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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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大人，梅克林格准将到访。”
乌发雪肤的女伯爵从书本之中抬眸望过来，与之对视，宛如凝视着森林深处波光粼粼的翡翠湖面。
比之前更美了。梅克林格心想。
“打扰了，阁下。幸不辱命，您之前委托的工作已经完成。” 梅克林格呈上一个包装精美的方形礼盒。
“这么快？我真的十分期待。”玛丽开心地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
“您还满意吗？”。
“唔，不能更满意了。”
又看了一会儿，玛丽才合上盖子。她心满意足地对梅克林格笑道：“对我这不合礼数的要求，卿费心了。”
“不，我自己也感到十分愉快。如果不冒犯的话，可以问一下用途吗？”
“可以啊，是用于给远方的亲友报平安的。”
“亲友？”
“是啊，很久不见了。希望这份礼物能够让他们感到安心。作品真是尽善尽美，我十分满意。卿的这份心意，我又该如何报答呢？”玛丽认真地想了想，在梅克林格反应过来说“不用”之前，她已想好了——和梅克林格蛮合得来，希望以后能够站在同一阵营。所以，将他引荐给莱因哈特吧。
“卿意下如何？”
听完她的建议，儒雅斯文的青年准将想了想，最终诚实地选择了道谢：“那就感谢阁下的一番美意了。”
正事谈毕，玛丽邀请梅克林格留下用茶。
梅克林格欣然点头。
经过刚才这一节，感觉自然是亲近了一层，言谈间便也随意了不少。
“阁下最近遇到了什么好的事情吗？”
“为何如此问？”
“您的表情很不一样了。”
“这是艺术家特有的敏锐？有点厉害啊。”
玛丽笑了起来，徘徊在她眉宇间的迷雾，因不知何来的疾风已消散无踪，故而这一刻，当她如此微笑时，便美得如一幅画了。
对于那一夜发生的种种，玛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克斯拉。
克斯拉表示：
知道了。
“并非坏事，而且您高兴就好。”
“……克斯拉你这样无限纵容的态度，可是会惯出任性又坏脾气的贵族小姐哦。”
“是是是，如果您能够放纵自己一点，我才会感到安心呢。”
被如此信赖与支持着，玛丽觉得自己干劲十足。
遗憾的是，似乎暂时英雄无用武之地。
米达麦亚一事的后续处理，莱因哈特表示由他出面就可以了。
玛丽将信将疑地同意。
在接下来的数日里，她有幸欣赏了尚不满二十岁的缪杰尔上将，是如何娴熟地将布朗胥百克公爵以及包括军务尚书严罗培克元帅在内的负责斡旋的宫廷要人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以要求将此事公开，交由军法会议，听候贤明的皇帝陛下的御旨裁决为开端，莱因哈特精准地踩住了公爵一方试图遮掩这一事件背后贵族子弟骇人听闻的不堪行径的尾巴，惟妙惟肖地扮演了一名年轻气盛、“不懂和气、协调之可贵”的强力搅局者，尚未暴露自身真实意图，便已顺理成章地取得了完胜的结果——
不仅仅是米达麦亚被“不予起诉”，作为安抚的条件，莱因哈特本人更是获得了今年预定的秋季出兵序列中的先锋部队指挥权。
同时作为军部高层眼中“不懂规矩”的麻烦人物，米达麦亚以及一直为其出头的罗严塔尔两位少将，被直接编入同样“不懂规矩”的缪杰尔上将麾下，前往前线“将功赎罪”。
一番精彩操作，恐怖如斯。
“军务上也就算了，这家伙竟然还如此擅长玩弄政治手腕，实在是让人——好生羡慕！”满腔吐槽之情，玛丽也就是私下里和克斯拉说说，“至于所谓的公爵与帝国元帅，不过如此。”
总的来说，这是好事，谁不喜欢神一样的队友呢。
“不过这家伙厉害得有些离谱了，令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无能？”说话间，她一脸沉痛地往咖啡里加了一大勺奶油。
“您只是不喜欢政治……以缪杰尔上将的年龄与经历，只能用天才来解释了。”克斯拉啼笑皆非地应和着她的玩笑话，心里想的却是：以那一位的敏锐，菲尔格尔男爵就像透明人一样。不让玛丽阁下参与此事，应该也是考虑到了布朗胥百克公爵方趁机地提出一些令人为难的交换条件的可能。
譬如联姻。
银河帝国绵延持续了近五百年的皇帝与门阀统治秩序中，联姻早已成为政治生态不可或缺中的一环。
佛瑞德里希四世统治后期的宫廷中，不安与躁乱的暗流奔涌在帝国的心脏位置。
核心原因在于皇太子早逝带来的继承人空缺。
最可能继承帝位的人选有三位：与公主结婚的两位大贵族——布朗胥百克公爵以及立典亥姆侯爵的两位女儿，以及原皇太子的遗腹子。
考虑到年龄，皇帝诞下新的皇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随着时间的推移，布朗胥百克公爵与立典亥姆侯爵的野心亦已人尽皆知。
