多,可初中的时候,秦天在班里好歹也算是一个活跃分子,现在受到这样的冷漠,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不过,因为已经遭受过母亲离家出走的打击,现在自己身上哪怕遇到了这些欺凌事件,秦天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了。他心里还有一点安慰的是,身边还有像夏微微这样善良的、信任他的人。
也许两个人还不是恋人的关系,但在秦天的心里,他们心与心的距离恰恰是能够温暖彼此的。
对夏微微做的每一个承诺,说过的每一句话,秦天都希望兑现。所以,第二天夏微微上高中以来的第一次周末回家,秦天当然希望自己能够早早的等在她的学校门口,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第二天却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完美。
为了能按时到达联庆高中,秦天已经做好了一响放学铃就跑出教室,冲向车站,可这天不知道老师是怎么安排课程的,到了放学前的最后一堂课,竟然拖堂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秦天一出教室门,就被一个绑着头巾的人拦了下来。
在学校里有这样奇怪打扮的人多得很,秦天并不觉得奇怪,还没多看对方一眼,就敏感的判定又是上门来找架打的人,身体本能的有了反应,差点要一个拳头下去的时候,对方的头巾没绑牢,掉在了地上,狼狈的向秦天求饶,“哎,哎,哎……住手!是我!”
那个人的头一扭过来,秦天就认出来了。
这就是开学那天被人群殴的男生,秦天就是因为帮了他,而遭到大家的排斥,还成了大头成的黑名单。不过这个时候,秦天还不知道自己当初得罪的人绰号叫做大头成,这是后来听眼前这个人说的。
“是你?!”
“啊!疼死我了!我的骨折刚好,你能不能对我客气一点!”
秦天松开他的手,说:“那天你怎么连一声谢谢都不说,就走了!”
那人搔了搔头,向秦天伸出手,笑着说:“大家都叫我浩子,交个朋友,怎么样?”
“耗子?”重复了一声,说:“难怪逃得那么快,原来你是耗子……”
浩子很快就像是和秦天混得很熟了,揽着他的肩膀,称兄道弟,告诉他那天的情况有多么的危险,自己身边背负着多大的责任,其实,他是多么的想找机会感谢他,只是一直都没时间。
秦天搞不明白他说那么多话的重点在哪里,他只想快点去接夏微微放学,他知道如果迟到的话,夏微微一定会不高兴,可是浩子偏偏没完没了的说。
其实,浩子说了那么多,秦天只想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这学校里的什么人,于是,打断浩子,问道:“那天打你的到底是什么人?”
浩子止住了话匣子,正经起来,他似乎想起了自己使命,说:“是大头成。”
“大头成?”秦天提高了音调,他不是听到这个称呼吓了一跳,而是觉得浩子在开玩笑,这一听就特别像是港台剧里面的无间道。
浩子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找死啊!叫得那么大声!这学校可能到处都埋伏着他的人!”
因为浩子的样子太好笑,秦天不小心笑出了声,“你们是不是看港台片看多了?你是不是很喜欢看古惑仔?”
“没和你开玩笑呢!好小子,你以为我骗你啊?”秦天笑起来的时候,浩子反倒是收了一脸的不正经,严肃的说,“你这样子想在这个学校呆下去,恐怕不可能吧!”
秦天不信这个邪,虽然受到了大家的排斥,在学校里呆得不舒服,但是,没有经历过像浩子说的那么惊险的场面,他不认为浩子是在吓唬自己。
“我说你没见过世面吧!”浩子不由分说的拉着秦天从过道出去,往学校门口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浩子神秘的说。
“可是我有事啊,马上要去别的地方,不然就来不及了!”秦天说的是去接夏微微,他原本想甩了浩子,谁知道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有一帮驾着摩托车的人朝着浩子吹了一声口哨,秦天感觉到他们是一伙儿的,就不敢乱来。
“小纵!你带他!”浩子对其中一个骑红色摩托车的人说。
那个叫小纵的男生从身后拿出一个安全帽,扔给秦天,说:“接着!”
秦天有些不是所措的接过安全帽,扣帽子的时候,手有点抖,他开始在怀疑浩子这帮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社会无业游民,整天闹事,和学校里的学生里应外合,专门捣乱的,败坏社会治安的。
虽然秦天从小到大不能称得上是和夏微微一样的十佳学生,但本性很正直,遇到这样的事情,第一感觉先是震惊,而后便是害怕。
秦天不想跟浩子去什么地方,他更想去联庆高中接夏微微,可是,他也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就只能上了小纵的摩托车。
小纵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秦天从摩托车的反光镜上看他的侧脸,觉得颇有几分何润东的味道。他开摩托车的速度很快,他们一群人就像是马路上的猎鹰,霸道而飞快的奔驰着,秦天在小纵的耳边说:“我们要去哪里?”
