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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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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喝了药出了一夜的汗,今天烧是退了,可还没什么力气,就窝在床上养神。旺财一早去了县衙,请王县丞帮忙招工人,崔秀在院子里洗衣服,崔平趴在桌子上写字,这孩子很用功。
原本的寂静、安宁都被崔秀的一串大叫给破坏了,“大姐、大姐有人来应征活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上门,我连忙披上衣服出去看。
当我看到院子里一溜站着的七个孩子时,有些难以置信,其中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才只有两三岁,一个个用骨瘦如柴来形容都有点不够贴切了,简直就是骷髅架子,且衣不遮体的冻得在风中瑟瑟发抖。
“你们是来找活的?”我用不确定的语气问。
“是的,我们什么活都能干,我们有力气。”为首的那个大孩子说道。为了加强说服力,还伸出皮包骨头的胳膊挥了挥。其他的孩子也符合的拼命点头。
见我不置可否,他又连忙说:“我们不要工钱,只要给口吃的。”
“我们吃的很少。”另一个稍小的女孩补充道。其他的孩子又拼命点头。
我的眼睛有些酸涩,叹了口气,走过去抱起最小的孩子,对他们说:“都先进屋吧。”又转头对崔家姐弟道:“崔秀你去煮锅粥来。崔平去把咱们的衣服都拿出来。”
幸亏我冬衣准备的充分,此时也顾不得合不合身,先给众孩子换上,待等换完也已从最大的那孩子口中知道了他们的经历。
最大的那个男孩名叫廖杰,今年十六,因为要照顾病重的奶奶,所以没有象其他人那样逃难到别处去,他奶奶去世后,他先后捡了六个被遗弃的孩子,靠带着他们挖仓鼠洞、老鼠洞、松鼠洞活命,后来是挖冬眠的蛇和青蛙,接着挖蚂蚁洞和地下的虫蛹吃,最后把草根也快吃尽了时,张捕头找到了他们,指点他们来找我。
我不禁抚额低叹,这个张捕头隔三差五的带着他家里的那四个小不点儿来蹭饭也就罢了,如今又给我添了七张嘴,他真把我当成大善人了。
我微微低垂了眼帘心中合计,善门好开不好关,只怕收留了这几个孩子,后面还不知有多少麻烦等着呢,但看着这些孩子光秃秃的指甲,伤痕累累的手指,我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把他们赶走。我年幼时也额吃过一些苦,小小年纪就被卖来卖去,后来被逼着学舞,挨打受罚是常事,挨饿受冻也有过,遭人排挤欺凌更不计其数,由己及人,对年幼无依的孩子总是格外心软。
另外我也不是那种烂好人,就像当年收留崔家姐弟时未尝不是因为有着不想和旺财单独上路的原因在。今天这些孩子中让我格外看重的是那个最大的孩子或者应该称之为少年,我这半生所见尽是尔虞我诈、明枪暗箭,象廖杰这样真心的付出,不求回报的纯粹的良善,在我看来是弥足珍贵的。而且在这里我是个没有根的人,现在收留了这些孩子,抚养他们,教导他们,也许有朝一日他们也会成为我的依靠也说不定。
“以后都留下吧,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吃的。”我用温和的目光在每一个孩子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廖杰的脸上。
我听见崔平和端着粥进门来的崔秀发出一声欢呼,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两个小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把最小的那个娃娃抱坐在膝头,取过一碗粥用勺子舀了,轻轻吹凉了喂给他吃,其他的孩子却不敢动,都把目光投向廖杰,廖杰却看着我。
我心里感叹廖杰把这几个孩子教育的真好,嘴里用尽可能的温柔语气说道:“还等什么,快吃吧。”廖杰脏兮兮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开心笑容,然后接过崔秀手里的粥分给众人。
在经历了如炼狱般的饥饿、死亡还有看不见希望的等待、挣扎之后,依然能笑得如此快乐、幸福的少年,让我也不禁跟着他真心的微笑了起来。
一转头看见旺财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门口望着我。
他走过来伸手接过我怀里的孩子,“烧刚退,快回床上躺着去,小心病势又反复了。”
折腾了半天,头确实有些昏沉沉的,我也不再坚持,缩回床上,蜷在被子里,看着旺财一边抱着那孩子,一勺勺小心翼翼的喂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其他孩子说话,语气轻柔神态温柔,这感觉很---------温馨。
要知道我成名很早,比崔秀还小的时候就已名满江南,那时江南的王孙公子,富豪名流,无不争相讨好、献媚,后来更是得安王爷青眼献与帝王,贡奉于宫廷。因此实际年纪虽不大,但可谓经历复杂、阅尽千帆,再加上多出一世的记忆,心境就带着几分沧桑,能真正打动我的人和事并不多,但这一刻我却实实在在有了一种家的温暖感。不禁心中想:要是我像其他女子一样嫁人生子是不是就是这样的生活。
打发崔家姐弟带着新收留的几个孩子去收拾房间,准备铺盖,旺财坐到我床边,伸手给我掖了掖被子道:“王县丞说在丰隆已经很难找到壮劳力,不过他会拜托邻县的同僚帮我们找。他还说整个西北灾民众多想找百八十个工人不难,只是--------,他顿了顿,接着道:“只是他现在忙得很,恐怕暂时顾不上我们的事了。
“怎么回事?”
“县太爷回来了,带来了定山侯的手谕。”
“噢?”我坐直了身体。定山侯这个名字,自到西北以来,已经听了无数次,我对他有什么办法解决丰隆问题很好奇。
“由县衙出面向本县大户借粮,定山侯作保,明年秋后还粮。”
“哦,”原来是政府打白条,也没多新鲜,“灾情这么严重,大户手里也不见得有粮吧。”
“有,”旺财说的肯定无比,“地主、大户,家家都有大粮仓,里面的粮食堆的小山一样高,十年二十年也吃不尽,但他们宁可放发霉了,也不会拿出来给灾民。”旺财一边说着一边把拳头捏得咯咯响。
“这你倒是清楚得很,以前劫过?”看他的样子我打趣道。
他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岔开话题,“那你说他们会不会借给官府?”
“不会,那些财主把钱财看得比命还重,没见着真金白银,就想拿他们的粮,只怕没那么容易。”
我微微低垂下眼帘,在心中合计了一下,然后对旺财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这几天你没事就去县衙,打听一下他们都去了哪些大户那里,筹到了了多少粮,那些大户家底……。”我如此这般的一番讲解。
“你是想-------,”旺财皱起了眉头,“这很危险。”
“我们当然吃不下。”我咳嗽了两声,旺财递了杯水给我。
我润了润喉咙解释道:“我们在这里买了不少地,我还准备收留一些孩子,动静越来越大,只怕树大招风,我现在要卖给定山侯一个人情。”
“官府之中尽是些反复无常之人,你把善名坐实了,将来谁要动咱们,都还要顾及着百姓的口舌。”旺财果然聪明,一点就透。
“好了我知道怎么做了,你现在好好歇会儿,别太费神,我去给你煎药。”说完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又站住,“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伸手摸了摸脸,看来以后还是把面纱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