宫廷中甚至流传着安妮罗杰之前的皇帝宠妃，培尼明迪候爵夫人曾怀有的男胎就是被某些大贵族买通医师除掉了的传闻。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啊……”
“这位夫人怎么了吗？”
“有消息称她打算对安妮罗杰夫人不利。至今仍天真地做着没有安妮罗杰夫人，皇帝就会回心转意的美梦。未免也太不知世事了。”玛丽冷淡地道。
“这个消息是如何传出来的呢？”克斯拉谨慎地问。
“这个嘛，克斯拉，新无忧宫堂皇的厅室、廊柱以及角落里，日夜孳生着流言、中伤、丑闻。而在皇帝的光芒照耀不到的失势和失意者的土壤中，可是最容易制造出背叛者与告密者的了。”
“那真是一位天真的夫人啊。缪杰尔上将是不会坐视的。”
“是啊，作那家伙的敌人，就得作好跪地求饶，仍不会得到半分怜悯的心理准备。”
当年莱因哈特初上战场，培尼明迪侯爵夫人即妄图加害于他。身为亲历者，玛丽也认同面对这份经年的偏执的恶意，不论如何反击都不为过。
然而即使是足以称为正当防卫的行为，以阴谋诡计对付宫廷中的妇人，显然不符合莱因哈特等人的美学意识。大概因为这并非值得夸耀之事，在筹谋之时，男士们有志一同地避开了玛丽，并告知这件事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然后获得了女伯爵的冷笑回应。
呵，男人。
玛丽默默加强了自身的护卫布置，有空便尽量陪伴安妮罗杰一起行动。
她的这份谨慎是有意义的。
这一天晚上，应维斯特帕列男爵夫人的邀请，玛丽出席国立剧场的钢琴演奏赛，同行的还有安妮罗杰、夏夫豪简子爵夫人以及莱因哈特、吉尔菲艾斯。
男爵夫人的爱人之一参加了比赛，获得了第二名。在剧场附属的餐厅聚餐之后，男爵夫人高高兴兴地拉着安妮罗杰与子爵夫人登车，眼看着就要大大吹嘘一番自己的慧眼识人。至于剩下的三人，自然只能搭乘另一辆地上车了。
是夜，暴雨如注。
车上，玛丽独自坐在一侧，对两位俊秀的年轻人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莱因哈特和齐格飞苦笑着交换视线，对此原因心知肚明。
“十分抱歉，玛丽小姐，下次不会了。”齐格飞诚恳地道歉，“事实上，这是因为莱因哈特大人觉得被您知道太丢脸了，希望自己解决呢。”
玛丽盯向莱因哈特：他的脸上急急地染上一层红晕：“吉尔菲艾斯，你——”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了。
伴随着撕裂黑夜的剧烈闪光，强烈的震动让经过特别加固的车体发出战栗的抖动。巨大的冲击力，令玛丽虽敏捷地抓住一旁的扶手，身形仍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莱因哈特接住了她。
“是对地上战车使用的特殊枪弹。”齐格飞迅速地判断了袭击者使用的武器，“感谢这暴雨吧，如果视野再稍微好一些，我们的处境就不妙了。”
“是刺客。”莱因哈特镇定地道。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女伯爵，“您没事吧？”
“没事。”玛丽用力地甩甩头，晕眩感稍去，立刻为这过于亲密的接触感到不自然。不好意思的情绪一闪而过，她将视线投入外面的雨幕：万幸的是，炮弹的落点在车队后方，安妮罗杰三人乘坐的地上车位置比他们这一辆还靠前，故而安然无恙。
一击不中的刺客，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玛丽布置的护卫仍在与对方纠缠，罗严塔尔与米达麦亚的增援就赶到了。
袭击者的头目为米达麦亚当场抓住，很快交代了培尼明迪侯爵夫人以大量金钱作为报酬，并以升官为诱饵指使其袭击格里华德伯爵夫人。
与缜密相差数万光年的粗糙手段，却因为简单粗暴，而无限接近于成功，无疑给未来驰骋星海、意气风发的提督们上了一课。
当然这种手段的后遗症太大，容易留下大量的证据，一旦失败就没有翻身的余地。
翌日，宫廷中的旨意就下来了
培尼明迪侯爵夫人赐死。
对昔日的皇帝宠妃进行宫廷审判的观众中，包含莱因哈特，以及布朗胥百克公爵。
站在敌人的立场上，玛丽依然对侯爵夫人的结局心感恻然：意图杀害皇帝宠妃失败的侯爵夫人固然是罪有应得，但杀害无辜婴孩成功的凶手却至今逍遥法外。在杀子仇人眼前被灌以毒酒、气绝身亡，侯爵夫人的怨毒与憎恶，岂能不盘旋在这宫廷之中，愤怒着，诅咒着，日日夜夜，永不停息。
一如数百年来缠绕在高登巴姆王朝这一腐朽巨树之上的无数亡灵与怨魂一样。
而试图改变这宫廷、这国家、这世界的人们，在黎明到来之前，仍蛰伏于黑暗之中，积蓄着改变这个时代的力量。
五月的末尾，玛丽接到了新的任命——
担任伊谢尔伦要塞的要塞司令官。
出发的时间，又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二十一