秦天的声音被风冲开,小纵没听清,就没有理他。
他们一路奔驰,秦天可以从那些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的面孔中,感觉到他们有多么嚣张,或许他应该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能够他的自信心莫名膨胀的滋味。可是,他想自己不像他父亲那么糊涂,至少他知道这种的生活是他不该有,也不属于他的。从小到大,母亲最担心的就是秦天会被带坏,他知道如果自己也像这群人那样的话,母亲有多么伤心。
摩托车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条街,到达了连秦天都认不出的地方——这些属于成年人的世界的一切,是秦天从未接触过的,他像是一个新新人类,下了车之后,摘下安全帽,惊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这就是香港街。”浩子领着秦天参观,对看到的景象不以为然的介绍着。秦天听过这条街的名字,是从父亲那些赌友的嘴巴里,每次他们中间有人输了,就会怂恿那些赢的人带他们去香港街,他们会以一种神往的口吻来形容香港街是男人的天堂,可在秦天的眼里,这是一条随处充满□□的肮脏的街道。
“干嘛带我来这里?”秦天有点想走,他看了看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了夏微微放学的钟点。
浩子笑了笑,说:“难道你不明白?这些都是我们的兄弟,这里是我们老大的地盘,这里,整条街都是!现在正是收新人的时候,如果你来我们这边的话,不仅学校里有人罩着,在这里还能赚外快,你干不干?”
秦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面露难色的看着浩子,浩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挨近他,说:“放心,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因为那天你救了我,所以,我不会亏待你的!第一次来这儿的人都怕,这里哪一个兄弟不是混到今天,才知道了我们老大的用心。我们决不做伤天害理的事,《痞子英雄》听说过没?我们就是那三联会的化身!”
秦天没吭声,可他知道《痞子英雄》,他记得初三的时候课业很紧张,那些女生还每天讨论着陈在天有多帅,吴英雄有多正义,好像她们都恨不得钻进电视机里和他们并肩作战。
秦天还记得《痞子英雄》在台湾那边播大结局的时候,夏微微跟他说,如果秦天会在里面演一个角色的话,她希望他是陈在天,不是因为他有多帅气,而是他痞痞的样子,虽然心里有很多悲伤,但都不显露出来,真正有本事的人,不是像吴英雄那么意气用事。
见秦天没有反应,浩子说:“如果干得好的话,受老大赏识,还能有工资。你回去好好考虑吧!想好了,随时到这里找我!”
秦天点了点头,离开了香港街。
和浩子分开之后,秦天径直去了夏微微的高中。
虽然在浩子对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他都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是,诚实的说,当他说到干得好有钱拿的时候,他确实有一点心动。再加上如果有后台撑腰的话,在学校是不用怕什么人了,他再也不想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可是,一想到母亲,这些想法都迅速的退到了脑后,他知道有些看上去具有诱惑性的东西,很可能都是陷阱,是黑洞,当你踏进去第一步,就会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
夏微微军训演练一结束,收拾了一些要带回家的东西,就赶到了学校门口,她左顾右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秦天。她想秦天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才迟到了,渐渐的等待的耐心都被一点点消磨掉。夏微微心想都是秦天没有手机,她才联系不上他。等到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就连哥哥夏铭武处理了学生会的一些事情,都准备回家了,秦天还没有来。
“怎么回事啊!”夏微微拿着手机,刚刚父母打电话来问过她怎么还没有回家,她都急了。
夏微微朝着车站的方向看了一眼,自言自语的说道:“秦天会不会有什么事呢?”
“别等了,也许他还没放学呢,我们回家吧!”夏铭武对她说。
尽管很想等到秦天,可夏微微也知道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点了点头,答应哥哥先回家。
夏铭武接过夏微微手上的东西,两个人朝着车站走去,突然间,夏微微听到从身边开过的一辆公共汽车上,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夏微微跟随着公共汽车,小跑了几步,看到了秦天从公共汽车里探出来的头,他的头上冒着汗,向夏微微招手说:“微微!”
真的看到秦天了,夏微微反倒是生气了,秦天从公共汽车上跑下来,艾爱赌气的扭过头,不理他,夏铭武不想做电灯泡,就加快了几步走在他们前面。
夏微微跟上哥哥的脚步,瞪了秦天一眼之后,就是不和他说话。
秦天跑上前拉住她,向她解释:“好了嘛,别生气了,是放学晚了,才没能准时。”秦天还是编织了这个听起来更不像是谎言的谎话,他想这总比告诉夏微微自己刚刚是被学校的小团伙拉去了,要求他加入他们帮会,才迟到的要好。
听秦天那么一说,夏微微停住脚步,看着他,说:“真的?不是和哪个女孩子去约会了?”
“呵呵,当然不是,我们学校的女生啊,一个个都像是大恐龙!”
看着满头大汗、一脸诚恳的秦天,夏微微被逗笑了。
这一刻,夏微微觉得他们都没有长大,他们都还是像初中时那样,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哪怕时间在走,但是她和秦天都没有改变。
回家路上,夏微微向秦天抱怨军训,说秦天如果在身边的话,军训就不会那么闷了。最后,她说到了秦天如果也有手机的话,他们就能发短信打电话了,她常常都看到同寝室的人半夜还按着手机键盘。秦天笑了笑,没有表态,但心里也很希望自己能有一部手机,与夏微微时刻保持联系。
说着说着,夏微微的困意就来了。
在学校的这段时间,她总是睡不好。
摇摇晃晃的公共汽车上,夏微微挽着秦天的手臂,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睡着了。
窗外的夕阳温柔的笼罩着他们,一切都静谧得让人联想不到危机。
可成长的任何一块热土都充满了无法预知的下一步,秦天那个时候一定想不到以后的自己会是怎样的,就像夏微微也没有意料到自己的存在也是一个秘密。
……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的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